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肆）失落的國度 - （七十二）

「你怎麼來了？大人呢？」

看著一身白色麟片的四腳蛇王，哲澄第一反應就是想起鳳儀。環顧四周，沒見到鳳儀的身影，哲澄心裡的不安感愈來愈強烈。明明分離之時，是兩人同行。為何現在只剩下蛟獨自行動？

「蒼天有眼，來來回回四天，終於找到你們！大人吩咐，讓兩位幫忙申請特遣隊前來增援。」吞吐著粉色小信子回條，蛟焦燥地回應。

「所以大人現在人在何方？」見蛟沒有提及重點，哲澄再次提問。

「大人正在一處石牢當中，被狩獵鬼族的團伙關起來了！」

「甚麼！」在旁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桂，頓時大驚失色。

「究竟是甚麼回事？」眉頭一皺，哲澄沒有理會桂的反應，只是緊張地追問下去。

「情況是如此這般……」

待蛟好好交待了前因後果後，突然腳軟的桂跌坐在地上。一面難以置信的表情，出賣了她對事情的看法。師姐武功如此高強，怎可能一下子就被抓起來？難道對方真的很厲害？那我們怎麼辦？師姐都打不過，我怎可能打贏？

見桂的反應，哲澄只是撇了一眼後，就回望著蛟。想著鳳儀故意被抓到的行動究竟是何用意的同時，另一邊廂則想著如何救人。冷靜似水寒如冰，哲澄散發出的負氣壓，讓身邊的人和獸都不寒而慄。

「大人說，申請特遣隊來幫忙。」蛟小心翼翼地作出提醒。畢竟現在無補於事，倒不如照鳳儀指示，先來個亡羊補牢？

「不能。」哲澄只是輕聲回應一下。

「為何？大人親自下令的指示，可不是假的。」蛟聽後下意識走前一步，加重語氣的他想不明白，大人的貼身侍官為何不聽傳令。

「大人現在身在何方？我們先去跟她匯合再說。」

「也罷。跟我來。」說後，默默搖頭的蛟便動身。

哲澄不是不想救出鳳儀，只是他有自己的難言之隱。要是在這裡解釋了，其實對事情並無任何實際幫助。倒不如直接去找鳳儀面對面說清楚，再從長計議。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兩人一直施展著輕功，努力跟上起步就一溜煙差點不見了蹤影的蛟身後。追上蛟也很吃力，不要想著分心眼觀四方了。桂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尾隨哲澄，不要跟掉隊就好了。

途中哲澄發現了在密林之外，有一個規模並不小的營地。當中還有不少頭上長著角的小孩子在工作，例如打水、洗衣服、搬運、劈柴……都是體力勞動的工作。

沒想太多，現在首要任務是把鳳儀救出來。全神貫注，兩人跟緊行動迅速的蛟。來到一處石洞跟前，蛟便突然隱身不見蹤影。

「怎麼嘛！突然不見了，算是甚麼態度？」桂來到洞口跟前，左顧右盼沒見到蛟。心裡的不滿，全都藏不住。

「噤聲。」哲澄沒想到桂在這個時候還是如此不懂事，只能出言制止。

桂頓時閉口不語。並非真的已經發洩完畢，只因怕身邊的他會對自己不利而已。嘟著小嘴，滿腦子只是想著自己滿心冤屈。還未察覺到自己已經進入危險區域，畢竟這裡是鳳儀被關柙的地方，即是敵方的據點。

哲澄見桂依舊在狀況外的樣子，只能伸手扯著她的後衣領，把桂拖行至石洞旁邊的草叢當中。雖然哲澄這動作很有效率，但粗暴又不憐惜她的行為，自然又被桂記下來，作為向鳳儀參一本的理據。

「怎麼了？」腦袋被單手按壓至草叢當中，被逼蹲下來的桂壓下聲線提問。

「先觀察一下，這裡是甚麼情況。」靠近桂身旁，目光依舊專注盯緊洞口的哲澄，完全沒留意到桂的臉逐漸緋紅。

沒聽見桂的回應，哲澄扭頭察看桂目前的狀況。誰知這樣的對望，兩人的臉連一個拳頭的距離都沒有。兩人的鼻息互相傳遞，氛圍如此曖昧。哲澄察覺到不對勁時，頭昏腦脹的桂已經想要衝出草叢，逃離現場。

