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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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考完通識，交集也就此打住了，只剩那有的沒的的物理溫習，和那碎片化的思念。一日在自修室裏打轉，早上無人亦無聲，我視線在題目上，心房裏聽着歌。突然心血來潮，走到教會自修室的鋼琴處，坐下，起蓋，就想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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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耶和華在這些月的帶領，並那可貴且遲來的青春，我在鋼琴上彈了個G大調，就唱《奇異恩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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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
前我失喪，今被尋回，瞎眼今得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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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兩個月前亡去的祖母，想起他火化時亦是唱這首歌的，當日和以後那缺失而生的隱隱作痛越發明顯，又有聲音提醒我，「論 到 睡 了 的 人 ， 我 們 不 願 意 弟 兄 們 不 知 道 ， 恐 怕 你 們 憂 傷 ， 像 那 些 沒 有 指 望 的 人 一 樣 。」，那淡淡的憂傷和從上帝而來的平安在靈魂上構成了和聲，而歌聲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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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
初訇之時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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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上帝一直以來的帶領；從那不能再求甚麼的美好成長環境，到開明的父母，基督教背景的薰陶，以至音樂對我的祝福，那猶如天賜的老師施與的開智，奇跡般形成的摯友，這個遲來的青春，並有許多許多不能數算的恩典；澎湃的感恩之情在眼眶在滾動，而歌聲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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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許多危險網羅，飽受人間苦楚，
此恩領我平安渡過，直到榮美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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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想起祖母的病情每況愈下，電話中對於病痛和治療上的抱怨，想起回家時祖母為我開的家門，種種經歷與遺憾交織牽動，無力之感與眼淚緩緩順勢而下，模糊的視線令我閉上了眼，漸乾的喉嚨唱出沙啞的聲線，漸酸的鼻子蠢蠢欲動，而歌聲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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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在天安居萬年，恩光如日普照，
好像最初蒙恩景況，讚美歌聲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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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伴隨着那G大調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飲泣聲、冷氣聲和死一般的寂靜、帶着歸回塵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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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鋼琴蓋上，走到禮拜堂之懸，喝了口烏龍茶，擦拭着淚痕，並換了那已經濕漉漉的口罩。坐下來靜靜，心房中的我蝸在角落裏獨自哭泣，寂靜中的是盲目而無力的哀傷，不時又被自己的淚水嗆到，身心皆難受地又哭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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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沉醉在那有一聲沒一聲的喘氣聲中，背後一股暖意襲來，伴隨着那至柔至軟的觸感，從肋膀處環抱過來。後頸處感受到芬芳的少女鼻息，連帶整個背部也暖了起來。不像冬天時的暖爐，更像是伏特加下喉時的那股由心而發的暖意。她的指尖交叉扣在我肋膀，鼻息已從後頸延伸至耳背，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而她的擁抱實在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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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慢慢地止住了，氣息也漸漸歸於平靜，我將環膝的手放上她的手上。那柔若無骨的指間卻有着嫩滑肌膚的實感。還在感受着那溫暖的擁抱，她在我耳邊說：「摸摸我，看，因為魂無骨無肉，你看，我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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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開了雙手的她扶着我站起，也就向我伸出手來。接過了她的手，扣着對方的腕，我也被拉起了。眼前的她像三日前一般美麗，吊帶承托着的是長至大腿一半的法式絲質睡裙，蕾絲邊裝飾上的是一對柔中帶剛的鎖骨，因她側頭而一邊微微傾斜，非對稱的不和諧下卻萌生出一種稚氣的可愛與成熟的魅力；兩者似是相反，但此時共存而又相互和應。肩膊隱約消失的鎖骨懸劃出三角肌柔弱的肩線，兩手交接在後，而顯出那腰線來。自胸肌接處微微突起，順著而下的是那絲質的布料，兩腳是赤着的，收縮的腓腸肌和踮起的腳尖形成了完美的腿弧線。她向前踏了一步，眼中是純黑的瞳孔，流動着混沌又唯美的慾望和期盼，我將蠢蠢欲動的念頭壓下，實在捨不得沾污她，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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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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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的混沌暗了下去，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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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って優しい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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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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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退後了一步，別過頭轉身去，嚴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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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知道你想甚麼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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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疑了一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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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畢竟妳在我裏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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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一副還算滿意的樣子，開始來回踱步，口裏吟着辛棄疾的《青玉案 