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愛戀始於遺忘 - 羊群與牧羊人

我所認識的是怎樣的世界？

世界是一方草原，有著羊群與牧羊人。

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聲反抗。他們便是此般存在於草原之上，理所當然的為這個世界的美好所運作。羊群自由啃食著鮮美的野草，牧羊人面著溫情望著自己的羊群同行屍走肉般歡笑，歌吟世界的美好。

我認識的是我所看到的世界。

——

陽光明媚。

我走在昨晚道路上。透過了枝葉的陽光支離破碎，灑落在了揚塵的瀝青路。周圍的人語聲越發吵雜混亂，令人生厭的說笑像是馬上就要刺穿我的耳膜。

讓他們閉嘴吧。

我這樣想著，低下頭只是望著地面，似乎這樣就能使嘈雜聲減弱分毫。萬丈光芒卻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灑落的點滴感受不到屬於它本身的熱忱。聚集的人們有說有笑，就像是一同去郊遊的好友般，而我從未認為自己是其中之一。

沒有值得稱讚的長相，沒有使人舒心的性格，我是這般笨拙的活在眾人的夾縫之間。失去變因的生活必然素然無味，但我寧願在這絕望的舒適區間裡滅亡。至少，我再不用回首不堪的過去。

即便如此。

我對這慢性死亡般的生活，還是有些許不甘。

——

我隨意將書包丟在角落的座位上。

教室與往常一般吵鬧。談論昨日更新的電視劇、四處打聽小情侶間的八卦、專研某種遊戲的通關攻略…

今天的窗外照常晴空萬裡。我坐了下來，連書包都懶得整理，面著陽光閉目養神。在班上沒有什麼存在感，也懶得去揣摩別人心中對我的看法，這種無聊的日常便佔據了我生活中的一切。

類似於幽靈成員之類的。

如果某一天沒來學校，大概也不會有人察覺吧？這種危險的想法毫無徵兆的產生在我的腦中，甚至有一瞬間讓我覺得這樣可行。最起碼得遵守校規吧？白佑，這想法可不得了哇。

不過，我還是想不明白上學的意義。雖然說我是這學期的轉學生，但對於轉學前的記憶是那麼模糊。但我也懶得思考，此刻曬曬太陽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但願這種平靜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

“大家靜一靜……我不是說過早上一來就要開始讀書了嗎？怎麼還是這麼吵吵鬧鬧的？”

又開始抱怨了。語文老師依舊惹人生厭，臉上遍佈的橫肉在他的怒色下牽動著那張大嘴肆意產生噪音。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的怒火似乎減少了幾分，身後跟著一個不認識的少女。

他放下教材，輕嘆一口氣後再次開口：“今天有一個新同學轉入我們班級，大家掌聲歡迎！”

稀稀落落的掌聲響了起來。跟我當時的待遇一樣呢，看你這麼可憐我就勉強拍倆下子吧。我無力的擺動著手臂，腦中用力回想著昨天姜樸說過的那些話。

語文老師像是沒注意到這樣尷尬的場面，隨手指著我的方向。「由於時間緊張啊，就先不弄自我介紹了哈，奈音鈴就坐那個空位吧。旁邊的……額……白佑舉手示意！”

這就是你為了省事不弄自我介紹的後果啊，連學生名字都記不清的語文老師……我懶散的舉起手，把旁邊桌上的書包移到我的課桌裡。那個叫奈什麼的傢伙小跑步過來，不知道該說是賢淑還是笨拙。

但我一直習慣的平靜日常就這樣離我而去了，這令我感到些許不爽。那傢伙還在收拾書包時轉過頭，努力對我擠出一個微笑。百忙之中能抽空做這種閒事還真是感謝啊，大小姐。

我沒有回應，選擇沉默以待。

——

出現了變數的課後尤其吵鬧。

奈音鈴的身邊擠滿了想要打交道套近乎的女生，把出去的道路擠的水洩不通。我一個人趴在桌上，努力讓自己忽略這些聲音陷入睡眠。但可惜，在這種吵雜的環境下入睡還是有些強人所難。