「妳作甚！」

出手比動腦更快，哲澄伸手把桂一下子拉回草堆裡。跌進哲澄的懷抱當中的桂，被一隻溫暖的大手遮掩著嘴巴，以防她突然大叫，打草驚蛇。

再次被草叢沒頂的兩人，在鳥語花香的環境中，卻寧靜得聽到對方的心跳聲。抬頭一看，哲澄那冷如霜的臉容頓時映入眼簾。從這個角度看來，其實也是挺帥氣的嘛。這個氣氛，有點微妙啊……

在自己身後作為肉墊的男人，不論在工作中還是平日事務上，其實自己深知他是一個很可靠的伙伴。只是有時候他的反應和言語嘛，實在讓她痛恨到要咬牙切齒。

見桂好像冷靜下來了，哲澄慢慢放鬆遮掩著桂嘴巴的手。桂沒有即時反應過來，哲澄只能先遠離她兩步位置，以示清白。自己對她並無任何非分之想，更無異心，一切只因工作需要而已。重新矯正好姿勢，兩人再度沉默起來。

哲澄深呼吸一下，眼光再次變得銳利，整理好心情後重新投入工作。雖然桂的目光跟哲澄一樣都在石洞附近遊走著，但心思是不是都放在工作上呢？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才知道了。

兩天時間過去，一直守在洞口旁邊的兩人，大概知道獵人的作息和安排。待獵人再次帶著孩子們離開之後，哲澄和桂馬上動身，小心翼翼走進洞中。

兩人背貼石壁，跟在身後的桂，伸手緊緊拉著哲澄的衣襬，以防自己掉隊。眼睛需要時間適應突然黑暗的環境，還未看到前方有甚麼東西之際，熟悉的聲音卻由前方傳到耳中。

「哲澄！」似是有甚麼人，把從洞口進來的人認出來了。

「這道聲音是……大人？」默默地自言自語，哲澄繼續向著聲音來源的方向，靠近石壁慢慢移動。

一直摸索前路的手終於接觸到冰冷的金屬，哲澄停下腳步。眼睛已經適應到黑暗的環境，看到甚麼的桂，馬上撲向閘門準備大叫。但聲音還卡在喉嚨之際，一隻大手隨即掩著她的張大了的嘴巴。

「不要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哲澄一言，算是提點了桂。

「哦……」

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在閘門的另一邊，在一片幽暗中的唯一紅色，讓哲澄馬上認出自己的上官。離別後的重逢是多麼令人感動，可惜現在這樣危機四伏的情況，不容許大家剖白心聲。

各人壓下聲線，用著只有自己人聽到的聲音大小，開始交換情報。

「哲澄，事情安排怎樣了？」抓緊時間，鳳儀率先開口查問。

「甚麼情況？」桂繼續她的狀況外。

「項大人，小姐的意思應該是指找救兵。」在鳳儀身邊的雷鳴，出言解釋。

「雷鳴！妳沒事實在太好了！」看見身上雖然傷痕累累，但還健在的雷鳴，桂第一反應是雀躍歡呼。

師姐真的找到雷鳴了，那之後就沒有後顧之憂，可以開始正式工作了吧？畢竟是次聯合行動是要搗破鬼角走私案。師姐這次公器私用，我是不會跟其他人說的。我真是一個好人！

「在下沒事，小姐在身邊，不會有問題。」雷鳴循例回應一下。

「那就太好了！話說，妳在這裡的時候，沒遇上甚麼奇怪的事吧？」桂還未察覺自己有多令人無言，繼續她的高談闊論，說著無關痛癢的事。

「項大人，現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或許平安回去之後，再詳聊？」雷鳴也只能好心提醒。

「對，先回到話題上。哲澄，如何？」鳳儀見狀，馬上把話題拉回正軌。

「回大人，申請特遣隊，卑職實在無能為力。」哲澄抱拳，沉重回應。

「為何？上次在來清居時，不也是你帶領特遣隊前來增援嗎？」鳳儀不解了。

「卑職只是領頭，但申請並非卑職權限。」

「那上次是？」鳳儀聽來聽去也沒聽出原因。

「上次是大人向徐大人匯報後，徐大人主動向上級申請。」哲澄繼續解說。

「這樣的話，哲澄，你現在回去向徐大人提出申請。」

鳳儀想了想，只能這樣安排。自己在石牢中不可能出外，要是能隨便中門大開也不用請求救援。哲澄帶著桂先回去，安頓好她之後就帶領特遣隊前來。事情理想向的發展就是這樣了。

不過，原來之前的事是雪風哥哥在背後幫忙了，怎麼他都不作聲？讓我誤會了他都不作為。還是說，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默默付出幫忙？但最近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可能是因為成婚後，要與所有異性保持距離吧？

