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番話的于靖不禁張大了嘴巴,驚訝得完全沒辦法合攏,就這樣張得牙也酸了時才把心中的話語擠出來:
「怎麼可能?這根本就是剝奪……」
「剝奪自由?這種事在年初——今年初進行公眾諮詢時就知道啦,而且還鬧過很大的遊行,你該不會真的不知道吧?」
面對沈健的反問,這一刻于靖真的羞愧得無地自容——畢竟那個時候真的可謂與世隔絕,就連家中的網路也切斷掉,專心應付決定能否升讀大學的文憑試。
沈健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當下不禁感到有點尷尬,顯得生硬地跳過了這句反問回到了本來的話題上:
「總之大家都知道這是可怕的管制,但是投票的人卻不是我們,而是那些坐在空調房內的議員,況且這個管制也美其名為『建造香港美好的一面是不夜城成功的必要因素,所以適當的公關資訊……』。嘛,總而言之就是通過了,就算用一些特殊的手法取得外國的資訊,也根本沒辦法在香港內的網路傳遞。」
「那……紙張呢?總有人會寫下來,或者從外國帶回來?不然公開播放……」
「這種管制當然不只是局限於網路……」
沈健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除了表達出無奈之外,也代表這個話題大概沒有談下去的價值。
而于靖也意識到這一點,現下這件事雖然令他無法接受,但是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與沈健的爺爺見面——那個可能知道黑色霧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人。
只是當于靖把想盡快與沈健的爺爺見面的話說出時,手機卻傳來了一種像是有苦難言的支吾聲,直嚷了一陣子才聽見沈健說:
「你也知道我的爺爺喜歡你,多於我這個孫子啦……」
于靖這時才不禁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聲,他因為黑色霧氣的事而忘了他們兩爺孫的關係——實情是他其實比沈健更像孫子,大概是因為他對那老爺爺的學識非常佩服,總是帶著崇拜敬佩的目光聆聽,相反沈健則顯得對那些漫長的歷史感到不耐煩。
不過當中似乎也有些于靖不知道的事,而既然沈健又或者爺爺都沒說清楚,他自然也不會去追問,畢竟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人總是會有自己的秘密。
「總而言之你替我打一通電話去說一下,我下午就會去找他,應該沒問題吧?」
于靖就這樣把話題跳過,而沈健也不多話直接以一句「之後傳短訊給你」回答後就把這通話結束掉。
放下了手機的于靖把身體臥後,輕輕靠在椅背上,帶著稍為讓腦袋放空的想法,望向滿是龜裂紋與霉點的天花板,他不禁想起真的很久以前——年幼得其他事都不記得,就只記得某一件深刻得永遠不會忘記的事,或者更該說一個景色。
那晚天空到底有多少星呢?黑夜就像只是個陪襯的配角,稱得上河的夜才真的是這個世界的夜晚吧……
帶著這樣對自然的感慨,他手裡卻傳來了非自然的震動,是沈健通知他隨時都可以去找爺爺,他瞄了瞄螢幕上的時間,還是決定待到吃完午飯後再出發,便繼續望著天花板對那些裂紋發呆。
工地裡那些正在被鑽開而龜裂的道路,凝視著它們的于靖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在猛烈的太陽再加上路邊為了「不夜城」計劃而進行的大量工程,讓他有點快喘不過氣來。
明明是海邊,本應是個讓人有度假感覺的島,上次來也不過幾個月前——還是未來的大半年後?真是種微妙的感覺,也許就是因為有這種度假休閒的氣氛,大嶼山才會變成像現在這個樣子吧……
于靖在心裡感嘆完後才正式出發,隨著巴士離開熱鬧的中心,往山路駛去約莫過了半程,下車後再經過十五分鐘左右的步行,他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山中綠林間的一幢兩層高洋房,因為日久失修的關係外牆的油漆早已剝落了不少,外露的水管也受到鏽蝕,實在不像還有人居住的地方。
于靖正想要推開沒鎖上的鐵閘時,卻不禁有點遲疑起來,畢竟現在他的身份實在怪異到了極點,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並且面對沈健的爺爺。
只是就在這時,褐色的木門從內打開,一個比于靖稍高——也就是比一米八更要高一些的老人走了出來,從他那絲毫不見糊塗的神采眼神中,找不到半點年老的感覺。
于靖看著爺爺朝自己招了招手,就像叫自己趕快進去一般,心底裡除了好奇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自己來到門前外,就什麼也不剩了。
這種感覺……怎麼好像有點熟悉?
于靖回過神來在心中浮現出這種想法時,已經進到了實在沒有半點「居住味」的洋房內,之所以沒有「居住味」,那是因為這間屋無論家具還是擺設都太過不尋常了。
一個字就能形容——書——排山倒海般的書,幾乎每面牆或者空位都是書櫃或者書架,上面雖然已經放滿了書,到了再也擠不下的程度,然而這些卻只佔了這間屋的極少部份,更多的書被橫放又或者堆疊在地上。
書山——世界的陸地比海洋少,書海——這樣的形容絕對不為過。
這也是于靖回過神來的原因,因為他不集中精神根本沒辦法在書與書之間行走,他在僅容一隻腳掌放下的空位走過,來到一個和現代人完全無法想像的大廳之中,連近乎所有家庭都會有的電視也沒有。
只見精神奕奕的爺爺坐在久經歲月的木搖椅上,用手指了指很明顯是臨時安排、不知從這個書海之中哪裡能夠找到的便利圓木椅,也就是叫于靖坐到他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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