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大家,繼其他創挑這應該是我第二次發解釋Q Q
我七月中其實就想參加了,但因為莫名其妙變長篇所以只能再寫別的。
結果還是沒完全符合題目而且快截稿了啊可惡。
關於這篇文,由於橋段跟劇情所需,我需要兩種截然不同的地形……所以我安插進了一些(蠻多。)北極的片段,但是直接捨棄掉又怪怪、不完整,所以把沙漠的部分加粗,只想看沙漠片段的話可以只挑那部分看。
想要海陸雙拼(並沒有)的人則可以北極跟沙漠一次滿足(〃’▽’〃)
正文:
黑夜裡,窗外的風雪蠢動,零下數十度的低溫隔著窗戶依然能隱隱透入抵禦寒冷的石英窗戶。阿曼尼戴著眼鏡,低著頭研究手邊的研究資料,室外蕭瑟的景象與北風的颯然叫囂都讓他無法再把心裡深處的思鄉情懷置身事外。
他彷彿無時無刻都能嗅見遠在北漠薩哈拉的黃沙的味道,但只要他一清醒過來,就會發現那不過是空氣裡紮人的冰碴子在折磨他的每一個感官細胞。那是一種作弄,是一種挑釁,也是一封崩潰的預告信。
他受夠了,他終於受夠了。
「砰」地一聲,阿曼尼把精密的儀器砸落在地,不顧周圍同事的驚呼,穿戴起護目鏡、手套、羽絨衣、防風外套……再隨手揹起他十年前剛來到這裡就準備好的行李,逕自離開這座溫暖的研究建築。
「阿曼尼,你要去哪?」拿著咖啡的同事見到他穿著外出服裝,不禁訝異地伸手擋住他,卻被阿曼尼毫不猶豫、煩躁地揮開。「現在外面的溫度只有零下15℃!」
「我知道,所以我穿成了這副鬼樣!」阿曼尼向他吼道:「我剛開始就他媽不該來這個鬼地方,冷得要死,還不能回家!」說罷,他直直打開大門,低溫使他的烈焰瑟縮了下,但隨即不甘地瞪大眼睛,大步往外走出。
阿曼尼的同事們站在研究室的窗戶邊,看著穿得擁腫的中年男人搖擺踉蹌地走遠。他們知道阿曼尼的固執,知道他已經忍了思鄉之情忍了十年之久,也為他家人的死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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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把他曝露在外的護目鏡周圍的肌膚颳得生疼,整張蒼老的臉變得紅撲撲的,眼睛幾乎不用張開,因為入眼之處盡是被風吹斜的大雪。阿曼尼走了十四分鐘半,但他已經後悔這個衝動的決定了。
他回頭,還隱隱能夠看到研究大樓的淡藍色樓頂凸在那兒,或許同事們還在那裡等待他放棄、回去……但那樣太沒骨氣了。阿曼尼搖搖頭,繼續前進。
他把龜裂的嘴唇抿成了薄薄一條線,瞇著眼睛看到遠方似乎有個模糊的芥黃色身影,以那個身影為中心,周遭的雪似乎不再那般猛烈。阿曼尼覺得自己可能看花了,一如他總是把冰碴子的紮人觸感錯認成家鄉的黃沙一樣。然而,隨著他越走越近,阿曼尼發現他在遠方看見的,似乎還真有那麼一回事。
「是誰在那邊?」阿曼尼艱難地往前著,那抹芥黃也越來越明顯,直到下一個瞬間,阿曼尼耳邊的風雪頃時化為一陣恬然的靜謐。
當阿曼尼踏入以老人為半徑十公尺的圓,周遭的風雪就像是被隔開一樣,無邊的深沉夜色也因為這個圓,而變成一幅像是破了灰藍色小洞的墨色畫布。落在老人身上的雪軟軟綿綿的,從灰藍的霽色天空裡紛然飄落。
阿曼尼呆在原地,彷彿耳邊仍然傳來陣陣風雪造成的耳鳴。然而,老人似乎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未知者的存在,沒有轉過身子,卻提起身旁的鐵壺,示意地上下掂了幾下。
「要來杯茶嗎?」
阿曼尼沒有回答,而是頓頓走到老人身邊,那裡有另一張板凳,彷彿老人早就知道會有個想家過度的瘋子在半夜的北極胡亂爆衝一樣。阿曼尼坐上板凳,瞥見老人手裡拿著魚竿,一端握在他戴著棕色手套的手裡,一端垂在冰洞之中;眼睛闔著,像是在假寐。
「要喝茶的話就自己拿杯子吧,旁邊有個保溫杯。」老人和藹地邀請著,垂到胸口的大鬍子隨著他開口說話而上下抖動。
不知道為什麼,老人的聲音有種奇特的魅力,本來還很焦慮的心情竟隨著他一兩句話而快速平靜下來。阿曼尼道謝了聲,拿起一旁已經旋開的保溫杯杯蓋,接過老人手裡的鐵壺倒起茶來。
茶還是熱的,看起來透澈無比,就像是純淨的水一樣。
阿曼尼湊近吹了口氣,低低啜了口「茶」,卻發現──這就是白開水啊!