「卑職不能越級報告。」但哲澄一句，讓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桂馬上哇哇大叫。

「現在是甚麼時候了！還說這樣的話，你是想師姐不想活了？」

「規矩是規矩。」哲澄繼續的冷言冷語，讓桂的情緒愈來愈激動。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動一動腦袋想想，現在是規矩重要，還是師姐重要？」

的確，自己的上官身陷險境，第一時間能把她救出來是重中之重的工作。但工作上的事情，自然會受到部門政制的制肘。自己這樣表達也是無可奈何，但自己也只是按本子辦事，並無不妥。

石洞中，再次的沉默讓鳳儀心感不安。雖然桂說的不無道理，但哲澄也沒有錯。本小姐也想靠自己向上官匯報情況，但自己也是有原因不能這樣做。

「甚麼原因？」桂好奇。

「被抓進來之前，他們把本官的隨行物品全都沒收。晶晶不在身邊，本官想向外求救也無能為力。」鳳儀幽幽回應。這次真的是無能為力啊……

「師姐，妳的玉佩呢？」察覺鳳儀腰間少了甚麼東西，桂提問。

「啊？可能也被沒收了吧？」經過桂的提醒，低頭才發現隨身玉佩不見了，鳳儀無奈回應。

「卑職離開一下。」

聽到鳳儀的解釋，哲澄抱拳想要轉身行動。卻看到一直依在閘門上的桂，沒有離開的意欲。二話不說，哲澄再次提起桂的後衣領，把掙扎中的桂拖離現場。桂的聲音果真引來其他鬼族不友善的目光，但鳳儀沒有理會。

走出洞口，再次回到草叢堆中。桂正要爆發情緒之際，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傳入耳中。半蹲在路旁，以草堆為屏障，安靜下來的桂和哲澄觀察到滿手都是食物用品的孩子們，正被獵人驅趕回到石洞之中。

抬頭看天色開始昏暗，差不多是入黑的時份。著桂在原地等待的哲澄，獨自動身前往之前發現到的營地。站在參天巨樹之上的哲澄，對地面上的營地格局一覽無遺。點點火光之外，營地四周空無一人。看來都在草屋裡休息了。

既然沒有方向，也對每一間草屋的用途毫無頭緒，就由最近的草屋開始調查吧？輕功一展，無聲著陸在最近自己的草屋頂上。厚厚的乾草成為了很好的卸力體之餘，也能把哲澄走動的聲音吸收。

蹲在屋頂上，哲澄小心翼翼的掀開乾草。在徒手刮出來的洞中偷看，這裡存有大麥水果肉食等等，是個糧倉。不是目標，趕快到下一間草屋。

再次施展飛檐走壁之術，一樣的行動。腳下的草屋擺放了很多不同層架，架上都是形形色色的工具或者收藏品，看來是一間儲物室。如果自己沒猜想錯的話，上官的包袱被沒收之後，應該是被存放在這裡。

「你在做甚麼？」

一片寂靜當中，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女聲，激起了哲澄保護自己的本能反應。眉頭深鎖，頭還未扭動看清楚來者，一下反手就想用手刀把她打暈。幸而，夜風吹送，飄浮在夜空中的一抹黃色的髮帶，讓哲澄及時打住動作。

看著一面被自己的反應嚇怕了的桂，哲澄收起原本已經目露凶光的眼神。先是回了一口氣，似是安慰自己幸好沒有下錯手。隨後回復的冰川臉，讓桂知道自己差點釀成大錯。

「妳怎麼在這裡，不是讓妳待在原地嗎？」難得一見，哲澄的發言如此緊張。

畢竟營地裡會發生甚麼事，沒人知道。要是情況向壞方面發展，自己獨自一人闖入還好，帶著一位花瓶大小姐在身旁，想要全身而退就難上加難。

「自己一個人蹲在草叢中，有甚麼猛獸毒蟲怎麼辦？很可怕啊！再說，本官才是調查官，憑甚麼倒過來聽你的指示？」桂的臉脹鼓鼓的，是在表示不滿。

「別鬧。」跟她糾纏只會沒完沒了，哲澄向桂撇下一眼後便動身。

輕輕一躍，無聲著地的哲澄背靠草屋壁上。左顧右盼確認安全，哲澄馬上潛入草屋裡，桂緊隨其後。兩人穿著以黑色為主調的官服，無疑更容易融入黑夜當中。加上本來營地上也沒有走動著的人影，基本上會被發現的機會很低。

