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有外人出現在門派弟子寄宿的院子裡,許含恩從惱怒,瞬間恢復了先前的高傲姿態,眼神裡透著滿滿的審視,比起挑釁沈望時更加的不友善。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本門弟子內院?」忽略掉四周若有若無的嘲笑聲和自己此刻有些狼狽的樣子,許含恩幾步上前,腳尖一挑便將與沈望交手時掉落在地上的佩劍給踢起,垂落身側的手精準的接住了劍柄。他氣勢越發凌厲地將劍鋒指向沈望身旁的天麟。
雖不知許含恩為何經常針對自己,可門派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沈望還是漸漸地得知了些許他的為人。此人極為重視門派,在他面前那是絕對不許有外人詆毀造謠峻驊柳氏,更不允許有人打起峻驊柳氏的主意。沈望毫不掩飾的直視著許含恩,那雙眼眸中帶著濃濃的敵意,他這次是認真起來了。
「到我身後。」沈望將天麟拉到自己身後,一手攔在天麟身前將他護著呈現出一種保護姿勢。
感受到許含恩對自己的敵意,天麟一聲不吭地站到沈望身後,藉由身前之人的身影將自己遮擋住。
方才見沈望遇到危險,腦子一熱,自己想都沒想便衝了出去,還是太過衝動了,現在造就這樣雙方都僵持住的尷尬的局面,天麟的內心有些自責,但初出茅廬的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問題。心裡越想越發惴惴不安,一雙不怎麼安分的手不知不覺就悄悄的捏著沈望衣袖的一角。
感受到衣袖被身後之人扯動的力度,沈望用眼角餘光瞄了眼天麟,瞥見他那無助又有些失落的模樣,嘴角終究是忍不住抽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壓下,沒人發現他表情的細微變化。
「小沈,你這是何意?」許含恩有些惱羞成怒地用劍隔空點了點護著天麟的沈望道。
「他並非外人。」沈望雙眼堅定回道。
「既然你說他並非外人,那你是否該給本少一個合理的解釋?」許含恩油鹽不進,繼續追問道。
「我怎麼不記得,我做的事需要跟少城主報告?」沈望再次回應道。
二人那是越發的僵持不下,現場氣氛頗為緊張,許含恩的隨從紛紛聚到他身邊,已經擺出了隨時可出劍的姿勢,蓄勢待發。沈望表面上沒什麼動作,但仔細觀察會發現沈望亦暗自將自身調整成最適合防守的姿態,筋肉緊繃之下,原先在手背上的那道狹長的傷口處偶有鮮血流出,順著手指滴落到地面石板上。
不忍看著鮮血一滴滴流落到地面,天麟深呼一口氣,調整好心態,輕輕握著沈望受傷的手臂,讓他放鬆,隨後鼓起勇氣面對氣勢洶洶的許含恩。
「那個……我叫天麟,前日在林中被異獸蠱雕襲擊,逃跑不及,被那蠱雕所傷且昏迷了過去,所幸被兩位哥哥搭救,方才留在貴派中養傷。」天麟一臉無奈地解釋道。
「真有此事?」聽完,許含恩挑了挑眉便放下手中的劍,轉頭以眼神暗詢問躲在柱子後看熱鬧的弟子們,弟子們紛紛點頭示意是真有此事。
「確有此事。」一把稚嫩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頭髮全束在頭頂以銀色髪冠固定,衣著端正,身高只有一米三的孩子,穿過拱門進入院內。
雖然來者只是個孩子,但卻讓許含恩心道不好,沒想到的是剛回到門派第一天便遇上了這尊大佛。
「小師弟。」那些看熱鬧的弟子一見到來人,或是慌慌張張,或是連爬帶滾地從隱蔽處跑出來整整齊齊列隊在拱門兩側給柒陽請安。
「門規第四條,不可在院內喧嘩,擾人清淨。第七條,不可私下鬥毆,傷及同門。」柒陽慢慢踱步到沈望與許含恩之間,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面容嚴肅得不像個只有十歲的稚齡孩童。
「大師兄,莫不是出了一趟遠門,便把門規給忘了?」背出兩條門規後,柒陽望向許含恩,道出口的語句內含警告的意味。
聞言,許含恩動作利索的收起了佩劍,一個手勢便遣散了隨從,隨後便微微低頭行了個弟子禮以表尊敬,「多謝小師弟提醒。」
見許含恩的神色略帶些許的緊張,柒陽皺了皺眉往許含恩的方向前進幾步。低著頭的許含恩正好能夠看見柒陽的發頂,他只覺柒陽每向自己走近一步,心臟又緊一分,呼吸也愈發不穩。
直到柒陽走到許含恩跟前,許含恩都維持著低眉順眼的姿態,木木與柒陽對視著,沒有任何動作,只有額角幾滴冷汗彰顯著此時此刻他內心的不平靜。見狀,柒陽只好踮起腳自己動手,往自己的方向扯著許含恩沾了塵土的衣襟拉近。
這個行為讓內心本來就惴惴不安的許含恩一瞬間變得驚恐起來,他喉結不由自主上下滾動,一口大氣都不敢喘的同時眼神卻開始飄忽不定了起來,內心瘋狂的揣測接下來他會受到怎樣的處分。
「大師兄不必如此驚慌,師傅尚未得知此事。」柒陽笑了笑,輕聲細語往許含恩耳旁說著,還壞心眼地對許含恩的耳朵吐了口氣。
「今日之事,由我來處理。」柒陽鬆開了許含恩的衣襟,拍了拍沾染塵土的手心,之後轉身看著那些排得整整齊齊的弟子道。
「我不想聽見有關今日發生之事的任何消息,諸位師兄師弟們明白的話便散了吧。」柒陽眼帶警告的一個一個往所有弟子身上掃了一圈,嚇得眾弟子一個哆嗦,請離的理由一個比一個荒謬,紛紛散去,不敢再多留。
看熱鬧的人都走了,柒陽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玩弄自己的手指,望向天麟與沈望的笑容與方才天差地別。
