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浸染一切的黑正帶給李烏一種近似鬼壓床的體驗。
四肢不聽使喚,五感毫無知覺。
(我死了?)疑惑方生,才確認自己還能思考,然而思緒之外仍毫無反應,有種失去一切的錯覺令李烏頓時心急如焚。
(這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我在做夢?還是這裡其實是地府?)惶恐至極的李烏陷入胡思亂想中。
「哎!真是聒噪!」一道空洞的聲音響起,令李烏猶如驚弓之鳥。
「什麼人!」李烏嚇到了,同時他才知道那些胡思亂想竟都給人『聽』了去。
「久無來客,吾已忘名,然職責所在卻也牢記於心。若執吾名,可暫以『死願尊』代之。」
「職責?」
「汝既至此,定有死願,但許無妨。」死願尊直奔主題,令李烏也想起了他的『來意』,頓時憎怒灼心焚盡恐懼。
「我要白懂死,只要能讓他死,我的命你儘管拿去。」
「吾所能取唯許願者命爾,其餘生靈若非自願則無法干預。」
「那便給我能向白懂復仇的力量。」
「既許死願,便非生靈,力量得之亦無用。」
「啥都不行,那還許個屁願?到底有啥能行的你直接說。」連番被拒令李烏心頭火起直接飆罵。
「死願乃諸多生靈為祈一線冀望犧牲諸多性命而成,可汝竟為取他者性命私用卻視為理所當然?」死願尊的聲音湧上情緒,顯得不再空洞。
「以我一命換他一命,貪心嗎?且你又懂我什麼?你可懂得父母雙亡、唯一的阿姐又被人凌辱殺害的痛楚?欲殺此等人渣我還不能理所當然?」李烏所言對死願尊來說形同廢話,然而那沸騰的怒意卻化為奔流衝關而出。
那狂亂的奔流爆發席捲浸染一切的黑,以李烏的記憶將一切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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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
清涼微風拂過,帶走盛夏夜中僅存的最後一絲暑氣,在人們理當入睡之時卻有人聲傳來,令李烏於半夢半醒間輾轉反側。
「快住手!你不能這樣!」當呼喊逐漸清晰連成字句那瞬間,即將步入夢境的李烏瞬間驚起。
(那是阿姐的聲音。)李烏驚覺不對,立刻下床直奔阿姐房間,便看見令他驚怒無比的場面。
月光透了窗灑入房內,一名男子猶如兇獸正壓在他姐身上瘋狂擺腰,左手壓著李瑄高舉過頭的雙手,而右手肆無忌憚地在李瑄身上游走、胡揉亂捏。
「別再抵抗了,妳們李家一門兩孤兒,孤苦無依怪可憐的,不如從了我,日後妳們也能過上好日子。」男子面露邪笑右手掀開李瑄的衣裳,露出白如凝脂的雪白丘陵與頂峰一點梅。
男子的言行令李烏怒不可遏,立刻衝向廚房抄起菜刀。
「你不該做這種事,現在離開我還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李瑄強忍痛楚用力掙扎著並試圖勸阻男子。
「不可能!我白懂的字典裡就沒有半途而廢這四個字,你就給──」就在白懂大放厥詞時他眼角餘光瞥見一抹寒光閃過,駭得他立刻伸手一抓卻是肉掌抓白刃,他在吃痛之際心一橫咬牙忍痛死握著刀,並轉頭瞪視盛怒的李烏,而刀尖正在眼前顫抖。
「給我滾下來!」李烏瞪視白懂恨道,同時雙手緊握菜刀試圖把刀刺入白懂眼中。
「死小鬼不睡覺來壞爺的好事!既然你爹娘沒把你教好那就由我來!」白懂右手下壓向左一引趁李烏失衡之際一記頭錘接著一拳搥在李烏胸膛將之擊飛。
「咳──」李烏受到連擊,大腦嗡鳴、撞牆落下,待他艱難起身時只見姐姐雙腿纏住白懂的腰不讓他起身追擊。
「呦,小騷貨終於開竅了?瞧妳欲拒還迎的,看來還是很想要啊!」白懂嘴上輕薄但心知李瑄只是護弟心切,並非打算跟他華麗開幹,於是他就好奇了,當李烏被他弄死,李瑄是槁木死灰還是陷入瘋狂?光是想想都興奮,連右手都不疼了。
「快走!去找其他大人幫忙!」李瑄向李烏嚷著,月光下,李烏看見阿姐晶瑩的淚光。
父母早逝,年僅十歲的李烏是李瑄僅存的親人。她絕不可能放任白懂傷害她僅有的弟弟,為此她能不惜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烏嘶吼著衝出房間、衝出家門、衝到最近的一戶人家門前敲門大吼。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誰快來救救我阿姐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心急如焚的李烏吼到屋內燈亮,終見門開。
「李烏?這麼晚了有啥事嗎?」葉仲凱自門後探頭,睡眼惺忪地看著慌張的李烏。
