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覺得自己的內心想法不明晰,而到處尋找他人為我做決定或給出大方向。甘願將自己的人生拱手相讓,只為犯錯後有藉口安慰自己,是這樣一個對自己要求過高而放棄一切主導權的人。
這套人生觀貫穿了十八歲後的生活,如今回想起過往那段歲月,像是長成成年人後起了一種莫名的使命感,勢必要肩負生命中各種平實但缺乏生命力的任務,行程密集的上學也是,淪為低級勞工的工作也是,每天跳上同樣巴士往返的通勤也是。
於是活得如一朵忽然被拔根而枯萎的花,每天張著鮮艷的花瓣擱在泥土上,陽光明麗如每個午後,泥土濕潤如每個朝暮,卻失去了追尋所愛的能力。生命於是戛止在那個溫暖午後,從那之後依然真切感受到時間的流淌,日升月降、花開葉落,這些量化的事物從未停止變化,唯有我駐足不前,看它們絢爛得幾近自我毁滅的燃燒,卻再也不懂活著的方式。
我是如此愛使用各種比喻來述說感受,彷彿肉身的感知都不是真實的,只能透過觀察人事物來投放情感。抑或是,我漸漸不再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想法,而喜歡採用第三身角度去觀測自己。留有適當空間和距離,比較不容易受傷。
受傷。我是何等害怕這個詞語。我開始不去作任何主動的嘗試,而是全身投入一切變動率極低的活動中,任由社會將所有傲氣和勇氣沖刷乾淨,過了一兩年猶如行屍走肉的日子。瑣事越多,或精神狀態越差時,我開始發展成一種靈魂與身體分離的平衡狀態,好讓身體繼續支撐著生活如常安穩度過。安穩與受傷,如同鬼魅般不時閃現在生活裡,後來只見影子我就習慣性害怕。我以為它們是相反的概念,為了不受傷我需要安穩,後來卻發現說是相對。安穩的生活,依然使我心底某處暗自神傷。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YkvjNReAf
將畏懼這種情感想像成小獸,一切似乎就十分明白了。如果將其困在一角不准活動,它只會反抗、吼叫、以血軀撞擊籠牢,最後吃掉所有眼前所至的物體,再壯麗地死去。但若是好好飼養它,或許晚餐偶爾還能吃到免費新鮮的魚。
而我曾經也是一個有傲氣的人。很久以前我也在這裡活躍過,開了一個寫文章的帳戶,每天寫寫自己喜歡的幻想和憧憬,認識了很多彼此欣賞與學習的朋友,並曾堅信自己或許是一個有潛質的材料。直到某天生活開始真正地忙碌起來,我開始一腳踏入成人的世界而需要面前接踵而來的轉變,在那些衝擊與變幻之間,我走經多個形狀各異的高柱,終於被磨得表面失去稜角,甚至是輪廓。於是我不再發文,不再以文字表達一切想法,不再認為自己有才華。
走在路上,與各種不相識的人不斷擦肩而過,直到自己的形狀開始模糊、融化,世界忽然像個小時候玩泥膠的塑形模具,我感覺自己徹底融化成液體,流向地磚之間蜿蜒交疊的接縫,最終交向不同的道路上,分離又不時相匯。路人踩在尚未乾透的我身上,把他們的重量毫無保留地壓向我。於是我真真正正與人群融合,成為一個最平庸而不起眼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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