「所以？」哲澄頭也不回，在層架中來來回回走動。

「所以本官的意思是，你放鬆一點。沒人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找雜物的。」

桂一直跟在哲澄身後，樣子表現淡然。雖然桂的話是沒錯，但「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無人不懂。尤其是在敵陣當中，更加要心思細膩吧？

「既然跟來，開始工作。」哲澄無視了桂的話，直接打斷。

「哦。所以現在要做甚麼？」桂不甘的回應著。

「大人的隨身行囊。」

在各個層架當中來回穿梭，兩人目不轉睛地尋找著目標。本想著身材高大的哲澄做起事來應該是笨手笨腳的，沒想到是如此溫柔細膩小心謹慎。跟行動魯莽粗心大意的桂，形成強烈對比。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哲澄終於在暗角一處的雜物亂葬崗中找到一個眼熟的包袱。伸手打開，紅色的晶體還有烏黑的鐵扇靜靜地躺在布包中，玉佩和小革子卻不見了。沒關係，救命用的還在就行了。

本來應該還有一些乾糧和飲用水，但在資源緊絀的環境中，物資不分敵我，能用就用是王道。

一擊即中，何等的運氣。

可惜，一直在層架中隨意翻動物品的桂，一個不小心把一個泥盆掃落在地。清脆的聲音，響遍整個草屋。在隔兩行的層架附近，哲澄反應奇快，一手抱著鳳儀的行囊，一手攔著桂的腰就往外衝出去。

在寧靜的深夜當中，突然傳來如此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營地裡的人。各家各戶紛紛跑出來，提著火把趕到聲響現場。哲澄兩手都帶著東西，走動自然沒平日兩袖清風時的爽快。

無奈，被火把人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哲澄奮力奔跑，加緊腳步。但被步步進逼、漸漸追近，他也只能作出取捨。

要是兩手繼續鎖緊，來者很有機會追截成功。全都落網，到時候功虧一貴。要是放下她自己逃走，雖然可以分散目標，但她要是有甚麼三長兩短，自己如何跟上官交代？

雷光火石之間要作決定。毅然把包袱往後一扔，讓追截者分散注意力的一瞬間，哲澄帶著桂，狼狽地沒入黑夜中的森林。轉眼之間，目標消失了。追截者見人已經跑掉了，就停下步腳。

作為走在最前的追截者，領犬少年伸手拾起已經鬆散打開的包袱。不經意的一看已經認出內裡的物品，正是屬於自己不久前抓回來的鬼族女子。其身上的奇裝異服，樣子實在容易烙印在腦海中。

想起鬼族當日如何屠殺自己家人，由心而生的厭惡感通通都在領犬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來。要不是他們，明明自己有一個很溫馨的家庭，很幸福的人生。都是因為鬼族的出現！都是因為他們！

想到甚麼的領犬少年馬上直奔石牢，見鳳儀正與雷鳴互相倚靠著休息。他似是放下心頭大石一樣，看著手中的東西，想了想還是先去報備。

帶著包袱裡唯一的烏黑鐵扇來到首領的草屋中，領犬少年把剛才的所見所聞，全都向鬍子男報告。鬍子男聽後緊張地瞪大眼睛，走到領犬少年面前。

伸出肌肉發達的兩手，緊緊抓著他的兩肩。力度相當大，領犬少年的臉容也因為痛感而扭曲了。

「阿來，你再說一遍！」鬍子男激動到口沫橫飛。

「烈爺，先放開，痛。」領犬少年小聲提醒。

「噢！」

前一個星期，我在外抓到一個身穿黑色帶點紅色的奇裝女鬼。剛才有兩個跟她差不多服飾的闖入營地，我猜他們應該是來救她的。但單憑兩人就闖進來，真不怕死嗎？再說，他們要救的人都不在這裡，下次再來時可以一網打盡！

