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武紀 - 第七幕: 無明洞天

第七幕: 無明洞天

洛雪牽著墨語，將風法纏繞在兩人腳底，帶他飄向天坑，從縫隙之間鑽到外頭，此刻烈日當頭。

他們走到附近的樹蔭底下，發現天坑的位置就在有情石的背面，只是倆人從來沒有來過。

洛雪示意他坐到地上，告訴他說:「內功和靈法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氣息，靈法是很直接的東西，只要理解基本的道理，就能產生出對應的現象，但內功就複雜了一些，需要依靠心法來輔助修練，經由長時間的鍛鍊、習慣、深化，才能體現出功法的威力。」

「是喔，但雪姊姊不是說我不適合學內功嗎?我能學嘛?」

「我不是不讓你學內功，只是怕耽誤你成長的速度，想用最適合你的方式，幫助你在短時間裡茁壯起來，當你有了一定的根基，再來補強你不擅長的地方。」

「但是，無垔大哥他不是更適合練嘛。」墨語失落地看著草地。

「怎麼?我也可以叫他過來呀，你要嗎?」

墨語想了一會兒，忽然大嚷:「唉咿!別啊，雪姊姊趕緊教我吧。」

洛雪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內功的起始方式，和靈法非常不同，需要透過神識，找到體內的內力位置，但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有人覺得內力是從丹田裡發出的，有人覺得是從頭頂發出，有人感覺是在胸口，因此有著胸氣、頭氣、腹氣、背氣等說法。」

「那我一定是頭氣了!」

「為甚麼?」

「每次練完靈法，我都覺得頭頂昏昏脹脹，好想睡覺。」

「你再搗亂，我可要找無垔來囉。」

「好嘛!我不說話，不說話了。」

洛雪暗自竊笑，又說:「接下來，當你找到了內力的位置，你就可以把它想像成靈法的感覺，將這股能量帶出泉源，透過心意的控制，把能量捏塑成特定形狀，這種形狀我們稱之為內形，當你能夠穩定地維持住內形，變成習慣，你就能激發出特定的氣息，而且越發強勁。」

「氣息?」

「是的，氣息是內功領域裡的專有用詞，每一種氣息帶來的效果不同，比如說你的父親，他能透過八湘氣息，塑造出強大的掌勁，即便是你身後的山石，他也能一擊粉碎。」

「不行的!有情石是我和姊姊的東西，誰也不能打碎!」

「我只是打個比方。」

「好吧!那妳繼續說。」

「嗯，這個世上的內功分成四種，稱為陰，陽，混元，兩儀，根據不同的種類，都會有著不同的重數，每個重數都有二到五種不同的氣息走向，我們簡稱為一息、二息、三息等等，每種內功的修練難度，和氣息的塑造方式有很大的關係，陽功需要強大的內力去支撐，陰功需要靈巧的思緒，兩儀講求平衡，混元講究坐忘，有些內功搭載著武學，有些則獨立存在，學問各有精妙，我就不再一一贅述，現在我直接告訴你無明功的第一層走法。」

墨語蹲起膝蓋，聽著洛雪講了十幾分鐘，又問了許多問題，依照洛雪描述的氣息形狀，拿起樹枝，在沙土上畫出一道一道精美的線條，終於乖乖地打坐起來，在樹下練起了第一層功法，洛雪看他專心一致的樣子，立刻躍入天坑，來到壁文前方的凸臺。

她認真地觀讀字句，一邊對照旁邊的內形圖刻，覺得有些奇怪，文字雖然是完整的，但圖像的部分似乎缺畫了許多，當她回去看向文字，卻又發覺，圖像的區塊彷彿多出了幾個部分，讓她只能放棄掉圖區，透過自己的理解，想像出內形的樣貌，整個過程格外緩慢。

墨語忽然從天坑叫了一聲:「好了!」

「別亂講了，你才剛坐下去而已，姊姊現在沒有心思跟你胡鬧，好好練功。」洛雪千里傳音，快步地徘徊在壁前。

墨語一聽，立刻溜了下來，跳到洛雪身邊，瞇著眼睛，此時洛雪正在觀摩牆上的壁文，完全沒有理他，墨語只能好在旁邊，瞄著洞壁，欣賞著那些奇妙的符號與文字，但他其實並不識字。

十幾分鐘過去，墨語已經看完了全部，立刻又按耐不住心性，喊了一聲:「欸吚!我真的好了!雪姊姊─蘇姊姊，蘇大姊!」

洛雪被他這麼一煩，落腳一蹬，瞬間拎著墨語，回到天坑外頭。

墨語嚷嚷著說:「啊!為甚麼要一直出來曬太陽呢?」

洛雪立刻按住他的頭頂，說道:「別問這麼多，運行!讓我看看。」

只見墨語靜下心來，深吸了一口氣息，隨即運起功法，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完全不像個初學乍到的新手。