煩躁之餘，我也從人群中的喧嚷聽出了些許異樣。奈音鈴似乎十分不適合交談，總是前言不搭後語，時常能把氣氛降至冰點。不一會兒，人群便散開來，像往常一樣玩鬧說笑。

奈音鈴坐了下來，尷尬的轉過頭來望著我。不過我並不打算去理睬她的視線，便把頭深深埋進手臂。

可不知道是不是安靜些許的環境，原本打算閉目養神的我又開始胡思亂想。思考以後書包往哪放，思今天考午餐去哪吃……思考昨天與姜樸的閒聊。

真麻煩啊，轉學生…

正當我即將入睡時，一隻大手壓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慢慢抬起頭來，連頭都懶得回。

"我的消息很準確吧？"

"喔喔，真棒呢。"

眼睛一瞥，旁邊那個轉學生已經不見蹤影。轉而代之的是姜樸閃過來的笑臉，賤兮兮的看著我。

"怎麼，這麼快就有進展了嗎？"

"你腦子全長在下面了嗎？"

姜樸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看起來似乎又明白了許多。 “戀愛的展開一般都是帶著羞澀喔～”

“滾。”

我重新把頭埋入手臂，讓想像中的困倦感襲遍全身。

——

於是早上的課程就這樣混過去了呢。

午間的陽光從窗戶灑在了我的桌上。我慵懶的趴在上面，放縱著暖陽治癒我的全身，把一切煩心事、順心事全部曬乾，只留下空空的腦殼與軀體。

雖然是中午，腹部卻並不感到飢餓。或許可以充當為懶散的理由……我這樣想著，眼皮也漸漸沉重下去，把我拉入意識昏黑的睡眠中去。

砰——

但是最近諸事不順，就連小小的安靜需求也被殘酷打碎，刺入我的耳膜。

我轉過頭，一旁的轉學生正笨手笨腳的收拾著她的便當盒。這種現像似乎並不少見，有許多金貴的學生吃不慣學校食堂的飯菜，讓父母提前在家中把午餐做好帶到學校。

但這個人的笨拙甚至到了一種使人難以想像的地步，好像剛學會如何進食般。

沒有過多的觀察，我便再次將頭埋進手臂。這麼好的陽光，憑什麼要因為這些小事而浪費。

……我這樣想著。

“欸？怎麼回事……嗯……怎麼打不開？”

看來轉學生真的很擅長自言自語呢。放在平時，我大概是不會為這些事情所動搖，可現在我終於忍不住了，這個可惡的傢伙妄圖奪走我的午覺！

“能不能安靜一點？”

“欸？啊……嗯……”

似乎是被突如其來的要求嚇到，不過沒一會就對著我陪笑：

“對不起，我是第一次用這個……便當盒，有點打不開……那個……”

滿臉都寫著「請幫我打開吧」這類的話，這傢伙是腦子有點問題嗎？你是覺得如果求我就能順利、成功、大發慈悲的解決你的問題嗎？

於是我接過了她手上的便當盒，毫不廢勁的打開了。

連一點腦力都沒有耗費。

「謝謝，真是幫了大忙……」轉學生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飯盒，又轉頭望向了我。

“你不吃午餐嗎？”

我已經連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願意在這個腦子有問題的傢伙身上浪費了。

於是我粗暴的拉開書包夾層的拉鍊，隨便扯出一塊麵包後，沒有一絲多餘動作的從教室走了出去。

——

“啊，真巧。”

“什麼意思？之前不是一直都在這裡吃午飯的嗎。”

「不不不，白佑同學……」姜樸和以往一樣坐在台階上，用極其詭異的眼神看著我。 “一般來說，想要攻略女主角不是要先從一起吃午飯…”

