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ㄟ啊!呷霸抹啊?彎來ㄚ咧!」門外響起極具特色與親切感的聲音。是李奶奶帶著她的媳婦與小金孫來到了廟宇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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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小廟宇,因為座落在偏遠山區,香客本就不多,由村民們輪流照護養顧著;這也是這村莊唯一一間帶給村民信仰自由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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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年代久遠,本就不大的廟宇外觀更顯得破舊,剝落的石牆,腐蝕的木柱,牆上的壁畫也已斑駁模糊;神桌上供奉著的是一尊觀世音菩薩的神像,佛像溫柔慈悲且憐憫的俯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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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嬰孩,畫著精緻妝容,腳踏著細跟高跟鞋,身著一襲連身白色滾花邊的長裙,踏過門檻進入後的李奶奶媳婦環伺四周後毫不遮掩的透露著鄙視目光,「嘖!什麼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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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奶家媳婦娘家在都市,繁華喧囂而熱鬧,因為生子才暫時回到婆家,先生依然在都市工作,週末雙休才會回趟鄉下與老婆小孩團聚。因為是首胎,女方選擇工作留職停薪,繼而再請了育嬰假,打算領個半年育嬰津貼後便帶著小孩回都市丟給褓姆,自己則回職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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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慣了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都市叢林,初來乍到只有矮樓低房、蟲鳴鳥叫,繁星點點取代閃爍霓虹的鄉下村莊;陳曉芬實打實的不滿完全表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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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這個係哇ㄟ媳婦啦!叫陳曉芬。ㄚ嘿係哇ㄟ金孫,叫李強啦!」李奶奶笑的開心操著喜感十足的腔調向朱雀和兄妹兩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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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襁褓中的娃娃睡得香甜,完全沒有所說的哭鬧情形。朱雀伸手輕撫著嬰兒包巾問道:「哭的時間固定嗎?有發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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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閃避開朱雀的手,陳曉芬回答:「大多在半夜1點開始到3點左右,有時候會一整晚,但一到5點就停了。燒退已經一週了,出門前還在燒,吃了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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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拒朱雀也不介意,轉身看著朱玥說:「玥玥,妳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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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玥望向陳曉芬,露出她一貫溫暖的笑容說道:「姐姐是跟寶寶一起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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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芬皺著眉面露鄙夷,「同房分床睡的,怎麼?有問題嗎?」看著這未成年的一對兄妹再加上古怪的老太婆跟這座破爛的廟宇,陳曉芬覺得她就不該答應婆婆來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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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只是見鬼了而已。」朱玥依然笑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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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少女稚嫩的臉龐搭上驚人的話語讓陳曉芬瞬間理智線斷:「說什麼呢?!什麼時代了,現在還有你們這種迂腐想法的人?!」說完緊抱著懷中小孩,陳曉芬轉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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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小昏啊⋯⋯」李奶奶伸手抓著陳曉芬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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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腳跨過門檻時,背後傳來銀鈴般清脆嗓音:「姐姐晚上在寶寶床周圍撒上一圈爽身粉看看吧!最晚半夜2點,我們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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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芬額角抽動著,甩開李奶奶的手頭也不回快步離開廟宇。李奶奶回頭對著朱雀就是躬身哈腰,接著露出無奈表情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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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陳曉芬會有這種反應,現在是21世紀科學年代,什麼都講究科學,對於無神論者或是宗教信仰不同者,見鬼、沖煞、收驚之類較為玄學之事,於她而言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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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守著間小廟宇為純樸鄉民消災解厄,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萬千土地中這小小村莊平靜安寧,祈求上天賜予這一方土地無災無難喜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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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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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芬靜靜坐臥靠在床頭,距離兩尺外的單人床上李強靜靜的躺睡著,不吵不鬧。回想著剛才廟宇裡朱玥說的話,她既覺得可笑卻又無法控制自己反覆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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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裡似乎自己對話著:「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事?!我看無非就是想斂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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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吧!反正也不耽誤多少時間,撒點粉罷了。事後清掃也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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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做著天人交戰的對話,陳曉芬也緊盯著床頭鬧鐘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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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點,當時針停在1點時,李強突然開始躁動不安,嗯嗯啊啊的發出兒語。