「你?」

「看吧，我就說沒騙妳吧?」

「怎麼可能這麼快!難道無垔偷教過你心法?」

「木有啊，不過就是幾個三角形，幾個圓形，大大小小的曲線，瞎攪一塊，一點也不複雜，我兩眼就記住了。」他掐著手指，數了一番，又說:「應該是看了三眼。」

蘇洛雪抿著嘴角看他，準備說起第二層心法的口訣，地底卻傳來一陣低嘯，彷彿要盪起大地。

洛雪焦急地跳入天坑，一邊大喊:「別跟下來，在外面等我!」

這時地面擺盪了起來，比暴風雨下的船浪還要劇烈，又是一場地震。

洛雪掐著手心，全力默背壁上的文字和圖像，墨語趴在土上，從天坑探入一張小臉，害怕地盯著她看。

忽然間嘎噹巨響，大地撕裂，一道斷痕飛速地竄向墨語，將他趴著的地方全部震入半空，墨語反射性地踏起風法，但手臂已經被碎石刮出了好幾道血痕，他先是衝到池邊，抓走鼓脹的背包，拿起笛簫，接著飛身到洛雪的身邊，拉著她說:「雪姊姊，我們趕緊走吧!」

「你先別吵，我快記好了!」

「妳別記了，咱逃命要緊啊!」

眼看天崩地裂，坑石奔落，就連巨大的旋狀高臺都斷向了石壁，洛雪卻大罵一聲:「你住嘴!」

墨語被她這麼一唸，鬆開了小手，傷心地退到旁邊，一塊巨大的落石忽然從天而降，就要打在墨語的頭頂，但他並未察覺，只是傻傻地盯著地上，洛雪急忙催動內力，橫掌劈去，將石塊擊成了碎石，但散落的石柱還是扎傷了墨語，從他的衣身劃開了好幾條血絲，還在額頭中間留下一道深溝。

一抹濃稠的鮮血，正從墨語的眉心，滾向了鼻樑，洛雪看見墨語驚愕的表情，內疚地掉下眼淚，抱住他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我的墨兒。」

墨語被眼前這天崩地裂的景象，嚇出了眼淚，對著她說:「姊姊咱走吧，我死了就算了，如果連妳也死了，我就真的甚麼都沒了。」

「你別胡說，我會帶你走。」

洛雪說完，將墨語藏進了懷裡，用自己的手心護住他的頭臉，運起了無明氣勁，而墨語也緊緊抱著笛簫和背包。

眼看落石越來越多，儘管都被氣勁擠到了旁邊，但能夠走動的地方也越來越少，她拚命鑽向天坑僅存的縫隙，但不停墜下的巨石卻處處擋住她的行進，此時一顆無比巨大的山石，從天坑的方向緩慢的滾落，發出雷鳴般的聲響，硬生生地封死了出口，石頭的表面清楚刻著密密麻麻的線條，正是墨語時常拜訪的那顆有情石，如今卻擋住了他們唯一的生路。

洛雪跪在壁文旁邊，從周圍迸裂出千柱冰刀，亙天成牆，交織在僅存的空間當中，但巨大的石塊還是不停襲來，一層的一層地砸碎冰晶，她閉上了雙眼，運轉出最大內力，準備用肉身守護墨語。

墨語忽然嚷嚷:「雪姊姊不可以放棄!下面還有個地洞，我們爬過去看看吧!」

「好!」

洛雪抱他縱身一躍，朝凸臺底下來回張望，著急地說:「沒有啊!哪來的地洞!」

「被石頭擋住了，明明就在這邊的。」

洛雪一聽，朝著眼前的巨石單掌直擊，瞬間就將車斗大的石塊拍成了碎片，一道矮洞隨即浮現。

洛雪將墨語放下，讓他先去，隨即跟進後方，不時推趕著墨語的腳底。

越到深處，墨語發現背包就快卡住隧道，隨即翻了個身，把背包滾到前方，用力地推出洞口，接著爬出洞外。

洛雪看著他快速地離去，自己卻很是吃力，由於洞口實在太小，讓她沒辦法再透過手肘爬行，連雙腳都動彈不得，墨語立刻回頭，用力地將她拖動，但地底晃得厲害，讓他一腳踩滑，跌進身後的池子，連同笛簫也滾進了池底。

被水浸入的傷口，痛得他直冒冷汗，手腳發抖，但他還是奮力地爬上岸邊，抓住洛雪，牽動全身的力量──趴噠一響，整個通道瞬間坍方，地震也安靜下來。

只見洛雪趴在旁邊，踮起膝蓋，從土堆裡攙出墨語，緊緊抱住，好幾回都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地落淚，從豐碩的胸口感受著墨語的心跳，像狂風暴雨那般。

墨語喘著大氣，一邊顫抖，一邊掙開懷抱，輕輕擦開她的眼淚:「雪姊姊不哭了，你看我沒事。」

洛雪跨地跪坐，用袖口擦向他的額頭，發現疤痕深到見骨，像是一道水紋，烙印在那，忍不住又掉下眼淚:「墨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額頭上的疤可能好不了了，會一直留在你的頭上，我該怎麼辦……」

