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沒有去河岸,就不會拿到鮭魚,沒拿到鮭魚,我也不會把剩的魚肉交給威爾遜先生,就不會受麥克萊納漢教唆。麥克萊納漢離開之後的第三個小時,我打了第一支電話過去,打算向他拒絕那項提議,結果是沒有人接,過半小時之後我再打一次,還是沒人接,於是我打第二支電話,接電話的那個人聽起來不像是坐在辦公室的助理秘書。他說:「喂,我是林奇。」
「我找麥克萊納漢。」
話筒對面的人顯然遲疑一會,他說:「那傢伙給你這支電話?」
「是的。」
「我現在告訴你怎麼找到我,你最好聽清楚,因為我不會重複第二次。」
「我不……」
他說:『明天中午到那裡去找我,準時十二點,我討厭遲到的人。』
隔天我十一點就出門,走到萊基路,按照那位叫做林奇的人指示的方法走到一戶人家,他叫我直接從正門進去,正門沒有鎖,我照著做,他說樓梯下方有一道門,打開那道門,然後一路往下走,我也照做了。門後是一條地下通道,通道很長,因為昨天下過雨所以路面踩起來潮濕軟爛,空氣中有一股發霉的氣味,我萌生掉頭回家的想法,另一方面,我卻對那個自稱叫做林奇的人感到好奇,我想知道他叫我過去有什麼目的,他和麥克萊納漢又是什麼關係。
走到盡頭,通往一個地下集會場所,我站在門口往內看,裡面有近百個人交頭接耳,一個長得像法國人的男人叫住我。「林奇叫我在這邊等你,你進去之後隨便找地方坐下,他有一場會議要開,他要我告訴你,和大夥們說完話之後他會親自找你。」
法國男人為我推開門,其他人扭頭過來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就忽視我的存在,他們大部分的人長得兇神惡煞,最老的有貌似喬伊斯那樣的老人,最年幼的看起來只有十歲,我越來越想離開這個地方。
一個男人從另一端的大門走出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夾克,右胸前有一道彈孔似的破洞,他棕色的頭髮糾結在一起,臉上堆滿疲憊和髒汙,那泛著血絲的眼眶看起來至少三天沒有闔上,眼神卻像一把燃燒的火炬,他站上台,所有人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剛才那群看起來像是烏合之眾的人,全部自動安靜下來。
他說:「為什麼名字如此重要?為什麼神話中,認識英雄的途徑是知道他的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他住在哪個城市、哪個國家?告訴我。」
一個看起來高大但醉醺醺的傢伙站起來,他的頭髮長到肩膀,兩頰和鼻子都紅了,嗓音沙啞得就像機械裡卡了幾顆石子,發出粗嘎的聲音。他說:「因為他們喝醉了,把栓在門口的馬看成老虎,把老婆看成母豬,所以要知道名字。」
「蠢蛋,那是你!」男人笑著說。
台下齊聚的人們哄堂大笑。
男人掃視著台下的人,也就是這個地下室裡的人們。
喝醉的傢伙對著台上的男人說:「肖恩,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不著急,先讓我瞧瞧這裡有多少的名字和我一樣叫做肖恩。」他點燃一根香菸。我看見三個人舉手。
「繼續剛才名字的話題,我想你們這些酒鬼也不懂得看書,反正呢,古老的書裡介紹一個重要的人物,總是說他是誰誰誰的兒子,後面才說他的名字,但凡那名角色出現,他們的老爸總是會被提起。誰能告訴我為什麼?」
那個酒鬼扯開他粗糙的菸酒嗓說:「因為,說不定你和你仇人的老爸是同一個人?」
「媽的,你到底喝了多少?」
大夥們聽見問句又笑了。
十歲的男孩說:「他用威士忌洗澡了。」
「我自己說,不要你多嘴。」酒鬼走到台下,說:「我夢見我掉進酒池,好大的酒池,然後喝了很多酒,醒來就在這了。」
男孩大叫:「老傻瓜,我明明看見你爬到酒廠的煙囪上,你掉進的是橡木桶!」