「老人家,你是不是忘記放茶葉了。」
「啊,我忘了。」老人笑盈盈的,眼睛仍然閉著,但很準確地指向那個阿曼尼沒有碰的保溫杯瓶身。「『茶葉』就在那裡面,要加多少請自便吧。」
「好。」阿曼尼點點頭轉身,欲拿那個閃著不銹鋼銀色光澤的保溫杯,往裡頭一看,卻不禁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老人仍然笑盈盈地閉著眼睛,手握魚竿,關心地問道:「怎麼啦,茶葉不合你的胃口嗎?」
阿曼尼回過神,強壓住發自心底的激動之情,「不!我很喜歡,只是不知道您是怎麼拿到這個的?」他偷偷抹掉流下的淚水,低頭凝視著保溫瓶裡的東西,那赫然是幾顆紅褐色的小果乾──這可不是茶葉,而是阿曼尼十年以來最懷念的椰棗啊!
椰棗是撒哈拉人平時很常吃的一種食物,常常風乾製成沙漠旅人的乾糧,也常常拿來泡茶,是被美譽為「沙漠麵包」的存在。阿曼尼幾乎每個日夜都在魂牽夢縈這美妙的滋味。
「合你的胃口就好。」老人低笑了聲,手裡的釣竿彷彿靜止似的,在深不見底的圓型冰洞裡沉寂,也不被風吹動分毫。「想必你會來到這裡,肯定是有什麼原因的吧。」
「年輕人,你有什麼故事嗎?我這『茶』也不是不要錢的呢。」
阿曼尼邊慢慢細嚼著椰棗,邊對著老人點頭,向他娓娓說著自己關於自己家鄉的故事。那是一個充滿黃沙、駱駝、炙熱的白金陽光,沒有雲朵、雨水、挾帶大雪的風的地方。
阿曼尼說他出自於那,與他的弟弟一同被國家選上,被派來了這個鳥不生蛋、不適合人居的鬼地方(此時阿曼尼頓了頓,改說這個冷死人的地方)。他說著自己與弟弟阿特尼成長的故事,說著他們在賣絲綢、賣駱駝、賣椰棗的商店搞破壞的故事,也說他們被選上的喜悅與隨之而來的悲催。
老人細細地聽著,不說話時像一座冰雕,說話時則為阿曼尼帶來一種柔和的感覺,就像綠洲湖水裡倒映著的粼粼月光。他緩緩點著頭,在阿曼尼說完這一切後問他:
「你想回家嗎?」
「你能幫我嗎?」阿曼尼猛然抬起頭,晶瑩的眼睛裡有什麼在閃動,緊張而小心翼翼地問著。「我真的、真的很想立刻回家,那怕一刻也不想耽擱。」
「我不能幫你回家。」老人睜開他的眼睛,如冰洞般深不可測的黑色眼睛到映出了阿曼尼憔悴的神情。「但你可以幫我釣魚,如果你願意的話。」
「……那當然好。」阿曼尼回過神來,想起剛才自己荒唐的問話,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怎麼可能,眼前的這個老人怎麼可能把他送回撒哈拉呢?
「您想釣什麼魚?」
「石龍子。」老人笑瞇瞇地回道。
空間似乎有十秒鐘的沉靜,也或許更久。當石龍子這個熟悉的名字傳入阿曼尼的耳中時,本被翻湧而起的記憶浪潮變得愈加猛烈,幾乎讓阿曼尼窒息。
「您說……石龍子?」阿曼尼艱澀地問道。
「對,就是石龍子。」老人理所當然地回道:「不過如果是沙石龍子那就更好了。」
「這……」阿曼尼抓抓後腦過長的頭髮,眉毛緊緊扭曲糾結成一團。
沙石龍子,那可是只有沙漠才會出現的爬蟲類動物。雖然因為會鑽入沙子,因而有著「沙漠會游泳的魚」的稱謂,但終究不是隨便找個地方垂釣就釣得起來的動物呀!何況還不是真的魚類!
