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頭,雨點急促地敲打著月臺頂棚,像無數冰冷的指尖輕扣著金屬。李昀拖著疲憊的身體站在空蕩的月臺,風從背後掠過,帶著雨水的濕冷滲透進他的衣領。他抬起頭,遠處,一陣低沉的引擎聲穿透雨幕,帶著某種不合時宜的古老韻律。
一輛破舊的公車緩緩駛來,車頭的燈光閃爍,宛如一對微弱的、將熄未熄的眼睛。車身斑駁不堪,線路編號早已模糊難辨,只能勉強看出它通往「靜夜山谷」。李昀猶豫了一下,卻被無邊的雨夜和疲憊擊潰,邁步登上了車。
車門在他身後發出沉悶的「砰」聲,像一口棺材的蓋板落下。他猛地一抖,一種莫名的寒意從腳底升起。
車廂內昏黃的燈光灑下一片病態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敗的氣味。零散的幾名乘客低著頭,像雕塑一般紋絲不動。李昀尋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試圖不去在意車內的怪異氛圍。
突然,他的目光被角落裡的一抹白吸引住了。那是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長髮如墨,眉目間透著一種憂傷的寧靜。她的臉色蒼白得不似常人,但她低垂的眼神讓李昀心裡莫名泛起一絲暖意。
車廂顛簸,窗外的景色逐漸被一層濃霧吞沒,車燈的光只能照亮短短幾米,像是駛向虛無的深淵。
車停下一站,車門緩緩打開,外面是一片濃稠的黑暗,沒有任何人影,也沒有人上車。可當車門再次關閉時,李昀注意到原本車內的一名乘客不見了。座位上只留下淺淺的水漬,像是被什麼東西蒸發掉了。
「你也發現了,對嗎?」身旁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李昀回過頭,白衣女子正看著他,聲音溫暖卻透著一絲悲涼。
「發生了什麼?那些人……他們去哪了?」李昀顫抖著問。
女子微微垂下眼,低聲說道:「這不是一輛普通的車。它是吞噬者,用幻覺引誘人上車,將他們的生命一點一點吞下,直至徹底消失。每一站……都是命運的終點。」
李昀愣住了,全身的血液像被凍結一般。他看著女子,艱難地問:「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女子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我已經是它的一部分了。每一個被車吞噬的人,都會成為它的一部分。可你……」她的目光落在李昀身上,溫柔中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悲憫,「你還有機會離開。」
「我幫你離開這裡,但你要相信我。」她的手輕輕握住李昀的手背,冰冷如霜,但那觸感卻令人心安。
「你為什麼要救我?」李昀問,眼神中充滿困惑。
她看著他,眼底浮現出一抹淒然的笑意:「因為在車內的最後時刻,我也曾希望有人能救我。可惜,沒人來。所以我不想讓你走上和我一樣的路。」
車門即將打開,女子的聲音急促起來:「下一站,下車後別回頭。記住,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停下。」
「那你呢?」李昀盯著她,聲音微微發顫。
她笑了,笑容柔和得像一縷月光:「別害怕,記住我。」
李昀跌跌撞撞地下了車,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安靜的山谷中。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驅散了夜晚的寒冷。他猛然回頭,遠遠看見公車緩緩駛向濃霧深處,白衣女子的身影站在車窗邊,靜靜地注視著他。她輕輕揮手,唇間無聲地重複著:「別害怕,記住我。」
那一刻,李昀感到心中像被什麼重重擊中。他想沖回去,卻發現腳步被釘在地上,公車已消失在霧海之中。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輛車,也沒有再見過她。但在無數個夢中,他總會聽見那溫柔的聲音輕輕呼喚:「別害怕,記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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