「雪姊姊不怎麼辦，這個疤只要一天不消失，我就永遠記得妳的好，但我們現在不說這些，先找出口吧。」

「嗯……」

墨語雖然手腳發抖，但一下子就跳起身來，將洛雪從土堆裡拉起，他們牽緊彼此，看向四周，發現這裡非常漆黑，雖然角落放著幾盞恆陽靈燈，但幾乎已經不能發光。

洛雪刷開火法，將火團捲在手心，照亮了周圍，發現水池旁邊也有鑿過的水道，原來之前那片文女洞的池塘，通往的就是這裡。

她盪高火捲，看向更遠的地方，發現對面立著一片偌大的石墻，雕刻著古老圖紋，她一眼就看出端倪，焦急地說:「糟了!是靈墜石!我們出不去了。」

「啊?雪姊姊一掌就可以拍開了不是嗎?」

「不可能呀，靈墜石是用內功淬鍊出來的鍛鋼，並且用靈法加諸了某種咒印，除非解開咒印，不然用甚麼絕世武功都打不動的。」

「姊姊妳別慌，一定有辦法的，不會有笨蛋故意設計出這種東西，來把自己關在山洞裏的。」

「方法是有，但……」

她話說了一半，捧著一輪火捲，立刻就越過了地上的小泉，來到靈墜石的前方。

泉水並不寬大，墨語用蹬的就掠了過去，貼在洛雪的身邊，看見牆上留有一段文字，問道:「雪姊姊，這上面都寫著甚麼啊?」

洛雪小聲唸起:「欲破此門，壁練神功，大成而動，咒印即除。」

「啊!我就說會有辦法的呀!」

洛雪點亮石門角落的靈盞，收起火捲，失落地蹲了下來，用袖子沾溼地上的細水，輕輕擦向墨語臉蛋，推走了血漬和髒汙，接著撕下一塊裳袖，綁在他的頭上，蓋住傷疤。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你刻了這道傷疤，重點是……我如果不那麼貪心，我們本來可以找到其他出口的。」

「嗯。」他吊起雙眼，摸摸額頭上的絲巾，又說:「別管那麼多了，趕緊練成無明功不就好啦!需要很久嗎?」

「時間不是問題，只是剛才地震來得倉促，我只記下了七成心法，很多內形都還沒能參悟，別說四層了，要練到三層都不一定有譜。」

墨語盤起了雙手，皺著眉說:「嗯……這樣啊，讓我想想。」

「墨兒，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我們就這樣被困死，你肯定很遺憾的，我到底該怎麼做。」

「不會的!」

墨語隨意抓了一塊石頭，從地上彈起身來，跑到空曠的地方。

「喂!不要亂跑，這裡黑，危險!」

「那姊姊快來幫我照亮地板，真的很黑呀。」

「你要做甚麼?」

「畫畫!」

「啊?」洛雪雖然弄不懂他在打甚麼主意，但還是幫他照亮了地面。

只見他認真地用石塊刮刻地面，一筆一畫，勾勒出奇怪的線條，然後不停挪動身體，把畫面越放越大，框出了一座山形的外觀，但洛雪仍然看不懂他在幹嘛，就這樣經過了十幾分鐘。

墨語滿頭大汗，高興地點點頭，開始對細節補上該有的筆劃，漸漸將凌亂的線條，填補成一段一段的方框，洛雪瞪大雙眼，發現原本散落的線段，全被拚成了文字，不可思議地盯著地面:『用力推，用力吸，想像身邊的空間就是你的身體，用力吸，用力推，達到金剛無明，涅槃不滅的境地，想像周圍的空白都為你所用，化作翼身，幻化羽翅，想像著雛鳥之身，混元內形，嫁身成家，直到一切都有了著落，最後再用力吸，用力推，提氣頂三重，氣再返中直，左成半圓，右成半圓，左右亦合，兩邊亦離，其大無外，其小無內，渾圓成形，直冲小成，雙修抗力，方可大成……』

幾段文字精巧地排列成山，空白之間還參註了許多內形符號，敘述著每個息位的承接形象，就連石壁上原有的皺摺紋理也被一一還原，其中還包含了洛雪不曾看過的地方。

洛雪錯愕地看著地板:「怎麼......可能?」

「嘻嘻，趕緊告訴我這上頭都說了些甚麼，竟然讓姊姊看得目不轉睛。」

「甚麼!你看不懂字?」

「唉!雪姊姊就別酸我啦，別看我長這麼大，我可是一個字都認不清的。」

「我沒有酸你，是你真的──太奇妙了。」

墨語原地盤坐下來，岔著手說:「嗯哼，可別太早愛上我了!我將來要當個萬人米的!」

洛雪呵呵一笑，又問:「不過你畫的東西，怎麼會有壁文上沒有出現的圖案?」

「啊!我畫錯了嘛?應該不會吧。」

「不，你並沒有畫錯，只是你補上了文字以外的參悟，還有正確的內形意象，你真的看不懂字嗎?」

「哦!我想起來了!我好像把另外一幅壁畫的東西也參進來了，真是糟糕。」墨語用手拍著自己的腦袋。

「另一幅壁畫?你是說剛才的洞窟裡，還有別的壁畫嗎?」

「對呀，還有一幅，但上面全部都是奇怪的圖案，我怕妳不喜歡，就沒跟妳說了。」

「墨兒，謝謝你。」

只見墨語剛要說話，身體卻已經彈了起來，跑向池塘。

洛雪慌張地說:「墨兒!你做甚麼呢?」

「笛啊!姊姊的笛子跟簫都滾到水裡了。」

洛雪搖搖頭，翻騰了靈法，將池子裡的水全部捲到天上，只見墨語抓著兩把笛簫，踩著泥濘，跑回洛雪的身邊，她才將泉水原封不動地放回池坑。

她讓墨語坐在身旁，透過聚水靈法，將墨語衣服上的水份全部抽到半空，再彈回水池，一邊露出微笑，研讀地上的文字，小聲地默念，一股來自內力的清流忽然就捲動起來，撥動了墨語的瀏海，但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幾根長髮。