「我可能不……」
「孩子,」老人突然打斷阿曼尼的話:「別說什麼行不行的,你只要告訴我這個老頭子──你願不願意、想不想。那就夠了。」
老人彎彎的細眼睛看著阿曼尼,雖然笑盈盈的,但阿曼尼看出了老人很認真,並沒有在開玩笑的。於是他思忖了兩秒鐘,堅定點了點頭,「老人家,我願意,而且想要幫您釣釣看!」
「真是個不錯的孩子。」老人眼裡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但正當阿曼尼說了聲交給我吧,想要把老人手裡的魚竿拿走時,老人卻不疾不徐地擋住他伸來的手,布滿厚繭的手指了指冰洞,「你先幫我看看裡頭有沒有石龍子吧!」
阿曼尼應了聲,點了點頭,接著便向前幾步,跪在冰洞的旁邊,探頭想要看看冰冷的水中有沒有什麼的身影──而就在那一剎那,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推力赫然從他的背後傳來。阿曼尼猝不及防地被這股力量推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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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中的零下低溫以及窒息感並沒有隨即傳來;反而,阿曼尼落在了一塊柔軟、炙燙的地上。
阿曼尼身上仍然穿著厚重的衣物、護目鏡、手套,他緊閉雙眼以為自己即將死去,卻感受道周邊的溫度瞬間提升,變成他不得不立刻把這身裝備卸下的高溫。阿曼尼渾身難受地跳起身子,急著把衣物都脫掉,卻沒注意到周圍景色的變化。
阿曼尼把身上脫得只剩內褲跟一件貼身的發熱衣,卻仍然覺得太熱,猶豫一秒後便立刻把僅存的上衣給脫了。「他媽的,怎麼突然變這麼熱……」阿曼尼粗喘著氣,俯視一眼被扔在黃沙上的眾多衣物,又抬頭望向天空,卻呆愣在原地。
灰藍色的北極天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記憶裡的清澈晴空!
阿曼尼瞪著眼睛低頭,重新看向地面,發現自己踩著的,也不再是冰得要死的白雪,而是燙得要死的他最愛的沙地!阿曼尼停滯思考長達三分鐘,直到全身都被烘出了汗水,赤裸的腳底板被烤成紅色,這股真實傳來的觸感才把阿曼尼帶回現實來。
──他真的回到撒哈拉了!
當阿曼尼意識到這點,他朝著無人的沙漠大吼了好幾聲,興奮的雙手高舉著揮出浮誇的動作,「Yes!Yes!」他跪倒在地,捧起好幾把燙手的黃沙,如癡如醉地感受著黃沙自指縫間流洩而出的細柔觸感。砂粒混和著淚水落下。
這可能是阿曼尼一輩子笑得最快樂的時候。他幸福地躺到沙地上,赤裸的身體不斷在炙熱的黃沙地表翻滾,儼然一個想把自己烤熟的瘋子。所幸在順著沙丘滾下來後,紅色的燙傷跟小石子割破的傷口讓他收斂了點。
阿曼尼站起身來,仍然抑制不住他心底的喜悅。他終於回來了!
