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我們三個人對約翰·威爾遜先生沒有好感,可以說是討厭到了極致,因為他身上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酸臭味。他的襯衫扎進褲子里,看起來算得上是人模人樣,但是他走在街上讓我想起一條沒有作用的老狗夾著尾巴到處閒晃,祈求路過的好人丟一塊食物給他吃。我有幾度在心裡判定他的死刑,我認為他沒有作用——無產值、無勞動能力、只是在這個世界上佔用了一點空間,而且臭烘烘的,這就是我對他的所有看法了。我這麼想並不是自詡高人一等,再說了,我們家住在博格賽德,天主教的平民區(你要說是貧民區也行)我自然不是像白人歧視黑人、上流階級看輕中低階級那樣的眼光去看待他,相反的,我為他的行為多少有些憤怒,我怨他把我們天主教徒的臉皮丟在地上任人踐踏,我由衷地希望他能夠長點骨氣。
威爾遜先生的身材中等,已婚,和妻子育有兩個女兒,唯一的財產是一輛大篷車。他睜著那雙混濁的雙眼看向左邊,再看向右邊,我看見他走到披薩店門口和店員聊上兩句,然後他僵住幾秒鐘,像是被拒絕了,他退出店門口,用擦破了的皮鞋尖踢動小石頭。我們假裝沒看見他,但是他向我們走過來,開口說:「嗨,斯蒂芬,利亞姆怎麼樣?」
「他很好,整天顧著木材行,偶爾搬運木材。」
萊恩用手肘戳了一下我的腰,他的意思是:別和那種人廢話。還有另一個含義,我們都不想聽見他說出——他即將可能說出的請求。
「你爸年紀也不小了,一定要小心他的老腰,爬上爬下的多危險啊。鮑比你奶奶怎麼樣?代我問候她,我實在很懷念她做的小餅乾。」
鮑比沒有回應他。
「對了,能不能借我幾英鎊?我那一點積蓄都用來買奶粉了,誰知道孩子的開銷那麼大啊?還有我太太,三個娘們,她們一睜眼就要吃飯,我倒是餵飽她們了,但我自己還沒吃呢。」
我的生日是5月1日,上個月才過19歲生日。威爾遜先生第一次向我借錢的時候,我把身上一半的零用錢給了他,他當時說下週一還,後來我向他討還的時候他說再借我兩英鎊,下週一還你雙倍,愚蠢如我被他騙了兩次,於是我終於知道,他的下週一恐怕會一直延伸到世界盡頭,那麼世界盡頭在哪呢?誰也答不出這個問題。
我假裝有一件著急的事情正困擾我,而且與時間有關,我刻意低頭看著手錶,說:「完蛋了,完蛋了,我們出來太久了!對不起呀先生,身上剛好沒有,我爸忘記給我零用錢了,要是我有的話肯定會借給你應急的,可惜真的沒有,我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都還沒吃呢!」
威爾遜先生用他那悻悻然的眼神看著我,他張嘴又想說些什麼,我別過頭去,往馬路的方向看。「快呀,鮑比!再晚你家的廚房要燒起來了!我敢打賭,妳奶奶做的燉馬鈴薯已經冒泡——然後燒焦——然後我們都要被抽屁股!」
我向威爾遜揮揮手,盡量不與他有眼神接觸,用我最快的走路速度穿越馬路,鮑比和萊恩跟在我後頭。萊恩追趕上來,勾住我的脖子說:「你乾嘛還幫他找台階下呢?真搞不懂。」
「威爾遜先生⋯⋯丟光我們天主教徒的臉,」鮑比回頭看向身後,很快地扭過頭來。「他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我們甚至沒有——」
「沒有工作。」我說。「威爾遜先生的行為和他的宗教信仰沒有關係吧?」
萊恩附和:「好吧,確實沒有關係,可是卻讓人很難受,我要是從街頭看見他在街尾,那我寧可繞路也不想經過。」
「換句話說,他走投無路了。你們都討厭他,我也一樣,他過得很糟,我們只不過是害怕自己的未來變得像他一樣。」
我們之間誰也沒有說話,只有腳步聲在證實各人心中的恐懼,這股討厭的氣氛延伸到鮑比家門口就隨著香味消散了,番茄燉馬鈴薯的味道飄到街上,鮑比的奶奶烏瑪打開廚房窗戶喊我們:「你們給我過來吃晚飯!」