“你再不閉嘴我就把你扔下去。”

通往天台的樓梯上坐著兩個正在享受午餐的學生。準確來說，真正「享受」的只有旁邊的薑樸同學，而那位被剝奪了午覺自由的學生完全高興不起來。

“怎麼，攻略失敗了？”

“吃飯都堵不住你這張能說會道的嘴嗎？”

「真是過分呢，小佑～」姜樸捏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娘娘腔，裝作受了多大委屈般的哭訴著，「人家只是不忍心看著小佑在一個人的路上越走越遠的說…”

“不知道談了多少個的傢伙在這裡說什麼呢，你這現充！”

讀「現充」時，我狠狠地加強了語調。

「我要是你的話，絕對馬上就起攻略她了，那個行走的萌點啊…”

“我馬上說給你女朋友聽。”

“已經分手了喔☆”

我反覆咀嚼著口中的澱粉，看著薑樸像小丑般手舞足蹈。

“不過啊，白佑，人可不能重複一樣的生活太久，那樣的話腦子會壞掉的。”

“那就等我腦子壞掉的那一天再說吧。”

麵包還剩小半，飽足感便削去了我進食的動力。

“你這個樣子，簡直就像一個中年油膩大叔哇。”

“不說別的，把‘油膩’去掉再跟我說話。”

“不是指外觀，你的內心毫無追求新事物的動力，簡直不像是十幾歲的少年……和中年大叔沒什麼兩樣了。”

“我倒是沒什麼意見，這類東西怎樣都無所謂吧？”

“真不健康呢，白佑。”

已經沒有什麼談話的興致了。我隨便包起了剩下的麵包，起身走向樓下。

「起碼交個朋友吧？那個轉學生絕對會讓你改觀的。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從來沒有差過哦。而且，那冒冒失失的樣子，簡直就是萌的最高境界啊……”

“你還是趕緊找下一個吧。”

——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看著泛黃的樹葉一片接一片的掉下來，它們爭先恐後的去融入死亡。一想到人類最終也不過如此，心裡就有些黯然神傷。

不過，旁邊的薑樸可不會給我悲傷的時間。

“那個女的，你感覺怎麼樣？”

“這算什麼，相親結束後親戚的八卦？”

“就是相處的怎麼樣啦。有什麼進展嗎？”

“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啊，初中生。”

那個姓奈的傢伙真的是給我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我一點都不想讓她成為放學後的閒聊話題。

倒不如說，我不想讓她出現在以後任何略顯輕鬆的閒聊裡面。

“你真是比我爺爺還固執。”

“又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這可說不定。”

薑樸伸出一隻手，很自然的接住一葉枯黃，看著它在手中碎裂。

“你一直想要留存的日常生活不就是個壞兆頭嗎？當然是對你而言了。”

並不是沒有道理。但我從一開始就打算把這來之不易的日常緊緊抱在懷裡，沒有誰能把我從這該死的舒適圈拉出來。

“也就僅此而已了。”

“那就打個賭吧。”

“賭注是什麼？”

“沒有賭注。”

我漫不經心的看見黃昏在樹影間支離破碎。

“那可真是讓人提不起興致。”

我說，他聽。

“如果這名少女能夠使你對自己的生活有所改觀……”

“那麼我會老老實實的接受下去。即使是無窮小的可能性。”

“如果你依舊執意要維持這種沒有希望可言的日常……”

“那麼就再也不要來煩我了，現充。”

我在一個月前剛轉入這所初中，在這個本該上初三的年紀，我因為休學從初二開始上學。而姜樸不過是個喜歡多管閒事、對我這個轉學生抱有單純興趣的普通人。

本來這層如薄冰般的關係能夠維持到現在，已經可以稱的算奇蹟了。而我便咬死在這一步，堅決不可退讓。

於是，我以堅守著的一如既往，與這夢魘般的變數打了賭，在這條落著桂花的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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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群與牧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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