「阿來，你確定黑色衣服上是帶著紅色？不是金色嗎？」烈爺摸了摸鬍子。

「確定。可能是分等級的服飾？畢竟鬼族的階級觀念很重。再說剛才跑動的一位是帶綠色，另一個被夾在腰間的好像是同樣帶紅色的。」阿來回想著。

「夾在腰間？」烈爺聽不明白。

「就是紅色那個跑不動的被綠色用手夾在腰間，形似拎大件包裹一樣逃跑。怕她是之前我抓回來的那個，所以我來找烈爺之前已經到了一趟石牢。」阿來努力形容當時情況。

「她呢？」

「還在。」阿來想了想，還是發問。「其實烈爺，抓到鬼族後，為甚麼不直接殺掉？」

這個問題，由阿來加入烈爺的陣營後一直存在。本來加入狩獵隊，就是為了替家人報仇，把世界上的惡鬼都殺光光就對了！開初加入甚麼都不懂，自然不會隨便發表意見。但現在，自己已經融入其中。怎樣也能向領首提出疑問吧？

「甚麼意思？」面色一沉，烈爺壓下聲線問道。

「鬼族都是嗜血之徒，殺人不眨眼的惡鬼，為甚麼不殺了？」

「鬼角可是能賣個好價錢的東西。死得安詳，才能保持可觀性。要是他們在掙扎期間破壞了角的完美性，會掉價。」

「如果只是擔心這個，把他們都迷暈後，沒能力反抗，就能下手了。」

「哼，我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突然嚴肅起來的烈爺不怒自威，讓阿來知道自己越界了。退後一步，以示自己無意衝撞烈爺，阿來下意識把手中的東西藏在身後。不過，也瞞不過烈爺的獨眼。

自從沒了右眼，烈爺的視覺不減，反而更加敏銳。畢竟在這種生命隨時受到威脅的環境下生活，「適者生存」從來都是首項法則。

「拿出來！」

一聲令下，阿來也不敢怠慢，馬上雙手恭敬奉上。斜眼看著因為燭光反射而閃閃發亮的烏黑鐵扇，烈爺大吃一驚的搶去端詳。始料不及的反應讓阿來大惑不解的同時，幾十年前的記憶在烈爺的腦海中翻起驚濤駭浪。

廿九年前？不、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的自己還是一個只有六、七歲，懵懂無知的小孩子，早晨坐在屋門外，都會跟外出打獵的叔伯揮手道別。有空就跟兄弟姐妹一同上樹採果子、下河抓活魚，每日如是。

直到一天，一大隊自稱獵人的團隊來到村莊之中，一切都改變了。是他們告訴村長叔伯長輩，鬼角的價值連城。有人會出高價買它，有錢就能買很多想要的東西。

對於以物易物的世界，錢是甚麼東西，所有人都沒有概念。只知道聽著解說，似是有了錢之後，就可以擁有很多自己想要的，包括衣食住行。

站在最前，有一個滿口鑲嵌著金燦燦牙齒的人，不經意拿出一塊圓形又細小的金塊。他說如果我們村民幫忙狩獵鬼族，這一塊金色的東西就屬於我們了。金塊遞到村長面前，沒有人接手。畢竟是未知的東西，多少也要有防備。

見村裡的大人還是躊躇不定，在隊伍當中有一位自稱是「主人」的身穿素黑的碧瞳長髮美人走出來，用著男性的聲音建議，把大伙子一同請到名叫「玄市」的地方。

後來在拍賣會上再次接觸，才知道這位雌雄莫辨的碧瞳長髮美人，原來是玄市的始創人，所以才會自稱「玄市主人」。

一行人來到玄市，大開眼界。食的、用的，甚麼東西也有，只有自己想不到。奇怪生物能競投，相中誰家女子都能買到。只要有錢！無所不能。只要有很多很多金色的東西，自己就能擁有所有人和物。

見過世面後果真不同，為了要過上紙醉金迷的日子，全村上下紛紛表示要加入狩獵鬼族的行列。但要怎樣做，沒有人知道，所以事情似是不了了之。一天，一隻迷路了的鬼族不小心步進他們眼底之下，一切便發生改變了。

慌慌張張、手忙腳亂，第一次動手活捉入侵自己地方的異類。外表雖似人類，但金色的明眸、尖牙尖爪，加上頭上的角，明顯是非我族類。

村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甚麼來著，倒不如到玄市碰個運氣。看著買家愈叫愈高的價錢，大家才知道頭上長角的生物就是鬼族。