這處洞穴矮小精實，結構穩固，墨語四處走了一遭，發現自己正在走回原處，他便看向天頂，發現到上面沒有臺子，就往低處去爬，找尋著各種可能的寶藏。

洛雪忍不住說:「墨兒，休息一下吧，你身上還有傷。」

「我沒事了，一點也不疼。」

他繼續走路，突然就撞上了綿軟的肉身，他抬頭一看，發現洛雪站在暗處，將他抱起來說:「墨!聽話，別讓傷口感染了。」

「好吧。」

這裡沒有床位，不是砂泥就是岩層，洛雪讀完了心法，打坐在靈盞附近，讓墨語躺在自己的腿上，用手盤住他的身體，只要他一亂動就將他按住，過沒多久，墨語就進入了遙遙夢鄉，抖了幾下。

洛雪看他安靜下來，便不停地運功，試圖縮短領悟的時間，弄得自己滿身大汗，脫去了外裳。

這時一道靜謐的身影，從岩盤上飛身溜來，嚇得洛雪尖叫一聲，將墨語都給吵醒。

他趴睡在洛雪腿上，用力一吸，把嘴角上的口水一次回收，接著揉揉眼睛，發現是他熟不過的聲音。

他胸有成竹地爬過洛雪的腿盤，幾乎要將全身壓在她的腿上，用力一拍，啪的一響!一頭小蛇立刻被牠掐在手裡。

墨語熟練地將牠提到面前，洛雪立刻跳了起來，保持著優雅的姿態，走到角落嚷聲:「墨語!」

「欸吚!怎麼了?」

「那是蛇啊!」

墨語睡眼惺忪，看著她說:「是呀。」

洛雪又再重覆一遍:「那是蛇呀!」

「嗯!對啊。」墨語用另一隻揉揉自己的眼睛，任由小蛇在他手中扭來扭去，不停掙扎，他想了一會兒，忽然瞪大眼睛，說道:「喔唷!原來雪姊姊怕蛇呀!」

「我沒有。」洛雪向後退開一步，發現自己已經頂在靈墜石門的前方，墨語立刻又朝她走近，嚇得她大嚷一聲:「不要再過來了!」接著腿軟地坐到地上。

墨語嚇了一跳，發現大事不妙，立刻把小蛇甩進池裡，蹲到洛雪的身邊。

「雪姊姊……妳沒事吧，對不起。」

「我沒事。」

洛雪渾身起顫，望著地上，墨語立刻牽著她說:「雪姊姊沒事了，以後不拿蛇嚇人了，我以前住在枯木鬼林，時常和天依姊姊一起抓蛇、抓鼠，甚麼都抓，甚麼都吃，她也和雪姊姊一樣，對我特別地好。」

墨語湊向洛雪的身邊，又說:「我好想念她。」

「墨兒......」

「沒事兒!我不會讓這些小蛇傷到妳一根頭髮，半根不傷!」

洛雪抱住膝蓋，彎著深腰，但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響起，練功時留下的汗水，都還掛在身上。

池塘裡的黃沙早已沉澱，清澈透明，墨語看著小蛇游出了池外，忽然又高興起來，說道:「不然咱們吃蛇吧，用火烤烤，煮煮蛇湯，很好吃地!妳一定是餓了。」

洛雪陰沉地說:「墨語……」

墨語嘆了一聲:「那──雪姊姊要吃甚麼呢?咱們這樣不吃不喝，很快就會餓死的。」

「我喝水就好。」

「水喝完了呢?」

「不會的，洞裡溼氣重，隔壁的洞裡也還有水份，用聚水靈法就能一直保有水源。」

「那夠我們喝幾日呀?」

「一個半月應該不成問題。」

「好吧。」墨語說完，學起了洛雪的姿勢，環抱雙膝，用膝蓋頂著下巴。

「不要擔心，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把無明功練到第四重的，不用兩個月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嗯!」墨語用力點頭，隨即跑到坍方的隧道前方，從圓鼓鼓的背包掏出一塊肉干，接著又跑回洛雪身邊，拿給她說:「給妳!」

「怎麼會有這個?」

「這是我用快要壞掉的魔獸曬成的，放著壞掉太可惜了，我就趁妳尿尿的時候，偷偷把肉塊拿出去曬，每天都偷曬一些。」

「傻墨兒，難怪我回來時常常沒看見你，還以為你去偷懶了，這種事跟我說聲就好啦。」

墨語燦爛地笑說:「這樣比較好玩呀。」

「嗯。」

「雪姊姊快吃吧!別嗯嗯啊啊了，妳都已經餓到肚子叫了。」

「那你呢?」

「妳先吃吧，背包裡面全是肉乾，你就吃吧，一天吃一些肯定夠的，況且我還能抓抓小蛇，搞不好還有山鼠呢!你不吃蛇，我自己吃。」

洛雪摸摸他的頭頂，接著撕下一片肉乾，小口地吃了起來。

他們在洞窟裡待了好幾個歲日，洛雪不分晝夜地練功，傳授了墨語第二重功法的訣竅，並將第三重和第四重的心法，預先詮釋給他，讓墨語在另一塊空地，畫下自己的理解和心得。

墨語在閒暇時間找了兩顆大石頭，用水紋神掌的原理，將圓石磨成了鍋子，一個專門煮蛇湯，一個用來煮開水，然後每天都會拿出兩片肉乾，弄到洛雪面前，放在擦乾淨的石臺上面，其他時間除了練功，還會爬到山壁旁邊，刮些青苔來當菜煮食，和洛雪分享地喝，但池子裡的水，用得比他們想像還快，水面就快沉進土裡。