天麟不理解為何大家見到柒陽便都是如此驚慌,畢竟昨日的柒陽在廂房內留給天麟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不過與昨日見面相比之下,今日的柒陽著實有些陌生。
「不知小師弟還有事嗎?」感覺柒陽似乎有話想對自己說,許含恩便小心翼翼問道。
「你此次回來得突然,在外遊歷數月,極少寫信報個平安,父親大人對你甚是掛念。」也許是氣消了,柒陽沒了方才犀利的氣場,平靜地對許含恩道。
「多謝小師弟告知,今日驚擾了小師弟,實在抱歉,我這就去給師傅他老人家請安,告辭。」聽明白柒陽的意思,許含恩對一旁的隨從使了個顏色,一行人便隨著最後的幾個弟子離開了院子。
走了一堆人,喧鬧的院子瞬間變得清靜多了。
「又給你添麻煩了,多謝。」鬧事者走了,沈望總算鬆了一口氣。
「沈望師兄不必客氣,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並無偏幫任何人,大師兄那性子過於高傲,對他往後的鴻途,就是一把雙刃劍,即可傷人也能傷己,是該磨磨壓一壓。」柒陽客氣地說道。
「今日真的很謝謝你。」天麟向著柒陽深深鞠躬,內心極為自責。
「天麟不必對我行此大禮,你不是派中弟子,不清楚峻驊柳氏門規,沒人會怪你,況且你是沈望師兄帶回來的,此次能輕易誅殺蠱雕也少不了你的功勞,受了傷,把你留在峻驊柳氏養傷,是我們應該做的。」見天麟也對自己行起禮來了,柒陽連忙上前扶起天麟抱拳的手臂,將他扶起。
天麟還想繼續說什麼,沈望輕拍天麟的肩膀,微微搖頭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看著兩人的互動默契楊笑了笑,「天麟有所不知,父親大人說過,沈望可自行決定要做的事情,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無傷大雅之事,皆不會阻攔,也無需請示父親大人,得到他的應允。」
停頓了一會兒,別有深意地望著沈望再次笑了笑,「況且,哥哥很快便是自己人了。」
此時的天麟滿臉疑惑,沈望眉頭一抽,大聲咳了咳,柒陽站起身對二人抱拳行禮,別很識趣地離開了。
「莫不是方才的打鬥傷到了肺腑?」沈望的咳嗽聲引起了天麟的注意,天麟滿臉愁容看著他。
「無事,只是清清嗓子。」沈望輕捏自己的喉嚨急忙道。
不舉起手還好,一旦舉起來,那沾滿開始凝固血的手與刺鼻的血腥為格外顯眼。
天麟從衣襟裡掏出金瘡藥,打開藥罐,用食指挖一塊藥膏,拉著沈望的手,小心翼翼塗抹在沈望的傷口上。
「小傷而已,放著隔天就好了。」剛碰到傷口,沈望便把手抽了回去。
自從父母去世後,沈望便自己打理一切,無論是多大的傷,不曾吭聲,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躲在房內,忍著疼痛處理傷勢。偶爾有幾次傷得太重暈了過去,才被柒月罵罵咧咧地把他摁在床上,強制上藥。
「不行,道長哥哥說過,就算傷口再小,若是不好好處理,都會落下病根的。」聽了沈望的話,天麟有些生氣地撇嘴,抓著沈望收回的手,用力地拉出來,與纖細柔弱的外貌不符的力氣,把沈望弄得有些懞。
難怪能把許含恩踹飛,他的力氣還真不是一般大。
不一會兒,天麟均勻地替沈望上好了藥。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順手把衣袖撕成布條,要幫沈望包紮。
「等等。」沈望迅速握著天麟拿起布條的手,皺眉看著那有不知名黑斑的布條,雖然努力想壓制住,但嫌棄的表情還是很清楚寫在臉上。
「怎、怎麼了?」見沈望心情似乎有些不悅,天麟以為自己不小心弄疼了沈望,有些緊張。
沈望突然貼近天麟,對他聞了聞,這讓天麟無從適應,反射性將沾有藥膏的手推開他的臉,大喊「沈望哥哥,你貼太近了!」
「你這衣裳穿了多久?」沈望一邊擦掉臉上的藥膏,一邊問道。
「不記得了。」天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隨後認真地看著沈望回答道。
看著天麟那不像撒謊的表情,再回想起這幾日和天麟的相處與接觸,不知該用什麼反應面對天麟的話,最後只給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你跟我來。」身體僵硬站起身,沈望淡淡地道。
不知道沈望怎麼了,天麟只好乖乖跟在沈望的身後。
他們走出了院子,不知道穿過多少條長廊,多少拱門,拐了多少彎,經過了朝氣蓬勃的訓練場,背誦經書的學堂,香味溢出的膳房,來到後山,門派面積之大無不讓人驚歎。
二人踏著鋪好的石路,越往上走。越是往上,越是寒冷,直到眼前出現一個洞穴,上面掛著的牌匾寫著大大的三字「碧水閣」方才停下。
「這裡是?」寒風從洞穴裡吹出來,冷得天麟一陣哆嗦。
「進去便知道了。」沈望若無其事地進了進去,天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走進洞穴,有一個向下走的梯級,人與人之間的對話聲,迷之歡樂聲與流水聲混在一起從深處傳出。走到盡頭,沈望掀開掛在石壁上的佈簾,映入眼中的畫面過於衝擊,讓天麟從脖子到耳根全紅得像個猴屁股。
《第八章:不情之請(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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