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住夜的成熟,紅提燈的廳堂坐滿了人,漸進地又站滿了人,除了靈巧的端餐待者,要從廳堂來回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夜的主角是花魁一人,所以她亦算是另一個例外,無論她想去哪裡,都有熱切的伙子在前頭開路。
每當她手中的葡萄汁被一飲而盡,就會有無數隻手遞上又一杯美酒,但她一律都不會接;每當她嘆一口氣或者是笑一聲,就會有魯莽的公子們上前搭話,但沒人可以影響到她想與誰人說話的決定,有時積極的人們爭破了頭,她卻去留意那坐在角落一早放棄了爭奪的氣餒家伙。
對於一些經驗老到的追求者來說,今晚最不適宜採用太過進取的手段,在花魁面前盡力賣弄當然是徒勞無功,況且今晚也是二月的十四日,唯獨這晚燈蛾應該自重,唯獨這晚撲火是自取其辱,這晚的勝利是屬於那個沉鬱的紅花舞者,那個傳授花魁歌藝的音樂家、演員、豎琴手與詩人,眾人都見識過花魁開嗓的時候能令飛過的候鳥都回頭駐足,人們也口耳相傳著紅花舞者雅辛托斯的歌聲能令雪地的雲雀羞愧得吞聲餘生。
今晚的禮物大多是形式而言,為了讓這些送禮者們的誠意顯得四季如一而已,他們的禮物在花魁眼中從來都不重要,在這晚更會比平時卑微一點,不量力者往往效顰模仿,於是花魁身後的婢女就抱滿了鮮花。
花魁突然從人群中轉身,走向廳堂盡頭的倚牆階梯,如常地拒絕了多餘的攙扶,一步步走上那有一人身高的演唱台。
她環顧廳堂四周,直至看到了在場最銀亮的甲冑,一對比窗外冰雪更冷漠的眼光,一株拿在手中的塔墓紅玫瑰,就算未聽過老詩人與黑風新娘的故事,誰都清楚塔墓紅玫是殉情的花,偏偏這是她今晚唯一會親手接受的禮物,這種不吉利的默契一直讓外人無從了解。
雅辛托斯的眼神本來正放空著,發現到花魁的凝視,他乾脆把頭盔上的護目拉下,花魁亦面不改色地把視線移開。
「很想聽,你再說多句話,在沉默的燭前,留意你嘴巴;(煙滅語)」
花魁以凡人無從理解的煙滅語唱起歌來,在煙滅層面裡,歌唱只能用於儀式之中,便是歌者本身亦無法事前決定歌詞內容的。
「伸出手,臂未直已盡頭,凝固的指頭,舉起了又收。(煙滅語)」
「若覆上檯布便叫晚餐與我共晉吧,插著玫瑰噴上水露扮你送我的花⋯⋯(煙滅語)」
「⋯⋯」這位歌姬突然停止了唱歌,因她不願歌詞的內容引起那個人的誤會,那個也懂得說煙滅語的紅花舞者雅辛托斯,她看不穿那片冷冰冰的金屬護目下正以怎樣的眼神看著她。
她清一清嗓子,接上另外一個曲風相似的旋律。
「遙遠,有隻孤單氣傲善謀略的鴉,能奪到王國卻飛不回家⋯⋯(煙滅語)」
聽來這次的歌詞不會引來不必的尷尬,她便放心唱下去。
「惡魔在,那王座前等待,咬合了牙與刃,在登基禮張開。(煙滅語)」
「凡人慾與苦是惡魔的美食,痛苦之王在這世道挑選菜色。(煙滅語)」
隨意唱訟出這個世界上某處某個人的命運,這便是煙滅生物——歌姬的獨有能力,對於台下不認識煙滅語系的一眾凡人,花魁的歌就不那麼有啟發性了;對於柑橘花自己來說,用煙滅語唱歌是她的娛樂之一,歌曲訴說的故事總會是精彩萬分的;至於對那位叫雅辛托斯的男人⋯⋯反正他甚麼都要管,甚麼都要反對,所以花魁偏要在這個一年一次的會面中演唱煙滅之歌。
想到這裡,她唱得更是得意忘形,痛快之餘,又另外唱了一首煙滅之歌。4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n0AlEMx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