我們跑起來,口袋里的錢幣叮噹響。我們把威爾遜先生和他身上的臭味拋到腦後。
直到最後一碗燉菜掃進胃里,威爾遜先生把襯衫扎進褲子里、和每個經過他的人攀談的模樣又浮現在我眼前。我有種預感,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食物在我的腸胃里陣陣翻攪。
這種莫名的預感在我拉完肚子之後一掃而空。
為了消除飽腹感,鮑比提議徒步走到福伊爾河畔,我們或走或跑,比誰吐的口水更遠。鮑比帶頭抄一條小路,路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那是前年冬天,我們翹課出來玩耍,翹課當然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因為一個班級只有二三十人,而神父的管教非常嚴厲,缺課沒有可能瞞過神父和課堂教師。但那天,鮑比像今天一樣發神經,他堅持一定要翹課才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高中生。
從學校後門出來之後,有兩個方向可以選擇,一個是往克雷加文橋,另一個是往福伊爾大橋的方向,我們選擇前者,也就是往內探索,雖然各人心中都很明白,不可能走到河的根源,傳聞說:一旦有人踏上尋根這條路,就對源頭產生無與倫比的好奇,河源對我們來說如同地心那般,而人類總是有一種向內挖掘的本能——人類就是想知道——鑽挖地殼直到地球的中心是不是會看見地獄。
三個人,六隻眼睛都看見福伊爾河把德里郡和泰隆郡區分開來;區分天主教徒與新教徒,也區分這兩者之間的住房區及地位。路要是走到底,也許就走出德里,走到斯特拉班,又或者我們跨越河流、跨越邊境,從英國的領地回到愛爾蘭。中途我們遇到士兵巡邏,為了躲避士兵,我們越走越偏,事實上我們走的那條小路是一條廢棄的下水道,從下水道徒步約一百碼就會來到河岸邊。
我們像前年一樣走出下水道。鮑比捲起褲管,隨便從地上撿起一根長的樹枝,站在河邊往水里亂戳,很顯然的,他是在白費功夫。
「你會害我們被抓。」萊恩說。
「憑什麼抓我?」鮑比頭也不回,執拗地戳搗浮現於水面的魚影子。鮑比總在上課的時候睡覺,所以他不知道影子只是影子,不能代表魚就在影子下面,常理而言,牠們徜徉於更深的河裡。
「笨蛋,」萊恩笑得滾在地上,「你連河流屬於主教這件事情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那又怎樣?反正沒人可以抓我。」
「斯蒂芬,看緊一點,我們不能因為這個笨蛋被警察抓。」
我從地上撿起一根生鏽的鐵棍,然後一屁股坐到草皮上。「說不定鮑比可以抓到魚。」
「說不定我真的可以抓到一條鮭魚,讓你們猜我奶奶會說什麼,她會說——」
我和萊恩齊聲說:「你們給我過來吃晚飯!」
鮑比咯咯笑,我和萊恩也跟著咯咯笑,但很快,鮑比就不笑了,他扔掉樹枝,踢掉鞋子和襪子,把上衣和褲子都脫掉,只穿一條內褲就跳進河裡。
「哎!鮑比!」我叫他。
「別叫他,等他上來再和他說。」
「說什麼?」
「這河有一股邪惡的吸引力,」萊恩轉了轉眼珠子,他神氣活現的時候就像這樣。「上個月,我家斜對面的湯米……半夜獨自走到克雷加文橋上,他本來只是想要吹風,只是吹風,他從小不會游泳,但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會游泳,而且可以游得很好,然後他爬到橋的欄桿上,站在那裡往下看,沒有感覺到一絲畏懼,那一瞬間,他自覺是一個優秀的跳水選手——他跳了——可是他落水的姿勢很差勁,運氣也不好,水面衝擊他的頭部,他在千分之一秒失去意識,像一團塑膠垃圾浮在水面上,隨著河流的走向飄。」