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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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信地掛上了認真的表情，十度向下斜的皺眉彷彿注視着初春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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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夜放花千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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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神殿的圓頂顯出夜空來，未盡漆黑的暗藍點綴着萬千星宿，竄天爬升的花火劃破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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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吹落、星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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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的有愉悅、有失落、有興奮、有忐忑、有期盼、有抑制、有放蕩；各式各樣的煙火佈滿眼簾：轉眼而逝的光輝，熱鬧又帶着唏噓，散落又猶如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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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馬雕車香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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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婚車從虛空中踏步而來，拉車的白馬神色高傲而溫順，兩輪馬車以水曲柳作主材，曲頂周圍繫着紅帶裝飾，入處有兩瓣紅簾所遮。從內飄出淡淡的真檀氣息。馬車在殿側停了下來，話音還未落，她與那白馬四目相對，目光柔潤，彷彿一見如故。她伸手撫摸那雪白的鬃毛，又轉過頭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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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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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排簫純而不單的簫聲上，明月正好劃過萬神殿的天元，銀光撒下殿中，比方才的煙花柔和，也比方才的煙花悠長；撒在身上猶如花瓣落下，又如似有似無的乳房的觸感。原來，千里共嬋娟是有實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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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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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下，一身睡裙的她顯得格外閃亮，她微微一笑，牽過我的左手來，放在她腰間，自然而然地我們就站了封閉位（closed position)。那留聲機像是受她意念所使般，奏起柴可夫斯基的《弦樂小夜曲》。曲在，人在，月在，我們便跳起華爾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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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兒雪柳黃金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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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腰在我手下格外輕盈，她手的觸感在我手中格外柔軟，鼻息接鼻息，腳尖對腳尖，跳到興起，她輕聲地「咯咯咯」地笑着，黃金馬尾隨着舞步擺動，至肩、至腳，我倆漸漸趨近同步，那倆協調的軀體產生了一種令人愉悅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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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盈盈暗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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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畢，舞畢，她放下在我肩膊上的手，如蝶般輕盈地「咻」的一聲脫離了我的懷抱，踏着輕快的腳步，從殿中消失了。我懷裏的，只剩下那少女的芬芳，和那輕柔的觸感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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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裏尋她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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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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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裏迴響着她的吟誦聲，卻不再見她的身影，只剩殿中陰風怒吼，濁浪排空。眼前像走馬燈般閃過我和她那些不算交集的交集：沉默的鄰座，通識堂的狂笑，學校聖誕節的誤會，長達一年的避開眼神，歷史課的偶爾對望，繼而不時的問功課，以及對上學、對功課、對阿sir的瑣碎的小小的抱怨，暑假在家補課的課後訊息，問「教了甚麼」，問「關於這個，他說的是甚麼」，問「你有那資料嗎」，給了她時回以的感謝和「🖤」，三年來的對話記錄也就差不多，然後就是DSE的前後座......回看，其實要說沒有交集，不，交集多的是，好像每個禮拜也無間斷，只不過都不是私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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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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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風濁浪止住了，只剩那半月照亮的殿中央，月光下是她的映像，身穿白底綠綑邊的校裙，胸前的綠蝴蝶結和黃金馬尾隨風飄逸，裙擺轉向，是當年匆匆步出課室的身影，卻是驀然回首的姿色，眼目中半分羞意，半分婉惜，半分失落。她停留在那刻，像大衛像般宏偉而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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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叫她的名字，但那雕像一動不動，我驚覺她眼神中的異樣，目光暗了暗，也就也步出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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