我們的愛戀始於遺忘 - 地對空大作戰

孩童血流一地。

詩人跪倒在地。

親朋頭部著地。

虔誠祈求上帝。

我走在地，地踐踏我，我與爬行的走獸有何兩樣？一個張嘴吼叫，一個閉嘴思考。

失重，雙腳離地，把摩天大樓連根拔起。地向我威壓而來，要壓碎我的一切，我的肋骨要粉碎。心臟有節奏的跳動，一切都在跳動，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舞台，崩潰的肉體用血淚吃力演奏，我要飛往虛空的十字架。

可當地面分崩離析，神會失去立足之地嗎？

原諒我吧。

——

我與姜樸走在這條遠離了繁華與霓虹的街道上。

幾粒人頭晃動在遠方，分不清是說笑還是遐想的燈光。路旁那家小酒館照常喧嚷，常常丟出一兩個爛醉的酒鬼，似乎他們早已成為那些黑色垃圾袋的其中一員。

就是這條隱隱人煙的道路令我感到寧靜與真實。枯葉落盡，剩下乾涸了的枝幹空虛地擺動著。冷風用她的鋒芒劃過臉頰，宣揚她的氣勢與威嚴。但我巴不得她撕扯開我的側臉，刺穿我的雙眼，剝出我的靈魂，向我證明自詡為絕望與空虛與我所感受到的一樣真實。

但她的軟弱只能讓我感到初冬如此凜冽。於是我扯起衣領，只是慢慢的走在這條路上。

“天氣，變冷了呢。”

“嗯。”

姜樸與我推著腳踏車，各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對於下午奈音鈴的事情，姜樸沒有提太多，留給我的是令我安心的沉默。

而這帶來的結果，是那一幕在我腦海中一次又一次的重現。怎麼說呢，我或許像個醜陋的反派吧，妄圖扼殺她一切的美麗；姜樸作為旁人，便不具備批判我的資格。大抵這就是我想要的結局吧。

或許，她再也不會回來煩我了。

走到盡頭的這個十字路口，我們分別依舊。不同的是，姜樸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那個盒子放在了我的手心。

「白佑，聽我說。你傷透了奈音鈴的心，如果不為此採取措施，此後你或許會後悔一輩子。我知道你很多時候都不會聽我的勸告，但這次，你一定要去挽回她。

去道歉吧。

姜樸說罷便騎車遠去了，徒留那缺了一角的八音盒在我手中。這算什麼啊，旁觀者清？

如果後悔的話，我也絕對不會因為她而後悔。

或許，我如此想著。

——

“回來啦，小佑。”

“嗯。”

我應付的回應母親，轉身癱倒在柔軟的沙發上。不知不覺，那個八音盒在我手中握著有一會了。我把它舉過頭頂，輕輕搖起有些卡頓的搖桿。

“喔，這個歌調真熟悉呢，是誰送給你的嗎？”

“差不多吧。”

母親坐在我旁邊，隨著音樂盒的曲調哼了起來。那首歌，我常常聽見母親談起。

「白浪滔滔我不怕，撐起舵兒往前劃……」

她哼著，望起絲毫打不起精神的我，眼神似乎黯淡了下來。

“小佑，發生什麼事情了，可以跟媽媽說一下嗎？”

不愧是我的母親白予終啊，真是敏銳。

“…沒什麼。”

可下午所發生的，我始終是說不出口。

「如果做了可能會後悔的事情，不用跟媽媽說也可以。」她撫摸起我的手背，那溫柔的聲音反而更使我有著深深的罪惡感。

“但答應我，一定要去道歉，好嗎？”

如果是母親的話，一定已經知道了些許情況了吧，我的掩飾竟顯得如此無力，真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因為，如果不去挽回自己的東西，一定會後悔的。”

“……嗯。”