我噤聲聽萊恩說,他的描述有許多疑點……比如:他又不是湯米,卻把細節說得就像是親身經歷。萊恩看我不說話,也跟著沈默半晌,他彎腰撿起鮑比的衣服,還沒直起腰就扭過頭來看著我說:「要是那天我沒有在草叢里和妓女打炮的話,他就會被帶走,被帶到狂野的大西洋。」
如果說兩河流域造就西亞古文明;尼羅河造就古埃及文明;長江與黃河造就華夏文明,那麼福伊爾河就是北愛爾蘭人民的母親,關於這位婀娜的母親也有許多傳聞,其中之一就如萊恩說的,她吸引人們去投河,投河的年輕人受一股奇怪的魔力所選中。萊恩迷信這些故事,他到現在還認為聖誕老人真實存在,所以他說的話在我看來並不可信。如果我像威爾遜先生一樣有妻女要養,因為苦於找不到工作機會而走到街上到處問人借錢,要是我的生活將是這樣的話——我也會在某天半夜走到橋上往下跳。
河岸邊除了我們之外空無一人,我向後支撐身體,手掌壓到被太陽曬脆的草皮。萊恩抱著鮑比的衣服坐下來,昂起脖子持續張望。陽光太過刺眼,我感到臉頰一陣刺痛,嗡嗡的蟲叫聲包圍整條河岸,這麼熱的天氣……不會有人來的。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不對?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是對的。」萊恩看著我笑。而我卻在想:我應該要為鮑比計時,但現在計時已經失去意義了,我還是抬起右手盯著表,要是五分鐘過後鮑比還沒上岸,我和萊恩其中一個人就必須下去找他。
「17世紀以來的族群紛爭死了許多人,再後來,愛爾蘭南北分治,內戰死傷無數,從古延續至今的衝突與流血讓善良的森林女神選擇遺棄這片土地。」
我聳聳肩膀。「你真的相信有森林女神?所有故事都只是故事,不管是誰的奶奶說的都一樣,故事是為了讓人有歸屬感……或者讓你學到一點東西,就這樣,不是真的。」
「按你的話說,聖經也只是空泛的故事書,是嗎?」
我為萊恩的話感到震撼。「當然不是,我並不是在推翻我們的信仰,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事事都解釋成與神或者惡魔有關。」
「試想一下有多少人死在這裡……你想像得到嗎?沒有人敢去統計這個數據。多數人沒有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必須得下地獄,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功績值得上天堂,他們都像我們一樣——年輕、無所事事,齊心想要愛爾蘭統一。一個亡魂的力量或許微不足道,如果是上千、上百萬的亡魂都如此冀盼——因而產生一股不可思議的魔力,也不奇怪。」
萊恩掃視無人的河岸。我突然感到一股異樣從背脊湧上頭皮,氣溫越來越炎熱,太陽曬得我頭暈,真奇怪,沒有任何理由讓我覺得寒冷,我卻被前所未有的寒意給籠罩,四肢力量徬佛被草地吸乾了一樣,不,草地也被什麼給吸乾了,那些脆的吱嘎聲就是證據。除了萊恩說話的聲音和越來越放肆的蟲鳴以外沒有別的聲音了,河岸真是安靜得可怕。
「鮑比去得太久了。」萊恩說。
「我下水吧?」
「不,我去。」萊恩把鮑比的衣服丟給我,他穿著衣服就跳進河裡,濺起的水花打濕我的臉和上衣,他探出頭深吸一大口氣,我看見萊恩的皮膚被太陽照得金亮,他像海豚一樣躍出水面,隨著一個漂亮的弧線再次潛入河裡。