我看著這些人一個搭著一個的肩膀,咧開嘴巴大笑,我發現他們當中有不少人也喝了酒,只不過沒有那麼醉。
酒鬼清了清嗓子,發出幾聲咳,他說:「好了好了,你們這些老痞子、臭流氓們別笑了。所以囉,是不是像我說的一樣?倒不是我們濫情或是不檢點,哎呀,你知道的,喝酒之後就把隔壁鄰居的老婆給睡了也不是不可能。」
林奇忍著笑,他看起來對於半醉不醒的胡鬧一點也不生氣。他說:「我不能說你錯,各位都生長於這片土地,大家都是好哥們,誰也不想要見到手足相殘。
「這麼一來我們動手之前總要知道目標的老爸是誰。」
林奇親吻酒鬼充滿酒氣又油膩的額頭,他抬起頭來,他的視線所到之處讓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正在被他凝視,包括我。他說:「我記住你的名字,你、你,還有你,你們每個人的名字還有你們的老爸是誰;我知道你們家做什麼工作、住的是什麼房子、吃的什麼食物。如果你們要了解一個人,那就觀察這些事情。要是一個人英俊又富有能力,你會在他身上看見其父的影子,我相信地緣和血統,再來我打聽那個人做過什麼事,他的威名和實績是不是真的。我叫做肖恩,還有三個小子叫做肖恩,我們聽起來一樣,也許看起來也一樣,我要你們知道,你們的意義不是四季循環,不是植物凋零又盛開。不要把你的理想託付給別人,你,就是你,活著就是要知道你為了什麼而戰。」
「噢,我是為了每天都能喝酒而戰的。」
林奇勾住酒鬼的脖子,親吻他的嘴,接著說:「你今天已經喝得太多啦。」
酒鬼推開林奇,說:「你親我會讓大家以為我們是同性戀,我才不和你搞同性戀。」
林奇笑得開懷,說:「我親你們每個人,我和你們每個人搞同性戀。」他聳了聳肩膀,表示真的不在乎,「同性戀和你有什麼不一樣?他也喝酒,和你一樣喝得爛醉,他也看足球比賽,他有雞巴和卵蛋,你沒有嗎?我倒希望你們都是同性戀,躺在同一塊草皮上互打手槍,沒有人因為女人打架,沒有人互相出賣,聽起來不錯吧?」
小男孩走上台,林奇蹲下來,讓男孩在他耳邊低語。林奇點著頭,他一個彈指,幾個男人爬上台,向他耳語一些事情。
「讓我們的老闆來報告現狀。」肖恩說。
我不明所以,他叫那個小男孩「老闆」。
「真的按照你說的那樣報告嗎?現場有一個外人。」男孩說。
「就按我剛才的話的照說一遍。」
男孩說 :「我們擁有五十位線人,韋伯利手槍、貝雷塔手槍、M1卡賓槍、加蘭德步槍、李恩菲爾德步槍,加起來共五百支,實際的個別數量不能公開,我們有一千戶以上需要保護的家庭,他們沒有住房,流落於街頭無家可歸。」
現在我開始明白麥克萊納漢跟這個叫做肖恩˙林奇的男人是什麼關係,前者很可能不單單只是一名記者,他和林奇串聯一氣,也許必要的時候會選擇用激進的手段實現抗議。
「散會啦,我要選幾個人上街,有意願的人排好隊,找我登記,一個一個來。」男孩說。
在我的想像之中,這個人們稱之為「老闆」的小男孩失去父母,深諳世事的理由是因為他必須以超乎年齡的速度學習該怎麼生存,所以他很聰明,很早就知道怎麼觀察人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他還學會怎麼做一些基本的統籌,好讓上位者青睞於他的能力。
肖恩˙林奇向我走過來,他交給我一疊傳單。「麥克萊納漢告訴我你會和你的朋友們一起幫忙發傳單,是嗎?」
「我打電話是想拒絕他。」
「原來如此。」林奇話語一頓。「那麼你今天聽到的事情就當作是一場夢吧。」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和你同伴們的秘密。」我向他點頭,表示自己最深的敬意。「我叫斯蒂芬˙柯林斯,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派人盯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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