此時的他躺在洛雪腿上，一手抓著石碗，一手拿著笛子，睡得不醒人世，讓她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頂，掉下眼淚。

第四重無明功的修練難度，遠遠超出洛雪的預期，讓她不禁想起之後的日子，並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右手，彷彿像要吃掉自己一樣。

她輕輕地挪開墨語，讓他躺在自己的外裳上頭，走近那鼓脹的背包，此刻的洛雪已經餓得渾身發抖，必須找一點東西來吃，當她拉開背包，卻看見了大把的藥草，蠟燭和石火機，枕頭和棉被，根本不是墨語說的那樣，只有零碎的肉乾，塞在背包角落，所剩無幾。

她崩潰地坐在池邊，在內心裡責怪墨語對她撒謊，但又心疼他是為了自己著想，好讓自己能安心地吃飯，最後她合上了背包，一塊肉屑也沒拿。

從那天以後，洛雪每天只吃一口肉乾，把剩下的部分，偷偷又放回背包，身形日漸消瘦，但墨語絲毫沒有發現，他只要每天打開背包的時候，還能看見肉乾，他便心滿意足。

「雪姊姊!我已經能掌握第三個形狀了!」

「是內形。」

「喔!第三個內形!」

洛雪將手心扶上墨語頭頂，說道:「讓我看看。」

只見墨語盤坐凝神，一道能量便從體內散向四方，覆著在他的周身，洛雪的嘴唇已經乾得發白，依舊挺起了微笑:「很好，你做得很好，只要再練習幾天，讓你的內力追趕上來，我們就可以一起修練第四重內功了。」

「嗯!」

「你先到旁邊休息一會兒，你的內功根基不夠深厚，不能一直貪練，身體會跨掉的。」

「嗯。」

墨語站了起來，感到腦袋一陣暈眩，走到池邊坐下，發愁地看著裡面。

池塘裡發黃混濁，就快變成一灘泥沼，墨語看著看著，忽然就往後一倒，重摔躺地。

洛雪衝了過來，將他攬在臂彎，發現他兩眼睜睜，望著天上，並沒有失去意識，著急地問他:「墨兒!發生甚麼事了?為甚麼突然倒下!」

「啊──沒事呢，我也不知道為甚麼呢。」

「你現在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有啊，我很好。」墨語說完，忽然又彈直腰背，坐正在地，看起來精神抖擻。

「墨兒!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呢，你看我好好的。」墨語刻意拉高了聲調，讓自己看起來沒事，不經意地用手刷了一下嘴唇。

洛雪一看，立刻摸向他的嘴巴，發現墨語的嘴唇已經乾得裂出疤痕，生氣地說:「墨兒!你為甚麼嘴巴這麼乾燥，你沒在喝水嗎?」

「我有啊，怎麼不喝呢。」墨語露著愣愣著眼神，明顯就在說謊。

「不要說謊，我真會生氣。」

「我……」

「為甚麼不喝水?我辛辛苦苦用靈法收集給你的水，你都拿去哪裡了?」

墨語挺起胸膛，大聲地說:「我都倒回去池子裡了!」

洛雪聽完，傷心得抱住墨語，她已經受夠了飢餓和口渴的痛苦，疲憊得連心靈都變得脆弱，隨時都要崩下眼淚。

「嗚呼呼......墨兒你怎麼可以這樣，你這麼做只會讓我更內疚，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對，都是我的錯，難道不能懲罰我一人就好嘛。」

「雪姊姊，妳在生氣嗎?我怕妳不夠水喝，所以才倒回去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恨自己做錯了事，甚麼鎮派神功，我可不可以都不要了，如果真的有神，求求您幫忙我好嘛，至少讓墨兒可以平安地活下。」

「雪姊姊，沒有那種神的，神如果真的那麼好，媽媽他們就不會被壞人給殺死，這個世上也不會有壞人了。」

洛雪用力地抱著墨語，遲遲沒有回應，墨語又說:「我們要相信大自然，大自然就是我們的神，我們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們的一切都是跟大自然學習的，所以要和祂們互相友愛，這樣大自然會幫助我們的，因為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變成牠們的土壤，媽媽是這麼告訴我的。」

洛雪將他藏進自己溫暖的胸口，用臉貼住他的頭頂，滿是不捨，洞口外頭卻發出了巨響。

墨語蹦出她的懷抱，望著門外，兩耳一豎.....

「那是!」蘇洛雪說。

墨語嚷聲:「是打雷!好大的雷!」

「嗯。」

墨語忽然又回過頭來，指著池塘大叫:「快一點雪姐姐!」

「怎麼了?」

「快點用靈法把池塘挖深，水很快就要來了。」

「什麼?」

「外頭在下大雨呢!雪姐姐沒聽見嗎?」

洛雪不敢相信地跑向石門，貼上耳朵。

萬馬奔騰的雨聲，清脆地敲入林間，參差著石塊一般的雨滴，橫豎飛來，將草身壓進了沉土，落葉和蟲子在水窪上載浮載沉，伴著黃泥與氣泡，浸過了腳踝，浸入在冷水之中，一對被幸運眷顧的獨角仙，勾到樹皮，拼命地上攀，這樣的畫面彷彿真實一般，透過石門微弱的脈動，映入了洛雪心中。

墨語又喊:「快點呢雪姊姊!池子在冒泡了!」

「嗯!」

洛雪難得地捧起微笑，像飛舞的精靈喚來風法，將墨語和遠方的包袱挑向身邊，再把池裡的泥沙捲入空中，整個池身就像溶解一樣，向外推散，向下深陷，直到岩盤的根處，一床巨大的深坑瞬間顯現。

