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國皇宮,御書房。
身穿黑色綉五爪金蟒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御案下首的黑紫檀木太師椅上,面前的案几上積絫着若干待批閱的摺子,手邊的茶盅輕煙裊裊,男子一目十行地看過摺子卻無下批註,只是隨意地放到另一邊,端起茶盞輕呷一口。
這是今年年初淄州進貢上來的毛尖。
他閉着眼,臉上冷硬的線條變得柔和,似是在品味,又似是在回憶。
一道黑影突然從殿頂落下,跪在男子面前。
「王爺,昱世子剛送來飛鴿傳書。」
昱世子蕭文昱,是攝政王蕭天澤的獨子。
先帝生了四子二女,當今天子蕭天睿乃太后所生的么兒,而攝政王蕭天澤則為太后所出的嫡長子,兩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年歲剛好相差一輪。永王和恆王是賢太妃生的雙生子,成年後分封藩王,每年只可在太后壽辰時入京。太后嫡長女敏德長公主,招了景和十年探花為駙馬,婚後住在離皇宮不遠的長公主府。而淑太妃生的五公主早年遠嫁南齊和親,嫁予南齊寧王為正妃。
約三十年前,被朝堂內外看好默認為太子人選的大皇子蕭天澤,意欲迎娶楊大將軍的獨女楊芊瑩,然而當時先帝懷疑長年鎮守邊關的楊大將軍跟北漠暗中往來,一口拒絕賜婚,偏偏蕭天澤卻堅持非卿不娶,兩父子一時僵持不下。最終蕭天澤不愛江山愛美人,自請就藩遠離朝堂,長居淄州。大月歷朝均以嫡出為尊,故而後來太子之位就落到當時年僅十四歲的皇六子蕭天睿身上。
幾年後,在軍中歷練的太子蕭天睿揪出楊大將軍家的庶弟暗中通敵北漠,意圖合謀在陣前擊殺楊大將軍取而代之。先帝仁厚,本來只打算殺了楊大將軍庶弟一門以儆效尤,偏楊大將軍愚孝,求先帝看在自家老父病重的份上,從輕發落庶弟一家。先帝震怒,狠斥楊大將軍分不清事情輕重膽敢求情,一氣之下重罰楊大將軍五十軍杖,楊家滿門遂出京都。
豈料楊家在去淄州投靠蕭天澤的途中不幸遇上山匪,楊大將軍老父病重亡故,而楊大將軍在本就受傷的情況下再受襲擊,吊着一口氣到淄州見了女兒後傷重不治。楊家一門百十口人,最終平安到達淄州的竟只剩二、三十人。
當時楊芊瑩正懷有身孕,因哀慟過度,早產誕下獨子蕭文昱後,身體情況急轉直下,纏綿病榻上熬至兒子八歲大時撒手人寰。
十年前先帝駕崩,太子蕭天睿登基,為解母后多年相思之苦,大筆一揮,召自己的親大哥及侄兒回京,更親封大哥為輔政王,後來的攝政王。自古以來,帝王卧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然而蕭天睿蕭天澤兩兄弟則是同心協力打理朝政,這事一直為民間傳頌的佳話。
沒人想到,這一切不過是處心積累的假象,居心叵測的謊言。
「王爺,我們還收到消息,他們在暗中尋找鬼醫。」
蕭天澤看罷影衛遞來的紙條就輕舒了口濁氣,再聽這話,當即就笑出聲來。
「所謂鬼醫不過是傳說而已。」笑罷,他又呷了一口熱茶,一臉愜意道:「不過都難怪他們,郭山死了,蕭子麒也就離死不遠了,就這麼兩個會動點腦子的倒下了,剩餘的就只是一群莽夫。」
影衛默了一瞬,猶豫着開口道:「王爺,凌雪那邊今次將功補過......」眼見蕭天澤臉色瞬間沉下來,他到嘴邊的話也不敢再說了。
「心痛你的小師妹?」蕭天澤銳利的眼神直直刺向眼前跪着的影衛頭子一鳴:「她上一次的誤報折損了我多少人手,你不知道嗎?要不是她是這麼多年來唯一可以在蕭子麒眼前晃的棋子,上次的事我絕對不會這樣輕拿輕放!」頓了頓,他又放輕語氣道:「一鳴,唯有痛楚才可以讓人清醒,我這是在幫你。」
一鳴瞳孔震顛,額頭伏地不敢起來。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5rIlw51X9
他喜歡凌雪,而凌雪喜歡蕭子麒。
當初蕭天澤要派人混入蕭子麒陣營的時候,凌雪二話不說地就去了。他起初亦不以為意,因為連他這樣武功高強的蕭子麒都看不上,更何況是凌雪。然而就是凌雪這樣功夫一般的,竟混入了蕭子麒的女子衛隊。
後來蕭天澤給凌雪畫了個大餅,說一旦蕭子麒成了閒散王爺,就會給她和蕭子麒賜婚。
蕭天澤一直沒動凌雪這枚棋子,是想在關鍵時刻給予蕭子麒致命一擊,沒成想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原本勝券在握,裏應外合的暗殺,就因為凌雪錯估了蕭子麒的情況,再加上那場詭異的風暴,他們差點全軍覆沒。
蕭天澤一貫賞罰分明,凌雪因為一次失誤,被逼着服下毒藥。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BZW3TbRQh
每想起凌雪痛得倒地抽搐的樣子,想起那雙淚盈盈帶着祈求的眸子,他就想要為她求得一枚解藥,免去她每周一個時辰的痛苦。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EzwKt09NZ
但面對說一不二的主子,一鳴還是低垂着頭,死死咬住下唇,默不作聲。
蕭天澤眸子輕眯,右手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着,目光深邃,半晌才沉聲道:「太子傷重不容有失,調派一支五百人的御林軍聯同太醫,馬上出發護送太子殿下回宮!」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5U2DVvDZ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