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人氣急敗壞的到達 32 樓 A 單位時，剛好 7 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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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年前的同一日，晚上 9 時 20 分，東區消防局接到急報，太古城凌霄閣 32 樓起火，火勢猛烈。以隊長陳雄為首的一伙精英消防員，瞬即抵達現場，展開滅火救人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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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早前約 9 時 15 分，32 樓 A 室，一對夫婦把自己留在房裡，屏息靜氣，禁足噤聲，慌怕嚇走當時可能正在廳外回魂返家探親的獨生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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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屋外有人大喊火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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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兩人大驚，衝出房外奪門逃走。房門打開的一剎，彷彿見有兩團青光，霎眼間消失在空氣之中，兩人愕然，當場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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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陣陣斷斷續續的爆炸聲，黑色的濃煙從大門所有的縫隙衝入屋內，兩人正要走出屋外，猛然醒覺遺漏了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在房內未有帶走，二人急速轉身，奔回房內，從大床底下取出他們拼了老命，也要帶走的那樣非常重要的東西。就是這一遲延，要了他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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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帶着那樣非常重要的東西，出了房門，一重重黑壓壓的濃煙撲面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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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煙撲面摑來，兩人眼前昏黑，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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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倒在地，嗆喉的濃煙令他們窒息，視綫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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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綫逐漸模糊，呼吸就要停止，突然，大門被人在外面大力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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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被踢開，一個人走進屋內，好像天神降臨，救星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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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時正，大門被人在外面用門匙打開，與他們估計的一樣，他們最不願見到的事情，正在發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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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子如和馬失宗，見到向西北方的那扇大窗已經被打開，陳雄魂不守舍的，正欲跳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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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危險！」 章子如用盡氣力，喝出一聲轟天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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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喝，果然把他喝醒，陳雄從鬼迷中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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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雙腿經已躍起，身體向外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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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間，陳雄強而有力的一雙手，抓着窗邊，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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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隊長陳雄在掙扎着，他要在兩秒之內決定，要救回躺在地上經已昏厥，奄奄一息的那對夫婦，還是要取去那個婦人用手摟在胸前，一叠花班班紅燦燦，令人神暈目眩的債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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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班班紅燦燦的銀行債券，共有四十張，花旗銀行的，每張面額十萬美元，7 年後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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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 萬美元，還有 7 分的利息，2 秒內垂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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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雄要忠忠實實做一個消防員救火救人，他慳慳儉儉勤勤力力，只想十年後可以儲夠錢買車買樓，旅行結婚。眼前，他想要的洋樓、汽車、機票、美人，全都在這裡，只要他離開 3 分鐘，7 年後就可以全部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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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雄強而有力的一雙手，緊握拳頭，他心裡掙扎，不用1 秒，他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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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 … … … … … 」 淒慘的叫聲，由近而遠，章子如大驚，撲前飛身捉實陳雄的手，馬失宗緊接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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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緊緊捉着陳雄一雙筋肉賁張的手臂，那雙強而有力的手，十隻手指仍然緊緊的抓著窗框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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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3 分鐘裡面，沒有消防員進入過那 32 樓的 A 室，因為陳雄已經將各人作了調度的安排。3 分鐘後，陳雄再次進入這個單位，屋內頹垣敗瓦，地上的人已完全沒了氣息，燒得半焦的男人摟着女人，女人抱着那叠銀行債券仍然花班班紅燦燦。陳雄從女人的手中拉出那叠債券，塞入制服之內，再將在屍體附近一個大小與那叠債券相若的相架，塞入女人的手中，然後若無其事，離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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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時沒有留意，那燒得半焦的女人，將手中的相架緊緊的摟在胸前，那被她緊緊摟在胸前的相架和相中的人，和些銀行債券一樣，竟然未有被大火燒毁半點，絲毫也沒有燻焦。