後悔……嗎。

八音盒依舊不停地轉，轉啊，轉啊。

我會後悔嗎？

我不知道。

——

夢。

我與她奔行在草原，我追，她笑。

奈音鈴。

與五年級的我。

不知為何，我突然知道了自己會為了這個人放棄整個世界，砸了我一切的過往。

為什麼？

周圍盡是我那沒有出息的哭泣聲，她的臉不斷變化著，或悲哀，或喜悅。但總而言之，這苦澀如歌的過往中還是有著我所深愛著的事物。

至少。

我睜開了眼。

今天的我比鬧鐘更早醒來。我起身，關掉了即將喧鬧起來的鬧鐘，伸了個懶腰便下了床。收拾著書包間，無意瞥見桌面上那缺了一角的八音盒，不愉快的回憶便又湧上心頭。

我對自己的自私與幼稚與憤怒與偏見失望到了極點。

「去道歉吧。」

不知不覺間，那股莫大的羞愧感充斥著我的全身，無邊際的後悔席捲了我整個大腦。不相信一切的我不由分說的扼殺了奈音鈴的好意，甚至那麼粗暴的傷害了她。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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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由我獨自一人走上道路的早晨。

我推著腳踏車，走在寂涼的風中。那缺了一角的八音盒揣在兜裡，想要在裡面奏起那單調的旋律。

我想哭。

為什麼呢？因為對自己失望透頂？

我想哭，崩潰的哭。

不，我要撐不住了，心中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我要從每一根髮絲崩潰了。

為什麼呢？因為對世界充滿憎恨或歉意？

我開始呼吸困難了，急促的腳步在圍牆邊驟停，甚至連直立都無法做到，勉強蹲在一旁大口大口呼吸著。

我確實忘了什麼東西……我忘記吃藥了。但說到底，我連自己是什麼病症都不太清楚，嘲諷啊，嘲諷。

我連呼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小佑……”

有人在叫我？無所謂了，劇烈的痛感襲遍全身，我像是要死在這醜陋的角落。

好難受。好痛苦。好悲傷。

世界開始跳舞了，一切開始舞動，刀鋒割掉大樓，螞蟻踩掉車輛。我不願睜開眼。於是便開始享受孤獨與其一切：於染血的刀片之上翩翩起舞，墜入反复無常的期待其中破滅而亡；你撕裂出痛苦的心臟將它裸露在耀眼璀璨之下消逝殆盡。所留下奔行草原的歡笑笙歌建構著幻想著的一切美好，卻只敢糜爛在最深沉最醜惡的泥淖之間。

我再無抬起頭顱的勇氣。這世間最燦爛最美好最值得誇耀的事物：真相，撕咬著心中自詡為嬌傲的微薄的情感，能夠將其拒之門外的僅有掩上眼球的麻木者，站在無法撼動的巨石面前妄圖成為真相的創造者與改寫者。

我親眼望見：本質嚴裹糖衣，撕碎蒼穹的有著透向世界之外的縫隙，從中望向自身存在的價值僅是滿足世界背後之人的利益，卻如此懼怕目光與現實閃過眼球之前一分一毫。

於是，他們摀住我的嘴，掩上我的眼，遮住我的耳，恨不得將面向自己的鏡子打碎。我便是在這般自由中奔行，作為活該踐踏的異類成為一切利用者所利用。

我看不到未來。而身邊一切的一切正催促我為看不見的未來而奔行。

於是我如此癲狂的開始享受行屍與其一切。

為看不到的未來前進。

不顧一切的前進。

拋棄人格的前進。

失去本心的前進。

踐踏異類的前進。

絕望無情的前進。

死去的心臟於我耳邊輕言：它訴說殘酷而病態的世界。

“……小佑！聽得到嗎！？來，張嘴，把這個吃了，什麼都不用怕……”

迷迷糊糊間，我吃下了某個人餵到嘴邊的藥，眼前星星般的景象漸漸消失不見。

…

……？

“媽.…..？”

——

“啊，那個……白佑同學，身體好點了沒？”

“暫無大礙。”

“那就迴座位吧。好了，繼續剛剛的講題…”