她停頓了一會兒，調整呼吸，隨即將天上的沙土堆向石壁，造起一座長丘，正好蓋住之前掩埋排泄的地方，還隔出一處隱蔽空間，只留下了兩人能夠稍稍走動，橫躺睡覺的平地。

隔壁的坍洞正在湧動，發出窸窣的水聲，他們屏息凝神，看向對面的石壁，墨語立刻指著遠處，興奮地大嚷:「在那裡!」

此刻，先前經過的矮洞，忽然就滲出了泥水，接著又從其他縫隙開始冒入，沒過多久，源源不絕的水流便湧進了深坑，他們雀躍地抱住彼此，將所有眼神都停駐在池裡。

但水勢的情形很快就轉為失控，不僅填滿了深坑，還繼續地淹向腳邊，洛雪長袖舞衣，瞬間又凍住所有水源，造出一座閃耀著結晶的冰坑。

「太棒了!好多水呢!」墨語說。

「嗯!」

洛雪瓢起一塊冰角，丟入石碗，用靈法融成清水，兩人狂喜地大口喝水，透過微弱的靈燈挨著彼此，墨語立刻就掏開背包，拿出了竹笛和南蕭，將較細的一把放到洛雪手中。

洛雪點點脖子，接受他的邀約。

「墨兒，今天想吹甚麼曲?」

「呃......就照姊姊教我的順序，把四首曲子都吹一遍吧!」

「好。」

墨語滿心期待地盯著洛雪，這時枯乏的洞裡，終於又響起了樂聲，他們演奏著平沙落雁，石上流泉，又吹響了長相思和比翼鳥，每當墨語認真地吹曲，洛雪便深情地看他，此時的墨語已經不需要人指點，可以完整地吹出想要的聲音。

他們沉浸在喜樂當中，就像小鳥依偎著天海，深鎖在自己的世界，卻又享受著天地的自由，沒有人知道他們困在哪裡，眼裡也只有彼此。

墨語正在總結最後一曲的尾聲，忽然停了下來，迫不急待地說:「雪姊姊，我們那幾日不是一起寫了首曲子。」

「嗯，我記得，是很美的樂句。」

「我想到結尾怎麼奏了!我還想好了名字。」

「名字?」

「就叫洛神曲吧!」

洛雪看向旁邊，說:「這樣好嗎?明明是你寫的曲子，卻是用我的住所命名。」

「傻瓜姊姊!」

「你說甚麼?」

「如果沒有雪姊姊教我，我也不可能會寫曲呀。」

洛雪攤開笑容:「嘻──你不懂看譜，也不懂樂理，怎麼會是我教的呢?這明明是你的天賦呀。」

墨語聽不懂這是明褒暗貶，還是明貶暗褒，但實際上他絲毫沒有這種心思，只是高興地說:「唉吚!姊姊就別誇我啦!我要開始哼囉。」

「嗯。」

只見墨語發出了旋律，透過嘴巴哩哩啦啦，哼哼唱唱，洛雪便細心地聆聽，再將旋律轉換成笛聲，小聲地吹奏，奏出同樣的音調，就像歌聲與橫笛的二部重唱，但幾乎沒有間隔。

墨語看不懂譜，也不識樂理，平常都是照著落雪教他的指法，連結笛子發出的聲音，再透過腦海中轉換出符號，背記成手指的動作，但他還沒有徹底地思考過這樣的流程，每當他想到旋律，就只能將它唱出，而這些獨特的旋律，各自都擁有奇妙的力量，豐富的表情，每每都讓洛雪驚艷不已，它們特異而美，超出思維，讓她忍不住想幫助墨語，記下所有的譜點，記住所有的回憶，再細細地拼湊成曲。

她平靜的說:「做得好，這首曲已經完整了。」

「還沒呢!妳再聽我唱!我又想到另一個位置的聲音了!」

「嗯?」

這時墨語唱起了另一段旋律，聽起來低沉而渾厚，層巒而堆低，明顯是南簫的部分，也是他手裡拿著的樂器。

他用天真無邪的表情，沉浸在哼歌當中，從一股黑暗中的憂傷開始起頭，慢慢轉成了悲傷，面臨著絕望，就像墨語一路走來的童年，洛雪忽然放下竹笛，蹲到墨語的面前，制止他說:「墨兒，我知道很好聽，但你別再唱了，我聽得好傷心。」

「但是……」

「我記下來了，剩下的部分，可以讓我完成嗎?不是說好了，這是我們一起寫下的曲子，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寫完呢。」

「嗯哦?我們一起寫嗎?」

洛雪三兩下就恍過了墨語，趁勢又說:「當然囉。」

「好哇!」

「那就這麼說定囉。」

墨語點點頭說:「嗯!」

洛雪將竹笛遞給墨語:「墨兒，我教你竹笛的部分，南簫的部分就讓我來奏。」

「嗯。」

洛雪和他交換了樂器，用最短的時間，讓他可以連續地吹完曲子，兩人便開始了合奏，正當兩個分部合在一起，洛雪忽然察覺，南簫的二部融合在原本的曲中，竟然產生了變化，聽起來並不哀傷，也不憂鬱，反而變成一股振奮人心的吶喊，彷彿墨語對於生命的韌性與純真，當進入到墨語獨奏的地方，洛雪安靜地看他，停駐在笛聲當中，情到深處。