相中的人 27 歲年紀，臉孔瘦削，表情木獨，鼻樑上架着一副惹人注目的粗框眼鏡，粗框眼鏡厚厚的鏡片後面，那雙眼睛充滿怨恨，充滿怨恨的一雙眼睛，在看着發生了的整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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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被撲熄了，煙依然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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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馬失宗放下他從地上拾起燒剩若干的紙條，然後若有所思，離開災場。燒剩若干的紙條的另一些部份，黏在馬失宗的鞋底上面，紙條上寫有相中人的生辰八字，那個生辰八字，與陳雄的一模一樣，只是相差了 7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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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陳雄一直堅持的信念。洋樓汽車，美人名酒，這些男人追求的物質，一秒鐘拆毀了他的信念，改變他對精神價值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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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呆立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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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子如哭不出來，在她的面前，是一雙強而有力緊緊抓着窗框不放的手，手臂以下，齊肩斷開，鮮血淋淋，陳雄的屍身，遠遠的躺在很遠很遠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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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雄從 32 樓跌下去的剎那，章子如連他的面貌也看不清楚，但她却很清楚的看到：在他的背後，揹着一個人，那個人臉孔瘦削，表情木獨，鼻樑上架着一副粗框眼鏡，粗框眼鏡厚厚的鏡片後面，藏着一雙充滿怨恨，不是人應該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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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應該人有的眼睛，漸漸空空洞洞，沒了眼神，不再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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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之前，那個人天天都䭾在他的背後，用雙腳拑着他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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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以後，那個人不需要再用雙腳，緊緊的拑着他的雙手，按著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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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失宗站在章子如的身後，腦海裡縈繞着 7 年前的一段新聞。那段新聞，他剛才在君悅的咖啡廳，並沒有告訴章子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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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是這樣寫的：｢死者從他 32 樓的住所墮下，落地前撞着中層單位的窗台，雙手齊肩而斷，鮮血淋淋，死狀恐怖，死因懷疑與感情問題有關。死者謝天麻，是家中獨子，曾赴台灣教書。他自幼體弱多病，從兩和醫院療養後，回家休息了一個月便輕生跳樓，他父母失去唯一的親兒，痛不欲生，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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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失宗知道，陳雄都是獨子，他父母都是死於一場四級大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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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 9 月 18 日，晚上 9 時 10 分，32 樓 A 室，一對夫婦把自己留在房裡，慌怕嚇走當時可能正在廳外頭七回魂返家探親的獨生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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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來無事，男戶主吸煙解悶，第二支煙駁着第一支煙燃起，他順手將第一支未完全熄滅的煙頭，彈出窗外。外面風大，煙蒂被風吹入隔鄰 B 室之內，燒着窗旁的布簾，B 室的戶主外出，屋內無人，當晚吹東南風，風高物燥，火乘風勢，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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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人死之後，在第 7 天回魂，陰差牛頭和馬面在當天領着鬼魂回家吃頓飽飯，看看親人。牛頭和馬面絕對不能與生人碰面，若在回魂時段給生人碰見，牛頭和馬面會立刻撤走返回陰間，撇下那個鬼魂不理，任由他自生自滅，彌留在那個空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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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鬼魂被牛頭和馬面撇下之後，徘徊於陰陽之界，留在該處無法離開；除非，找個合適的生人來奪舍，或者等待當事人到來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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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卍佛寺住持交給我的一張黄紙，那是一個副本，我細看寫在上面的一段文字 ：「亡者謝天麻，戊辰年九月十一日生，乙末年九月十一日殁，靈頭一丈二尺，計空亡在今晚亥時即九時至十一時之間，自西北方返舍回煞，清晨丑時由西北方離開，生人廻避，入口及靈位燃點香燭，勿燒冥襁，備足陰人愛吃之食物菜餚，惟忌牛肉和馬肉，另需置一肥豬肉於神枱下，供凶煞食足，蒙敝其目。」 閱畢，對馬失宗說道：「佛道一家，法之大也。住持是個和尚，卻研習道學，用太玄數乘以亡人的八字去計算回魂的方法，真是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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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為謝天麻的回魂擇日的，就是卍佛寺的這位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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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子如以原價將物業賣回給我，我沒有理由不接受。當然，我不會住進去，東區樓貴，太古城的單位向來都十分搶手，特別是有海景靚裝修風水佳超六星級的高層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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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牛大力，馬失宗是 7 年前我當消防員時的同事，陳雄當年是隊長，我的上司。我當消防員兩個月，只出動過這一次，記得那次火勢猛烈，救火途中遇著倒流搶火，木門爆破，十幾支細碎木梢飛向我，穿破眼罩，插入我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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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梢插入我的眼球之前，我抱著水槍拿著斧頭，動作俐落的跑去起火的 32 樓，B 室密封的空間搶火倒流，玻璃爆破的聲浪震得我兩隻耳膜很不舒服，但聽到有人叫在隔鄰的 A 室叫我。我抬頭一看，見黑黑的濃煙中有一個人由B 室的窗口走去 A 室的方向，這個人皮膚滲發著一股奇異的青綠，鼻樑上的粗框眼鏡相當惹人注目，他瘦削的臉容木無表情，一副好想自殺的模樣，我飛快的追去，生怕他會被大火吞沒。不知過了多久，A 室的火被撲熄，B 室仍然煙霧瀰漫，火光紅紅，幸好我早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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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煙霧瀰漫，仍然火光紅紅，A 室卻是視野清晰，一點蒸氣也沒有。陳雄離開後，馬失宗進入這個房間前，他們都沒有留意，我和一個少女站在A 室的廚房，看著玻璃窗上反照著客廳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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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姓章，是地上死去那對夫婦的外甥女，那年，她 16 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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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子如 _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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