我走在整齊的座位當中，來到自己熟悉的桌凳前。一旁的奈音鈴似乎蒙上了一層紗，看不清楚她像是陰鬱的內心。理所當然的吧，畢竟昨天我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放下書包，整理筆記，暫且當作什麼也沒發生，能過一秒是一秒吧。

…

這算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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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麼辦？”

姜樸走到我的位置前，靠在課桌旁。

「什麼怎麼辦？」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是我還不願去面對罷了。

」白佑，青春是一個很容易犯錯也很容易後悔的年紀。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青春就是這麼一個有著如此多機會去彌補的年紀。「

」......「

我呆呆的望著奈音鈴的座位，人早已跑到不知何處。

我該怎麼辦？

從來沒有這樣迷惘過。風從窗外掠進她位置上敞開的課本，書頁一張張翻過。

我究竟該怎麼辦？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真的好無能，竟連這點小事都要思考再三。直到奈音鈴回到座位上，我們尷尬的四目相對。我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愧疚的別過頭去。

連她的正臉都無法直視。

“……要不然，放課後在教學樓西側的三樓樓梯口集合吧。我有事情要說。”

“嗯。”

她答的毫不猶豫，我們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姜樸識趣的轉身，沒有參與其中。

我帶著昨日的被我摔缺了一角的八音盒，慢慢踏上去往樓梯口的階梯。從前，這個地方只有我與姜樸會在午餐期間光臨，而現在，這片沒有其他人的淨土成為了我們會面的地方。

輕盈的腳步聲迴盪於樓梯間，她來了。

我別過眼去，連她的正臉都無法直視。明明是我自己下定決心要去道歉的，明明是我啊，窩囊廢。

“白佑同學。”

“…….”

在心中默念三秒後，我站起身，終於正視她的臉龐。我看到微紅的眼眶，我看到一條乾涸的淚痕。我瞬間無法掩飾自己的不堪，沉沉低頭。

“那個…白佑同學？”

“……對不起。”

或許是說出的聲音太小，我握緊拳頭，再次大聲，幾乎是喊著說了出來。

“對不起！”

哈，原來我是如此自卑的人啊。

“不不不，白佑你不用道歉的……是我不好。我不知道白佑這麼討厭八音盒，下次我一定會送更好的禮物……”

這個笨蛋，到最後都沒放棄給我送禮物？

我痛心。

我痛心她的自責，我痛心她哭紅了的眼眶和淚痕。

一想到如此，我就越是討厭自己。

“oioioi別把我忽視了啊小鬼。”

我一轉頭，姜樸這個賤人正倚靠在樓梯欄桿上，賤兮兮的看著我。

“滾出去！”

我指著外面（雖然也不知道哪裡的外面），對著姜樸大吼。在這麼悲痛而嚴肅的場景，這個人要進來摻合一腳，我想不出什麼人會蠢到如此地步。

“誣別這樣嘛，我是來替你解圍的。”

“解什麼圍？怎麼解圍？”

姜樸深高的豎起一根手指，對著奈音鈴說：“這樣，白佑答應你任何一個條件並好好珍惜你送的八音盒，這事情就算他欠你一次了，怎麼樣？”

不要隨便替別人做決定啊。我默默吐槽，將視線從薑樸移到奈音鈴臉上。怎麼回事？一臉期待的樣子？

“……好吧。”

如果奈音鈴能接受，這樣也好。

“那…以後我可以在學校直接稱呼白佑同學的名字嗎？”

“就這個？”

“嗯，就這些。”

這也太奇怪了吧。

我再度轉頭，看著姜樸那一臉賤笑，真的忍不住想給他一拳。這傢伙，純是來看熱鬧的吧。

亂糟糟，真是亂糟糟。但心中也有些順暢了。為什麼呢？

——

“白佑，今天我表現的怎麼樣？”

放學後的路上，我與他推著自行車緩緩走著。

“好極了，我可以獎勵你一拳嗎？”

“那還是算了吧。但是，從結果上來講，也是好事吧。你解決了內心的煩惱，她原諒了你，有情人終成眷屬啊，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我現在不只想給你一拳了。”

姜樸，白佑，奈音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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