正當洛雪陶醉地閉上眼睛，墨語立刻就想起一個奇怪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又想搞怪，只見他一個猛力，吹岔了笛音，在洛雪的面前響起一聲尖嘯。

洛雪立刻罵他:「喂!你幹嘛呢!」

「欸唷!我就想看姐姐逗趣的樣子，妳知道妳剛才的表情有多好玩嘛!」

「墨兒!以後不跟你合奏了!」洛雪坐在石壁旁的高臺，單腳觸地。

「欸咿、欸咿!就是開個玩笑嘛!」

洛雪撇過頭說:「不好笑。」

「妳這不是笑了。」

「我沒有。」

墨語忽然蹦跳到洛雪眼前，拉著她的臉說:「笑嘛笑嘛!蘇姐姐笑起來才好看!」

「別碰我。」

「唉吚!」墨語嚷了一聲，搶走了洛雪手裡的南簫，自己又接起剛才的樂章，一下子又換回竹笛，奏起主音，但每每換成竹笛的第一聲，他都鼓足了氣息，用力地破音。

洛雪皺起眉頭，說聲:「不想理你。」然後一個人走上高臺，挺腰端坐，練起了無明功。

墨語自己一人待在臺下，一下吹鬧玩耍，一下鏟起冰塊，放到嘴裡，很快就垂下了眼皮，他揉揉眼睛，抱著兩只長笛子，原地躺平，隨即發出了鼾聲。

墨語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有人正在叫他。

他疲倦地吊起眼皮，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躺在他的面前。

「墨兒……」

「雪姊姊?」墨語甩甩臉頰，慢慢地起身，坐在旁邊。

「墨兒，快起來。」她的聲音微弱得像羽毛拂過。

「咦?」

墨語使勁地睜大眼睛，發現身旁的靈燈早已失去靈力，暗成一片，他傾身向前，洛雪忽然就抓住他的衣襟，嚇得他跌回地上，發現洛雪正在喃喃自語。

「雪姊姊?」

四周一片黑暗，他並不曉得發生了甚麼事情，甚至懷疑起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姊姊。

墨語的腦袋一片空白，接著閃現出恐怖的畫面，想起小時候媽媽時常用來嚇他的鬼故事。

他鼓起勇氣，再度靠了過去，小聲地說:「雪姊姊?」

「嗚嗚……」

「窩啊啊!」墨語被這奇怪的咽鳴嚇得大叫，拍開那張抓住自己的手。

「墨兒……。」

墨語清楚地知道，只有洛雪會這麼叫他，但身體卻僵硬得無法前進，只能慢慢伸出小手，試圖碰到洛雪的手臂。

當他快要靠近之時，洛雪忽然就抖動身體，墨語立刻跪在地上，拜著她說:「雪姊姊雪姊姊，拜託妳不要嚇我啦，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故意吹破笛子，對不起啊對不起……」

只見洛雪沒有回應，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了。

墨語既是擔心，卻又害怕，最後頭皮一硬，決定要撲向洛雪，先發制人，重重地壓向前方，擒抱住她，墨語這才發現，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樣。

洛雪渾身發汗，臉頰燒燙，墨語立刻就想起了玄真大伯教過的醫術，將手指摸向洛雪的腕脈，但他很快就放棄這種念頭，著急地說:「啊!我摸不懂啦!」

他搔搔自己的頭頂，隨即點亮身邊的靈燈，脫掉上衣，用自己的衣服擦乾洛雪的額頭，擦向脖子的汗水，手上的汗水，接著將她左翻右拐，終於拖掉她溼透的外裳，墨語搖搖頭說:「肯定是風寒呢，雪姊姊一定是感冒了。」

但她沒有回應。

只見墨語不停地敲著地板，覺得洞穴裡異常寒冷，立刻跑到池塘旁邊，發現裡面全是冰塊，趕緊又跑向巨大的靈墜門前，聽著外頭，發現雨水已經停止。

他催動靈法，將滾燙的熱氣導入池中，花了好多心力才將冰塊溶成水池，帶起一絲暖意，接著又跑到背包前方，將裡面的藥草全部倒向地板。

他蹲在地上，仔細地分類，抓起一把曬乾的白花，又抓出一把草根，折了些花穗，枯黃的根片，嘴裡唸唸有詞:「金銀花、甘草、荊芥穗、風靈草，嗯……」他說了一半，忽然拍開手邊的紅花，對著它說:「唉噫!不是妳啦!」

當他找齊了藥草，立刻用石碗杓了瓢水，用強烈的火法燒製湯藥，一邊施法，一邊思考，並對著空氣說:「夠嗎?」

「應該吧，應該有七次呢。」他抓抓膝蓋。

「一碗可以，嗯─可以喝三餐。」他又撓撓下巴。

當他敲定了主意，立刻就用手拍向地板，露出滿意的表情，但他也差點拍翻了石碗，急忙抓回碗公，驚呼:「喔呃哦!」

湯藥很快地燒滾開來，冒出濃濃的香煙，墨語拿起另一個裝過蛇湯的石碗，將多出的份量先擱在那裡，耐心地吹涼，然後循著微弱的靈燈，走向了洛雪，跪到地上，把藥湯小口地倒進她的嘴裡。