只見李強舉著小手揮舞著,接著開始嗚嗚咽咽抽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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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著過去哄騙,一個月了⋯⋯陳曉芬想著,這個月她撐得好累⋯⋯她是所謂新時代的女性,生子前也在職場上小有成就,她為自己感到自負、感到驕傲;生育本就在她計劃中,她做過功課,也會替自己做心態疏導,所以她知道自己沒有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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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感到煩躁與失落,單單只是因為孩子病了、只是丈夫不在身邊陪伴、只是因為睡眠不足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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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走到寶寶床邊,陳曉芬由上至下俯視著自己的寶貝⋯⋯抬起顫抖的手,她將爽身粉倒在了李強四周圍,並小心不讓寶貝吸入粉末或飄至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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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罐爽身粉幾乎倒光了,陳曉芬脫力的把空瓶拋出去,床上除了李強和他裹著的棉薄被,其餘全是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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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的盯著看,突然「啪噠」一組小腳印浮現,「啪噠」又是一組,李強開始躁動,緊接著便是嚎啕大哭,粉末上的小腳印也開始快速浮現,直至滿滿再也看不到完整一片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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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芬屏住呼吸,一陣涼意由腳底往上竄,背後全是冷汗,濕意讓她打了寒顫,頭皮像是被緊緊扯住般,刺麻感爬上全身,她開始不自覺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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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強的哭嚎聲像是警鐘,突然敲醒了陳曉芬,深吸了口氣,她伸手抱起李強轉身離開,衝向婆婆房門大力拍打著,「媽!媽!您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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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髮被汗水打濕,身穿著居家睡衣,腳踩著夾腳拖鞋,陳曉芬臉色慘白,雙唇沒有一點血色,哪還有幾個小時前嬌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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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進廟宇,她一臉疲態與茫然,面頰上還殘留著淚痕,懷中緊抱著嚎哭的小孩一手拉著對面睡眼惺忪的少女,嘶啞著說道:「小妹妹,幫幫我!要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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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坐在一旁木椅上,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朱墨則是面無表情雙手環胸的看著,朱玥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姐姐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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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我看到了!那個⋯⋯那個到底是什麼?」陳曉芬顫抖著雙手,幾乎音不成調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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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玥睜開逐漸清明的雙眸睞向對方,臉上沒有溫暖的笑容,有的是漠然處之的神情,「小兒鬼。又叫夜啼鬼,一般來說是家裡太久沒有嬰孩出現,突然有了小嬰兒就想玩鬧一下。好的小兒鬼吵鬧一下,拜拜告知床母這種情況就會不見。但是⋯⋯姐姐妳拖太久了,久到它都想有個玩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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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陳曉芬瞠目,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喉中發出的喘息聲就像是破掉音箱,嘶啞又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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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奶也在一旁急得直掉淚,口中唸唸有詞:「哎呦,哇ㄟ金孫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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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好處理的!」朱玥笑了起來,臉上已不見淡漠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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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朱玥左手攤開掌心向上,右手指劍向左掌心畫圈,突然一陣朦朧煙霧繚繞在她右手上,接著迅速由指尖處進入左掌心;朱玥左手握拳伸向李強頭頂,然後攤開掌心輕放在天靈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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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還哭得呼天號地的李強竟然漸漸安靜下來,慢慢的只剩抽抽噎噎的抽泣聲直至完全無聲,睡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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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玥抓住陳曉芬的手放在李強胸口,覆蓋在上面的手指修長纖細卻不住的亂顫,「都說母子連心,姐姐妳的擔心害怕寶寶都知道。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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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玥笑的溫柔,大眼瞇起如彎月般,嘴角的梨渦襯得這小女孩更加甜美,明明是個碧玉年華的少女,此刻卻讓陳曉芬身心彷彿被一隻大掌輕撫著,她緊繃著的雙肩瞬間脫力,雙腳癱軟,抱著小孩直接跪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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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玥右手覆在陳曉芬髮頂,俯視看著她,嘴裡無聲的念著;抽離手掌,朱玥抬頭對著李奶奶說:「小兒鬼不壞,只是貪玩,鬧過頭了!它膽小怕光,以前只要在住家房內掛上紅燈籠就行,現在嘛⋯⋯回去後暫時把房內的燈泡換上紅燈泡,夜裡開著寶寶就不會再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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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伸手跟李奶奶一起扶起癱坐在地上的陳曉芬,打了個哈欠,眼角溢淚的揮揮手,「好了!沒事了!奶奶跟姐姐帶著小寶寶回去休息吧!我天亮了還要上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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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奶一手抹掉臉上的鼻涕眼淚,一手拉過一旁打著瞌睡的朱雀的手直道謝,陳曉芬則是一步一回頭的望向廳堂的祖孫三人;接著看向佛桌上的神像,神像的面容是如此慈悲,這一刻她感到放鬆,彷彿回到了母親懷抱;慈和的微笑;慈悲的胸懷;溫暖又安寧,她笑著流淚點頭,抱著小孩離開了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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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對朱墨與朱玥來說十分常見,舉凡半夜難眠、心神不寧到雞不鳴啼不下蛋、狗不吠叫不顧家,鄉下地方往往追求信仰,只要生活鎖事稍有不順,鄉民便會上廟宇上香參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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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其迷信倒也不,信眾也不求大富大貴,只祈求保佑在內一切順遂在外遊子出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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