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一聲聲的腳步聲踏著地上淌著的雨水,伴隨到長椅旁。
這裏是旺角花墟公園,是我們常來的地點,九重葛樹為我們遮蔽陽光,我們經常坐在樹下這張長椅上休憩,四季如常。
到春天時分,在九重葛盛放下,我們會為對方在樹下拍下照片。「呢度靚!幫我影~」我幫她拍了數十張照片。「張張都冇炒到,都係妳最好了~」「到我幫你啦~」順著她的話,我走到她剛才的位置上,擺了不同的姿勢。「OK啦,跟住落嚟係自拍了~」「望鏡頭,1、2、3……」咔嚓聲下,我吻著她的臉頰,「做咩突然之間錫我,我都冇心理準備。」害羞中帶點偷樂的語氣。我噗哧一笑,回答道:「咁先睇到你怕醜嘛~」回看照片,我們都笑了起來,而這張照片亦成為了我們的手機屏幕。
她很喜歡拍照,每到一個新地方或遇上新事物,就會不自覺拿起手機去拍照,用拍照的方式去記錄生活,可以說是拍照成癮了……
「唔好再影喇……D嘢食都凍晒喇……」我無奈地說道。「得啦得啦,影多一張,就一張!」她帶著誠懇的目光看著我,但手上還是拿著手機不放開。目睹這次場景無數次的我,還是寵溺地摸著她的頭,無奈地笑了笑:「影啦影啦,邊次唔俾你影啫~」她得意地笑,但也知道自己真的拍得太久了,就放下手機,享用美食。
隨後,照片便上載到社交媒體上,第一張是我們的合照,面貼面,笑容十分燦爛,朋友們都紛紛留言道「太恩愛了吧!」「畫面點解一片空白嘅,我咩都睇不到!」
在社交媒體上分享,是記錄我們生活的方式,亦是回憶對方的方式……
由於我和她的職業不一樣,她是寫字樓文員,我是零售銷售員;我們的上班地點亦不同。這次,早下班的我打算去她的公司,偷偷給她驚喜!
在走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來,我打電話給她。「妳喺邊呀?」「我喺公司樓下啊,就返到嚟啦~」「咁快收工嘅……」我嘴裏嘟噥道。「有冇帶遮呀?我去接你吖。」「有呀,日日都帶遮,點會唔記得啫~做咩?語氣咁不滿嘅?工作唔順利?」「唔係……諗住俾個驚喜你啫,仲諗住你落樓下第一個就可以見到我添!」她語帶歡笑說道:「仲有一條街就返到屋企喇~等我啦!」「小心呀,記得睇馬路啊。」「放心喎,我咁『小心眼』嘅人點會唔留意呢D呢~依家綠燈喇,我就返到喇。」我們仍在通話中各自分享今天的趣事。
「今日同事帶咗隻貓返嚟呀。超可愛!我影咗好多相,返嚟俾你……」
一聲「砰」阻隔了我和她的對話,傳入我耳中的不是她優美的聲線,而是另一聲「嘭」以及路人的驚呼聲。
頓時感覺到不對勁,我飛奔過去洗衣街,對著手機大喊:「阿檸、阿檸、崔雲檸!答我啊!」心裏祈求沒有事發生,她只是因驚嚇過度而沒有回應我。
跑到洗衣街路口,映入眼簾的是被雨水沖刷著的滿地鮮血,而躺在鮮血中的——正是阿檸。我雙手無力地垂下來,「啪嗒」手機掉在地上,雨傘亦應聲落下,任由雨水打在我身上,身體不自覺發抖、慢慢地走向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還未來得及反應,腦中出現防衛機制,「點解?」在腦中淡然響起。我步伐緩慢地前進,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路人,卻不為意地聽到眾人紛紛私語:「咁後生就死,真係好可惜。」「綠燈過馬路都可以俾撞死,真係無陰公。」「一定要拉個司機啊!冇理由就咁俾佢走甩!」這些話語傳入我耳中,漸漸理解事實的我,第二聲「點解?」在腦中沮喪地響起。當走近了,我才真正看到她嘴角留下的血跡,腦中不斷處理突如其來的訊息,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她?最後一聲「點解!」在腦中氣憤地響起。我跪在她身旁,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眼淚在臉上落下,還是不敢相信剛才還在跟我分享趣事的她,會變成如此……
「Call白車!快D call白車啊!求下你哋快D……call白車……」語帶懇求地叫著路人們叫救護車,不要只在旁觀。
我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手指不斷十字緊扣,摩擦著雙手,祁求她能醒過來。
「小姐,唔好意思,我地已經盡咗力了。」「冇可能㗎!冇可能㗎!冇……可能……㗎……一定係你哋冇盡力,先救唔到佢!一定係!一定係咁!」「小姐,請妳冷靜。」「點解會咁㗎!冇理由㗎!」我語帶哽咽地說道,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經離開我了。「小姐小姐,請妳冷靜,等陣會有人帶你去停屍間。請妳先冷靜一下。」
「面色差咗喎,你咁貪靚……唔得,要幫你化妝先得。」話語間,我已潸然淚下,回想起剛才,警察說是司機酒駕而導致發生的意外,由於司機撞到她後,便失控撞向欄杆導致輕傷,司機接受治療後已經逮捕了。
司機已經被逮捕了……但妳……已經不會再回來我身邊了……
之後每年,我都會來到花墟公園那張長椅上坐,回憶著我們的點點滴滴,看著手機裏的照片、屏幕,就如回到當日的場景,好不熱鬧。
今天和那天一樣都下了大雨,我來到的時候,地上只剩下大大小小的窪坑,走到長椅上坐下。突然,好像有個身影在旁邊閃過。驀然回首,是一隻淡黃色的蝴蝶,它環繞著我身邊飛來飛去,我不自覺地伸出了手,它停留在食指上。「係咪妳?」我輕聲地問。它飛來我頭上停留了一下,又飛回手上,就像親了頭一下,讓我安心。
「妳係嚟報平安?」它依舊停留在我手上。
等它回答的時候,我感覺到翅膀輕微振動,我就知道「她」要走了。
「我好掛住妳。」蝴蝶拍動羽翼,飛離了手上。我輕聲地說道:「希望我地下世再相見。」
我是小雨滴,每次下雨都會出現。今次我成為了窪坑裏的一員。「睇下,佢又嚟呢度坐啦!」「次次都見到佢喺呢度坐,唔驚淋雨咁。」「之前明明同一個女仔一齊嚟㗎喎,點解得翻佢嘅?」我開聲停止朋友們,說道:「我見過佢喺度坐好多次啦,每年都呢個時候嚟嘅。好似係佢女朋友出咗事先得翻佢咋。」「好慘啊……」「唔好理佢啦,等我哋上返去再落嚟又會見到佢,有咩咁新奇啫。」「係喎,我哋幾時返去啊,仲要報到。唉……唔想返去啦!」「你話唔返就唔返咩,呢個係我哋責任嚟㗎!」我無奈地開聲暫停朋友們的吵鬧。「停啦,每次落嚟都要講呢個話題,幾時先完啊。」「係佢講先㗎,你話佢啦!」「明明係你講先嘅!」我開始勸慰著它們消停。
期間,我回望著那個人,心裏希望她以後快樂吧。
回頭,繼續勸慰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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