我依稀記得父親在我五歲的時候曾經帶我出海打過魚,那時候他還有一艘小船,我們出海的時候天氣很好,陽光像今天一樣火熱,他問我:『你害不害怕?』我答不怕。他又問我:『把魚剖開也不怕嗎?』我和他說就算是鯊魚我也不怕。他的嘴角掛著笑容,接著說:『斯蒂芬,捉刀砍魚只有斬下去的第一下會冒出甜的血腥味,再來鋪天蓋地的可怕腥味將闖進你的鼻腔和肺腑,別被嚇住了,假使咱們面對的是一條大魚,那麼你下手的時候千萬不要猶豫,就當作是砍一棵樹,記住,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直到斬斷樹幹為止,一旦你停下來,就不再具有和牠抗衡的力量。』之後小船在海上漂流了幾天,爸爸肯定我們航在前往大西洋的軌道上,但我遺忘那些天的天氣是好是壞、是否有大魚與我們搏鬥、我是不是像爸爸說的那樣勇敢……還有,我們最後是怎麼回家的,這些事情全都記不起來了。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擾亂我的思緒,我回頭張望卻沒有看見半個人影——是風,風吹拂草地發出的沙沙聲。我對自己說:「好吧,別嚇唬你自己了,這種大熱天不會有警察出來巡邏。」不知怎麼的,我想大叫,我想脫掉鞋子踩在乾巴巴的泥土上,向對岸喊出聲音,看看會不會有人聽到我的呼喚之後給予一聲回應,但我只是撿起一顆石頭,使盡手臂和肩膀的力量拋出去,石子飛得很遠,但是沒能到達對岸,它掉進河中央,那聲噗通被蟲叫狠狠掩蓋。
我轉過身——看見一個留著長頭髮和白色長鬍子的老人站在我身後,他的臉上有陽光和歲月的痕跡,黑得發紅而且爬滿皺紋和斑點,他的脖子看起來份外黝黑、粗壯,肩膀又寬又厚,灰色的工作服使他看起來務實而不是邋遢。他咬著一隻煙斗,說:「不是那樣丟的。」聽起來卻像「不是拿樣丟的。」老人撿起一顆石頭,攤開他布滿厚繭的手掌展示給我看該怎麼用三根手指夾住石頭,他把手舉得高高的,另一手向前直直地伸出,樣子就像是在拉一張無形的弓,他丟出去的石頭飛得很遠,遠到我看不見,讓我感覺那是一顆有希望的流星,而不是一顆平平無奇的灰色小石頭。
「你的朋友們也許遇到了一點小困難。」
「你是怎麼……」我退了一步,下意識對老人產生防備。
「我從早上就在這裡了。」他咧開嘴唇露出牙齒。我覺得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親切的老人,由於我的爺爺過世得很早,我也無從比較這個年紀的老人是不是都像他一樣古怪,可我想到剛才他教我怎麼丟石頭……他看起來是很怪,但也許不是壞人。
「動手吧,找一根長的木棍,長的鐵棍也行,最好前端是尖狀的。我猜他們是遇到大魚了,人在水裡比不過魚,在陸上就不一樣了。」他拿開嘴巴裡的煙嘴,吐出兩個漂亮的煙圈,心不在焉地說,「先講明,我沒有偷聽你們說話的意思,我只是剛好聽見而已。尖的那端要刺向水里,這樣他們才能用棍子刺傷魚,聽明白了嗎?」
我喔了一聲,剛才拿的那只鐵棍不夠長,也沒有尖端,我彎著腰向前走,邊走邊尋找草皮里有沒有棍子,在我眼花撩亂之際被一根東西絆住,差點跌倒,我回頭看那根東西,它足夠長,可惜沒有尖端。我抓起長木棍回到原地,老人看一眼,從他褪色的牛仔褲口袋里抽出一把尖銳的軍刀,他要我拿穩棍子,我照做了,他握緊靠近頂端的地方,快速削下木皮。
「雖然簡陋,但是堪用,用這把粗制的矛幫助你的朋友吧。」老人說,「把這東西慢慢伸進水裡就行了。」
這是多老的用詞啊,我在心中重復讀一次「矛」,我對他的指示毫不遲疑,因為我的錶已經過了五分鐘,鮑比很有可能在河裡沒氣,萊恩也是。
然後……他們就會被帶走,被帶到狂野的大西洋。
「他們有沒有可能在水裡睜不開眼睛?」蟲叫幾乎要淹沒我的聲音,我提高音量說:「他們——」
「孩子,你看球嗎?我認為,紅星隊的德拉干˙扎伊奇有點意思。」老人幫忙握住棍子的末端,引導我揮動棍子。
說是揮動,其實是讓裩子在水中左右橫移,阻力比想像的更大,我不得不舉高雙手,沒一會我就感到手臂肌肉痠得不能再使力了。老人的手勁格外強健,我痠得垂下手來,他仍在攪動棍子,讓我想起鮑比的奶奶烏瑪高舉鍋鏟在廚房炒糖的模樣,似乎他們那一代的人都有用之不盡的力量。我不禁思考:如果他有七十歲,這是一個七十歲老人應該有的體力嗎?