看她嗆了一口，趕緊又拍拍她的額頭說:「沒事沒事，只是嗆到了，乖乖。」但她並沒有醒來。

墨語便換了個方式，將藥湯抹在自己的手指，一滴一滴地餵進她的口中，就這樣餵了半個鐘頭，終於把石碗裡的湯全都餵完。

他把石碗放到一邊，癡癡地看著洛雪，覺得睡著她十分可愛，頓時就把她想像成一隻巨大的兔子，而自己是小狗，依偎在她的身邊，將側臉窩在她的手心，慢慢地閉上眼睛。

當他醒過來時，洛雪還是躺在他的身邊，連動也沒動，墨語感到一陣落寞，上前抱住了她，但洛雪身上的冷汗，立刻就提醒了墨語。

他又走到草藥堆前，煎起了藥水，同時拿出一些肉乾，放到另外一個石碗，細心地磨成粉末，倒入湯藥當中。

他用最慢的方式，照著三餐，每日替洛雪喂藥，擦汗，每天睡醒都會在洛雪的身邊點燃一根蠟燭，幫她取暖，閒暇的時間就在旁邊練習無明功，想睡覺的時候就到池塘旁邊刷牙，然後再抱住洛雪，用加熱靈法溫暖她的身體，直到自己睡著為止。

一連過了三日，地上的藥草已經所剩無幾，和他估算數量相差千里，墨語感到越來越害怕，每當睡覺之前，他就會挨在洛雪的身邊哭泣，不敢熄燈，而此時的他，已經掌握了第三重無明功的架構，儘管內力貧乏，但在學習的理解力上，他卻有著極高的天賦。

一陣水花濺到了臉上，池塘不尋常地翻攪，墨語抽離洛雪的側懷，看見旁邊的水漫，還以自己來到了海邊。

「太好了，我們逃出來了嗎?」

他高興地看著洛雪，半夢半醒，接著環顧了四周，靈盞還是立在一樣的地方，石碗和藥草堆的位置也沒有移動，身體忽然就跳了起來，大叫:「淹水了!」

他把地上的藥草和石碗，匆忙地塞進背包，再將洛雪扛到肩上，抓起一盞靈燈，踩著風法，衝到遠處的山丘頂上，那是洛雪之前造起的長丘，但水勢實在太大，不斷地淹來，而墨語並沒有足夠的靈力可以發動冰法，就連凝聚出冷氣都得耗上大半功夫，只能無助地看望底下，抱緊洛雪，這時洛雪的腰纏卻發出了奇異的光芒。

墨語眉毛一挑，立刻把手兜進她的腰裡，掏了幾圈，終於掏出一個小巧的玉器，形狀就像一顆壓扁的太陽，由三個環圈錯疊而成，空隙的地方則由細小的玉絲交織連結，散發出七彩的鑽芒。

他好奇地盯著玉器，眨眨眼睛，全身的靈力忽然就被抽了進去，嚇得他拋開玉器，連甩了好幾次手，當他停下一看，發現玉器竟然還吸在手心上頭，不禁瞪大了雙眼。

他感覺全身的靈力就快要被抽乾，玉器立刻又抽離了掌心，滾到地上，他趕緊用力拍住，怕它滾進了水池，玉器卻迸發出一陣巨大的能量，連水面都掀起了波瀾。

一隻嬌小的藍毛雪兔，忽然就現身在洛雪身邊，牠甩甩長耳，用鼻子點了洛雪一下，周圍立刻竄出奇詭的能量，原本精疲力盡的墨語，就像吃到了甚麼神仙妙藥，一下子清爽起來，牠又跳到山丘邊緣，用前腳猛力一蹬，兔腳立刻傾洩出湛藍的冰晶，一路輾向水池，嘎滋迸響，整片巨大的深池，立刻結成了冰谷。

墨語忽然大哭起來，抱起了雪兔，朝牠嚷嚷:「嗚嗚嗚……雪姊姊，妳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雪兔豎起大耳，發出嬌小的聲音:「噗嘟!嘰嘰嘰!」

「耶?妳說妳不是雪姊姊?」

雪兔點頭大叫:「嘎滋!!!」

「好啦好啦!不抱妳就是了。」

墨語將牠小心翼翼地放回地上，雪兔立刻翹起圓絨絨的尾巴，驕傲地出聲:「唧唧嘟唧。」

「妳是說雪姊姊很快就會沒事了嗎?」

「嘰。」

「那妳到底是甚麼東西呢?」

雪兔甩甩屁股，背向墨語。

「蛤?不告訴我。」

只見雪兔跳向玉器，從玉器的周圍發出一陣幻光，此時墨語的心中又響了溫暖的聲音，就和剛才一樣，像一名慈藹的老奶奶在對他說話。

『謝謝你孩子，如果不是你細心的照顧，雪兒恐怕已經死了。』

「沒事呢!雪姐姐是我唯一的親人。」

但雪兔早已消失在幻光之中，留下那方圓的晝玉。

墨語撿起玉器，小心翼翼地放回洛雪的束袋，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洞穴裡狹窄冰冷，杳無生氣，洛雪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忽然間驚醒過來，坐直腰背，發現墨語滑到了自己的腿上，繼續地熟睡。

她環顧四周，感覺頭重腳輕，身旁放著一塊濕濕的石碗，散發出藥香，她用手指沾了一些，發現這些味道和嘴巴殘留的氣味一模一樣。

下環的水波，閃入了她的眼角，她頓時驚覺，自己正坐在山丘的頂上，周圍就像一座巨大的冰湖，平靜地佔據眼前，原本鼓脹的背包，如今也塌陷下去，突出了兩把笛子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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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無明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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