然而,隨著時間與喜悅流逝過去,阿曼尼卻突然慌張起來。
在他的肉眼可及之處,阿曼尼看不見有任何水源、綠洲,也沒有任何一點人煙。生活在撒哈拉多年的阿曼尼清楚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他可能會被餓死、脫水而死,或者被夜晚出沒的野獸殺死。
突然一陣細細的觸感從阿曼尼的腳踝處襲來,他低頭看了眼,一隻石龍子從他腳邊的小土包裡爬竄而出,注意到身前這個看起來絕望無力的龐大身影,挑釁般地鑽入阿曼尼陰影下的沙,探出一個小小的頭,張望著這個人類。
「石龍子……」阿曼尼低頭看著牠小小的腦袋瓜,認出牠就是老人所說的石龍子,而且還是沙石龍子。但是他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心情幫老人抓「魚」了。阿曼尼連自己活不活得下去都是一個問題。
阿曼尼無力地坐在地上,蒼老的黑色眼珠倒映著連綿橫亙,看似無邊無際的沙漠之王,撒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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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來到這座沙漠,滴水未進,已經來到了第三天。
阿曼尼渾然失去了最初「返家」的喜悅,甚至連他在北極觀測站的時候都沒這麼絕望。他無力地往前走著,希望可以見到一些人家,但不管走了多遠,阿曼尼眼裡所見的,仍然是一個個被熱風吹成新月輪廓的沙丘。
阿曼尼徬徨地望著青空,那裡沒有一朵雲,跟北極的天空一樣乾淨,卻讓他更加絕望。頭頂的太陽白燦燦的,散發著毒辣的光芒,高溫被腳底的沙石吸收之後,甚至可以到達攝氏60℃或更高的高溫。阿曼尼開始有點想念雪天。
而就在阿曼尼幾乎昏厥、慢慢往前跌倒,手撐在地時,他快要被黑暗填滿的視野卻看見遠方有一朵白色的雲飄來,直直停在了他的頭頂中央。地面瞬間涼快起來。
阿曼尼以為要下雨了,傻笑著把身體大字型癱在地上,等著雨水的恩賜,然而出乎意外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41r3nxOLk
的卻是,他發現那並不是一朵雲,而是一種擁有冰塊質感的灰白厚雲朵,中間空出了一個圓形的灰藍色的洞。
一根微乎其微,幾乎透明的線從那個灰藍色的洞口垂落下來,直直懸在阿曼尼雙眼上的一公尺半,太陽光的照射下,隱隱反射著刺目的光芒。
阿曼尼張著龜裂的嘴唇起身,瞇著眼睛凝視著這條線,最底端是一個小小的鐵鉤,很像是魚竿的鉤子,但是上頭什麼餌料也沒有。
阿曼尼不解地看著鐵鉤,順著銀線往上看去,灰藍色的小洞在上頭顯得格外的奇異。阿曼尼想起當初自己吃完椰棗、說完自身經歷後,老人要求他探向那個洞看看有沒有「魚」,接著自己就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把他給推下去。
然後,他來到了這裡。
阿曼尼空洞的眼睛盯著那片冰雲的缺口,想像著老人還在那裡,閉著眼睛假寐,大鬍子底下的嘴巴笑盈盈的,等著下一個受害者,一股委屈跟憤怒油然而生。
阿曼尼不禁衝著銀線的彼端大吼:「你什麼意思啊!我好心幫你,你卻這樣對我!」
他大聲地吼著,想要用力扯那條銀線,讓老人因此被自己扯落下來,但他握住那條線、想要向下拉時,卻發銀線根本屹立不搖,沉穩冷靜地垂在那兒不被撼動。反而是阿曼尼自己的手,因此被鋒利的銀線割出一道鮮紅的口子。
阿曼尼笑出了絕望的笑聲,躺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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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來到這座沙漠,滴水未進,已經來到了第四天。
飄浮在空中的北極冰沒有離去,那根魚線、鐵鉤也沒有,安安靜靜地懸在那兒不動。阿曼尼把最後一滴褲子上的黃色液體擰乾,憤恨地擦了擦嘴角,繼續怒瞪著天空。然而那裡沒有任何一點下雨的意思。
他的意識越來越縹緲,彷彿每次閉眼都會進入到一片漫無天地的虛無中。一隻石龍子從他平躺的身旁爬竄而過。阿曼尼看著北極的天空,想起自己荒唐的衝動跟給予老人的可笑信任,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弟弟阿特尼,不禁低聲地啜泣起來。
「為什麼這樣對我啊,我只是很想家而已啊……我連最親愛的家人都沒有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阿曼尼哭著臉說著模糊成一團的話,眼睛被淚水糊住了視線,面前的鐵鉤跟天空都朦朧成一片。