只能說，這隻行衰運的鬼族用他的性命開啟了村民的新世界，更沒想到當這一隻鬼族在玄市交易成功後，天價的金塊讓村民陷入瘋狂。

眼睜睜看著鬼族被斬首，大伙子也沒有不安的罪惡感。有的，只是滿載而歸的歡愉和滿足。可惜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單單靠誤闖的一、兩次捕捉，交易金額已經不足以滿足村民的野心，為了利益最大化，只能主動出擊。

時間很快過了十年，愈來愈多人因為利益而加入狩獵行列。發展迅速，獵人對於鬼族的迫害，已經做成無可挽救的局面。雖然多數鬼族都是遷移居地、歸隱深山，避免與人類接觸。但還是有不同宗派的鬼族是主張戰鬥抗爭。

鬼族不會分哪個是好人要留，哪個是壞人才殺。只知道是人類的迫害才讓自己的種族日漸衰弱，總之人類都是壞的就沒錯了。所以才會出現了阿來的情況，人類家人被屠殺的同時，其實鬼族族人也是在被狩獵當中。

冤冤相報何時了？只顧自己眼前利益，誰對誰錯也說不準。但一直糾纏在死循環當中，人類和鬼族的仇怨沒完沒了。再說，因為大量被捕殺，鬼族曾經一度消聲匿跡。直到某人的出現，雙方僵持不下的局面才出現一絲曙光。

還未作為狩獵隊首領的烈爺，當時只能算是在村裡其中一個狩獵戰力。大好青年，但還是有很多技巧要學習。一次在外狩獵行動中，一位頭上有獨角的年輕女子出現在眼前。看見目標，獵人紛紛圍了上去，準備像平日一樣的團體合作。

想要手到擒來，也要看看這次的目標是誰。跟平日只會想著如何逃跑的鬼族人不同，面對手上都是斧頭、大刀等冷兵器的人類，眼神只有平靜似湖水的她，在四方八面攻擊接踵而來時亦毫不畏懼。

輕身翻過重點攻擊，雙手放在背後只是不斷避讓。沒有對人類反擊，但也不會讓自己受傷。一連串得心應手的反應，面對連群結隊的獵人如龍戲珠一樣。女子一直保持微笑的自信表情，烈爺還是歷歷在目。

多有才的女子，明明可以輕易逃過追捕。偏偏在眾人面前表現自己玩膩了，自動走到平日安放目標的籠子中。開門、進入、關門、坐下。大伙子都被她一氣呵成的動作摸不著頭腦。

沒想太多，反正目標已經成功捕獲，大家帶著目標舉步回營地，打道回府。來到石牢，毫不留情的把女子推進監牢之中，還未察覺異樣的獵人就離開回去慶祝成果。

見人影遠去，女子在石洞中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環視一同，果真都是老弱婦孺的鬼族人。也是呢，有能力的都已經在圍捕當中自保逃離了。伸手撫摸著由大樹幹粗製而成的簡易牢房，女子只是不經意地笑著說一句：不堪一擊。

從後背中取出一把烏黑色的扇形，在木柵前揮動兩下，隨著鋒利的扇片劃破空間，樹幹應聲被大卸成多段木樁。身後的老弱婦孺見狀，馬上爭先恐後地逃出。見大家都走光光後，不以為然的女子只是繼續坐在牢中，等待著甚麼。

未幾，一位前來抓人到玄市交易的青年來到。青年見狀大吃一驚，馬上想扭頭就跑回營地報告。沒想到走回頭跑上兩步，就被從天而降的身影擋在面前。

「孩子，你叫甚麼名字？」輕微躬身想要親近青年，女子保持著微笑。

「妳！妳懂說人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面對一浪接一浪的驚嚇，青年淡定不了。慢慢退後，想要跟身前的女子保持距離。畢竟會說人話的鬼族，不得不防。要是她是來報仇索命的話，自己將會是首當其衝。