「我從三歲就隨我父親出海打魚,在你這個年紀,我已經在海上獨當一面,我們打魚人呢,沒受多少教育,除了魚和大海,為數不多的消遣就是啤酒和足球賽。」
「我父親帶我出過一次海,後來就不再出海了。他很關注我們北愛的綠白軍團,近年軍團似乎沒有踢進世界盃。」
「他該不會因此喪氣吧?國家隊如果能踢進世界盃那當然再好不過了,有的時候不需要太執著於國家的足球、國家的棒球……諸如此類的概念,你明白我的意思?」
「老先生。」我掉頭面對老人。「你應該知道我們連國歌都沒有,北愛爾蘭算不上是國家。」
「喔?是嗎?但是你的心中不那麼認為啊。你那個喜歡綠白軍團的爸爸不那麼認為,我說的對不對?」老人哈哈大笑,接著說:「你呢?你喜歡什麼球隊?」
我靜下心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我不像爸爸那樣只看綠白軍團,也不像老人那樣欣賞國際舞台上的足球明星。最近一次觀看球賽是在上個月,所有天主教學校和新教學校的球隊藉由新教學校的場地舉辦聯誼賽事,最後英雄隊和巨人隊進入決賽,我們學校的英雄隊輸給新教的巨人隊,那場比賽讓我和萊恩頹喪了兩個禮拜,鮑比卻不在乎,他認為那只是學生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不能算是新教徒真正的勝利。
「我喜歡我們學校的英雄隊。」天曉得我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鮑比說的對,那只是小打小鬧,我聳起肩膀,準備好接受老人的嘲笑。
「很棒的隊名,踢得怎麼樣?」老人說。
「輸了,新教的巨人隊慘敗我們。」我乾巴巴地說。
「你知道,真正的英雄不會在初登場的時候就旗開得勝,不會一路到底過關斬將,英雄必須得嘗到挫敗,在飲恨當中學到經驗和教訓,接著才有成長和蛻變……英雄不是生來就是英雄。」
「噢……」我垂下肩膀。說實話我不太懂老人的意思,輸就是事實,沒什麼好說的,除非再比一場球賽,英雄隊要獲得壓倒性的勝利才能掃除我心中的陰霾,可惜的是,那次比賽之後,雙方學校都沒有再交好的意思,尤其是我方學校。我知道足球話題只不過是老人為了避免尷尬才提起的閒聊罷了,重要的是萊恩和鮑比的生命安危……老人的手不如剛才舉的那樣高了。
突然間有了動靜,老人手中的長棍被什麼東西給抓住,我扭頭看向老人,說:「你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
「不,你對付不來,我猜是一條挺大的魚,希望你的朋友們沒有受傷才好。或許你以為我老了,可我有的是對付魚的經驗,你是出過一次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不是嗎?」
「你說得對。」
對岸刮來一陣風,泥土、青草和灰塵的味道,空氣中還有一絲血腥味。天哪,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愛著萊恩和鮑比,要是他們之中有誰被福伊爾河的女神帶走,我會非常難過,比英雄隊輸球還要難過一萬倍。想想辦法啊!我必須做點什麼。
老人用他濃重的喉音說:「我的口袋裡有魚餌,後面的下水道裡有漁網……不是你們來的那條下水道,我待的那條要經過矮花叢,你會看見一團樹枝,抬頭看有一道高牆,牆的中間就是了。」
真是見鬼,這個老人怎麼知道我們從下水道來的?他又是怎麼看穿我心裡的想法?
「你可沒有太多猶豫的時間。沒有倚老賣老的意思,只不過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是一個做事果決的男人。」
「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怎麼能相信你真的會救我的朋友?你說不定捉到魚之後就對他們撒手不管。」
「皮爾斯·喬伊斯。我住這附近,你們三個是不錯的好小子,讓我想起以前幾個老朋友。」他語氣一頓。「今天不是假日,你們偷溜出來吧?我讀書的時候也是這樣。」
「對。我叫斯蒂芬·柯林斯,他們兩個是萊恩和鮑比。」
老人對我咧開嘴笑,接著說:「你當然可以相信我,我們愛爾蘭人哪有英國人那麼多壞心思。等你拿到漁網回來這裡,我們和魚的抗爭就一定會贏,你不喜歡輸的感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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