「哥,你這樣真的好慘耶。」一個熟悉的輪廓突然冒出在他的視野。
「到底為什麼……還要讓我死在甜美的殘酷幻覺裡面……」
「哥!」有著黝黑皮膚的青年喊著,把癱倒黃沙的阿曼尼給扶起,一臉無奈地看著他錯愕的臉。「我看起來像甜美的殘酷幻覺嗎?」
阿曼尼呆滯地搖了搖頭,想要伸手去觸摸面前青年的臉頰以測虛實,但卻被阿特尼給一把撥開。那一剎那,阿曼尼立即抱住了面前的兄弟,緊緊地、細細地感受著來自對方的體溫。像個小孩子,一把鼻涕沾滿了對方的肩膀。
「阿特尼!我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忍受過十年孤寂與風雪的大男人哭了起來。
「齁!你還是跟十年前一樣噁欸。」阿特尼抨擊著哥哥,也把手環住對方被曬得滿身傷的身體,在阿曼尼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了一抹無奈而悲傷的微笑。
「我他媽真的好想你,臭崽子……」阿曼尼大聲地哭著。
「閉嘴,還想不想回去了啊?」阿特尼威脅地說道,讓阿曼尼稍稍冷靜下來。
「還有方法回去的嗎?」阿曼尼鬆開他,一陣頭暈目眩。
「老人家的話都沒在聽。」阿特尼指指魚竿的這端,「祂不是要你幫他抓石龍子嗎?」
阿曼尼點了點頭。
「那你要幫他抓啊!整天哭哭罵罵的,你快死掉,祂也快忍不下去。」阿特尼撇撇嘴,不滿的看著腦袋突然不精明的哥哥。
「真的要幫他抓?」
「對,真的要幫祂抓。」
「就像我們曾經做的那樣?」
「就像我們曾經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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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尼與阿特尼兩人試圖捕捉敏捷靈活的沙石龍子,一個負責抓扒沙子驚動沙石龍子,另一個則在另一邊守株待兔,隨時準備把從小土包裡探出的腦袋給一手抓住。
阿曼尼特別享受這每一分每一秒的時光,對頭頂老人家的怨懟也消散了,只剩下滿肚子的感激,感激他讓自己回來哈撒拉、感激他把阿特尼送到自己身邊。
「那裡!」阿特尼認真地指揮著,精準地預測沙石龍子的逃跑路徑。
「啊──!」阿曼尼仰天嘆了口氣,一臉惋惜地看著已經不見石龍子蹤影的小土包。
「沒事的,哥。我們再接再厲就好。」阿特尼轉頭瞥了眼疲憊的阿曼尼,眼裡似乎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但阿曼尼並沒有注意到。
火紅的夕陽布滿了大半個天空,靠近地平線的那一頭則被深沉的墨紫色給暈染著。東邊逐漸沉入連綿新月丘的巨大火球發散著耀眼的光芒,橙紅色的光拂在兩兄弟的臉上,造成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阿曼尼與阿特尼抓了大半天的石龍子,一隻也沒抓到。
兩人精疲力竭地躺倒於北極冰層下,枕著手臂看遠方的太陽西落,又看東方的雪色盈月東升,柔和的蒼藍色月光慢慢取而代之夕陽,輕灑在撒哈拉的黃色地表。
「哥。」美好的沉默裡,阿特尼率先開口:「我們好久沒有抓石龍子了。」
「哈,其實之前也只抓過一次。」阿曼尼笑著,龜裂的嘴唇因而裂出一絲妖冶的紅。「你還記得哥哥之前的技術多好吧?阿特尼。」
「當然記得。」阿特尼轉頭看向他,「那為什麼這次哥什麼也抓不到呢?」
「我……」阿曼尼對視著他的眼睛,突然有一種甚麼都被揭開的難受。
「我不知道,可能技巧生疏了吧。」
「是嗎?」阿特尼輕笑。
「畢竟我待在觀測站十年,北極可是沒有沙石龍子可以給我抓的。」阿曼尼嘻笑著的臉突然一僵,看見阿特尼像是被戳中心事地低垂著頭苦笑。其實這話都說到兩人的心坎了,阿曼尼想。
「哥,抱歉我一去到那裡就上吐下瀉的……」阿特尼哀戚笑了笑,「對不起啊,沒辦法在研究室裡陪你,你應該很傷心吧。」
阿曼尼垂下眼睫不說話,眼前突然一片黑暗閃過,但很快就清醒過來。
阿特尼注意到阿曼尼的異常,「哥。」
「其實我都知道。我知道哥是故意抓不到沙石龍子的。」阿特尼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觸感,真實又空虛。
「你都知道?」阿曼尼愣了愣,撐起身體看他。
「嗯,從你放走第一隻就知道了。」阿特尼無奈地揚起笑容。
「那我們……」阿曼尼抿了抿嘴,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我們就都待在這裡了好不好?阿特尼,你是我在世最摯愛的家人了。」