但每當他後退一步，女子卻踏前一步。步步進逼，根本擺脫不了！

「孩子，我有這麼嚇人嗎？」女子再道出言。

「妳、妳別過來！我、我要叫人來了！」實在太害怕，青年結結巴巴要脅道。

「行啊。那你先告訴我，你叫甚麼名字？」女子真的停下腳步。

「……是不是我說了，妳不殺我？」

「我有說過我要殺你嗎？」聽到青年的反問，女子哭笑不得。

「好像、沒有？」

「原來你是害怕我殺了你？為何？」

「不是嗎？我們抓了妳的族人，都拿去賣了。」青年眉頭深鎖，樣子不太高興。

似是冷靜下來，青年開始上下打量著女子身上看似繁複的裝扮。全身上下都是以黑色為主調的衣服，腰間掛著淺紫色的六角形玉佩，金色的圓領和腰帶作為點綴，顯得女子極為高貴。

畢竟同樣是金色的金塊，都是用在玄市進行交易的流通貨幣。金色的東西，一定都是很貴重的！不過，她那雙似是會自己發光的綠色眼眸，好像在哪裡見過？

「哦？所以孩子，你叫甚麼名字？總不能繼續叫你作孩子吧？」女子笑言。

「妳先說！」青年還是有所顧慮。

「你先說。」女子就是不願順著青年的意思，玩味十足的學他說話。

「阿烈。」青年不太願意回應。

「阿烈，不錯的名字。」女子頓一頓，接著說。「剛才你說你們把鬼族人都賣了的時候，好像不太開心。你不希望這樣做？」

「我總覺得，我們有家人，他們也有。雖然我知道很荒謬，打獵兔子都是一樣的道理，只是看著他們都是跟自己一樣的人形生物時……」

阿烈再次愁眉深鎖。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礙於村裡的大家，反應一面倒的要繼續捕獵鬼族作為收入來源。作為村中的孩子，不支持長輩的意思是沒可能的。想要改變現況，自己沒權沒勢又人丁單薄，只能禁聲不語。

見面前的孩子低頭不語，女子知道他想表達甚麼，只是以現在的他實在是力不從心。明白見諒，的確不是現在的他能做到甚麼改變。伸手撫摸著阿烈的腦袋瓜，女子只是溫柔地笑著。

抬頭看著似太陽一樣溫暖的笑容，阿烈一下子反應不來。這個鬼族女子，竟然在安慰人類？眼睛在女子頭上遊走，不，她不是鬼族！伸手向女子頭上的角，想要奮力扯下，卻因為用力過猛，失去平衡。

「這麼不小心啊？」望向跌坐在地上一面灰的阿烈，女子笑言。

「妳不是鬼族！」手拿著隨便一拔就掉落的犀牛角，阿烈反應激動。

「被發現了。」面對阿烈的反應，意料之內的女子不以為然地鬆一下肩頭。

「那、那妳為甚麼要裝成……」

「孩子，你的想法很好。終有一天，你可以靠自己，改變大家的想法。保持初心，你前途無可限量。」

說後，女子想要轉身離開。誰知突然在草叢中撲出的大虎攔下她的去路。見到人人都怕的大虎，阿烈只想盡快逃離現場。畢竟大虎以前曾經試過闖入村中，村民合力的圍攻，如同替大虎抓癢癢一樣無效，最後死傷慘重。

見女子擋在自己身前，阿烈出言要她快逃。是人是鬼也好，現在保命要緊。一句說話，讓女子更加不能棄他不顧。這孩子，本性善良，命不該絕。就在女子想要回頭，跟阿烈說聲一切安好之時，大虎蓄力飛身，張開的血盆大口卻迎上扇形的反擊。

阿烈在後，全程目擊，凝神注視。但甚麼都沒看清楚，大虎就已經被大卸八塊、分成碎件，墜落在路上。只見從容不迫的女子，手上的扇形正因為陽光反射而變得閃閃生輝，阿烈腦裡還在當機中。

何等強大的力量，自己也能變成她那樣嗎？大虎一招斃命，如果自己有這種能力，村裡的大家就不用再整天擔驚受怕了。但要怎樣做？我要怎樣做？

「怎樣做，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女子笑言。

「妳能做我的師父嗎？」阿烈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懇求。

「我嘛，不是不想，只是不太適合。」

「為甚麼？」

女子笑而不語，默默遺留下還跪在地上的阿烈邁步離開了。到人影終於不見所蹤，阿烈才赫然醒覺，剛才被女子扯開了話題，完全忘記了問她的名字。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跟自己說，她姓甚名誰。她是一個大騙子！一個各方面都很強大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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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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