「我無法承受二度失去你的痛苦。」
阿曼尼放下眼神裡的驕傲,向阿特尼請求、哀求著。
「哥……」阿特尼嘆了口氣,像是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假的,你會願意醒來嗎?」
阿曼尼搖頭,而他苦澀地笑了笑。
「但是沒辦法呢。」阿特尼悲傷地掛起笑容,走向灰藍的天空缺口下,那條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魚線,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沙石龍子,掛在鐵鉤上頭。
「不、不!」阿曼尼見此,驚慌地撲了過去,卻反而被阿特尼一把抓去,直直扯著那條開始顫動的銀線繞了他的身體三圈。
「你還是得面對現實。」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5bSl0hPX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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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像是從深淵之中被快速勾起,床上面色蒼白的男人震動著身體,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
「阿曼尼博士醒了!」女同事黛比本來守在床邊,一見到男人醒過來,便開心地朝旁邊研究、調配藥水的同事們招呼道。
「水、水……」阿曼尼無意識地喊著,眼神空洞。
「水在這,慢慢喝。」黛比幫他盛了杯溫水,細心地用手墊在他的後腦。
散發著香甜氣味的溫水下肚,阿曼尼的意識慢慢從一片混沌當中恢復了清明,眼前變得清晰起來。他急忙起身查看四周,卻發現自己竟身處研究建築的床上,周遭皆是他所熟悉的同事。而窗外,大雪已經停了,只剩細碎的粉雪飄然。
「我為什麼會在這?」阿曼尼急忙抓住黛比的手腕。
他剛剛不是還在撒哈拉嗎?然後在那裡幫奇怪的老人抓沙石龍子,接著他把牠穿在魚鉤上,抓著銀線提拉幾下,一陣迎風的快速上升後──他不是應該回到老人所釣魚的地方嗎?
「你還問呢。」黛比擰著眉毛看他,「你四天前像個瘋子一樣跑出大樓,結果害哈南也要跑出去找你。我們本來以為你走得很遠、搜救時間會超過好幾小時,結果找十五分鐘就看到你躺在大樓一百公尺外的雪地上。」
「弱爆了。」向來少話的哈南瞥了眼阿曼尼。
「真的,弱爆了。」黛比吐吐舌頭。
阿曼尼忽略同事嘲笑他這點,追問:「什麼意思?你們難道沒有看到一個穿芥黃色大衣的老人在垂釣嗎?」
黛比與其他同事對眼,回頭跟阿曼尼勾起一個無奈的微笑。
「你生病了。」
「我沒有病……」阿曼尼挫敗的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水杯,看著那個漂浮著的紅褐色小果──欸?
「你們從哪裡拿來的椰棗?!」阿曼尼激動地環顧四周,最後把水杯舉到黛比的眼前,把她嚇了一跳。
「椰棗……不是你帶出去的嗎?」黛比眨眨眼睛。
「哈南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的風衣口袋裡塞著那個保溫瓶。」另一個同事指了指放在圓形窗檯上的保溫瓶,「裡面就放著那種紅色果乾。」
「我們還以為是你的欸。」黛比好奇地拿過那個不鏽鋼的保溫瓶,拿出一顆椰棗給阿曼尼。
阿曼尼接過椰棗,卻沒有吃,而是放到嘴邊,細細地聞著那股不可思議、若真似假的香甜氣味。身邊同事的吱吱喳喳他都聽不到了,空氣裡的冰碴分子刺激著他的感官,彷彿又回到了沙塵撲入鼻間的感覺。
阿曼尼回想著這四天,心緒全都放在這些日子的奇遇。
阿曼尼享受到了自己家鄉的一切物事:椰棗、沙石龍子、撒哈拉的天空與黃沙,甚至還有──還有,還有什麼呢?阿曼尼低垂眼睫,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不該忘的,但是卻又想不起來。
有個模糊的身影佔據在他的記憶深處,但又像是被大雨洗刷過後,再被一場雪給深深掩埋,被特意藏匿到阿曼尼所喚不起的地方,連任何可以追尋的痕跡都沒有留下。阿曼尼閉起眼睛,感受著冰碴與椰棗的氣味。
那大概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阿曼尼嗅聞著手心裡熟悉的氣味,淚水不自覺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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