「有賊人闖入咱家,求求葉叔叔趕緊去救阿姐!」李烏急得淚水奪眶而出,本來揉著眼的葉仲凱瞬間睡意全消衝向屋內。
「興兒,去村裡喊人支援李家,爹先趕去救人。」屋內傳來葉仲凱的聲音後便見他如一陣風提刀出門、撈起李烏直奔李家。
「該死的瘋婆娘,小爺我竟沒看出妳這般能潑。」
白懂扶牆緩行咒罵著,沒想到李烏一走李瑄馬上發狂打算奪刀與他拼個魚死網破,他不僅沒爽夠還被弄得狼狽不堪,簡直不要太敗興。
「李烏!」白懂看見來人瞬間心兒蹦跳,他沒想到李烏竟那麼快回來,是叫人了還是沒叫?一時間不安與興奮反覆橫跳,竟是萌生出莫名的刺激感。
「是賊人!」李烏指著室內,接著李烏被一隻強健大手推開,一名漢子衝入屋內揮刀斬落。
「快住手!誤會啊!」白懂高喊之際往旁邊一滾避開葉仲凱的斬擊。
「什麼?你是白懂?」葉仲凱聞言一愣,雖未追擊但仍保持警戒,空氣中飄散的血氣令他皺起眉頭。
「沒錯,正是我啊!葉叔叔快快住手!」見來人未再追擊,白懂鬆了口氣但語氣間仍作慌亂之態。
葉仲凱聞言取出火摺子一晃,還真是白懂,但他身上與屋內盡是鮮血,也不知到底什麼情況。
「姐姐!」李烏悲痛的驚呼從屋內傳來,葉仲凱一聽立刻前去查看。
「這──」葉仲凱見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實是房中景象慘不忍睹。
床上癱了個血人兒,李瑄的面容清晰可見她生前何等不甘且悲憤驚恐,但面容以外的部分只能說沒一處好肉,四肢變形且肚破腸流,滿室血味與眼前光景令他胃如刀攪幾乎要吐。他見過死人可從沒見過這麼死的,下手之人簡直泯滅人性。
「這你做的?」葉仲凱的聲音如九幽冰窟般冷冽,此刻他就想一刀劈了白懂這畜牲。
「對!正是他!」「不!不是我!」李烏與白懂幾乎同時開口,葉仲凱看了一眼李烏後準備一刀宰了白懂。
「刀下留人!」吼聲直向屋頂掀,一人急奔入房間,竟是村長白牧來了。而外頭傳來的腳步聲也意味著村民陸續趕到。
「哇啊我的兒你怎傷成這樣!這都發生什麼事情你快跟爹說說!」白牧見葉仲凱還沒宰了自家兒子立刻飛奔來到兒子身前以身護子阻止葉仲凱揮刀殺人。
「……」白懂看著自家阿爹不發一語,他訝異為何自家阿爹來得如此之快同時腦中飛速思考自己該如何說話。
「快!快跟爹說說都發生了些什麼事?」
「白懂這──」「閉嘴沒有問你!」李烏正打算開口就被白牧喝斥搞的大腦一陣嗡鳴,卻是斷了他本想說的話。
「爹,孩兒半夜睡不著覺,想說出門散步吹個晚風助眠,殊不知途中聽聞尖叫,趕緊衝了過來卻為時已晚,孩兒只恨自己無法逮住惡人給李家一個交待。嗚嗚嗚嗚。」白懂看阿爹強勢護子於是放開了講,說完就逕自趴在白牧肩頭上痛哭失聲,正好讓堵在房門外的鄉親父老聽得一清二楚。
「你瞎說什麼!我明明看見你爬上我姐的床欺辱她!」李烏盛怒駁斥白懂的謊言。
「懂兒!你告訴爹真是如此嗎?」白牧兩手抓向白懂肩膀將他拉離自己肩頭並猛烈搖晃,但雙眼卻如鷹隼盯著白懂雙眼問道。
「不!孩兒保證絕無此事!孩兒願發誓若是強辱李瑄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白懂神情激動說得慷慨激昂令圍觀村民們議論紛紛。
「你──」「我不知道你對我兒有何誤解,但做人要懂得分好壞意,免得寒了人心日後沒人助你,大夥同住一村本該守望相助,我懂你痛失姐姐何等難受,但切莫因此隨意汙人清白,否則你父母在天之靈也必將哀痛失望。」白牧再度開口打斷李烏說話,其強詞奪理之際還暗藏內力令李烏無法出言反駁,活像被講到啞口無言默認白牧所言。
「尋常賊人不入村掠奪反而把李瑄殺得死到不能再死,可能嗎?何況李家一門孤兒是能跟誰結那麼大的仇?兇手擺明看他們好欺負。」葉仲凱看不過白牧的做派故出言諷刺。
「誠如你所言,我也不認為這是尋常賊人所為,如此慘絕人寰之事必非常人所為,遑論我兒?如不出所料這恐是『蠻』族所為,諸位父老鄉親速去查看是否還有受害人家,務必將傷害降至最低!」白牧順水推舟將罪行甩得一乾二淨,圍觀村民聞言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竟是比看到房中慘況更加驚懼,頃刻間紛紛竄出李家,原先人滿為患的李家頓時只剩四人在場。
「哼,村長不愧昰村長,但這火是你玩得起的?」葉仲凱意有所指,事到如今要刀斬白懂已勢不可為,他就想看看白牧這老狐狸的臉皮能厚到什麼程度。
「我所言乃是猜測,而非肯定,若有人借題發揮怕也起不了啥波瀾,再者白某向來敢做敢當,是不怕引火燒身的。」白牧說完便攙起白懂,準備轉身離去。
「對了,念在你年紀尚小,此事便不與你追究了,日後好自為之莫要血口噴人,否則誰也保不了你。」白牧說罷便帶著白懂離去,留下葉仲凱與李烏。
「…… 」李烏望著阿姐屍身直愣著,不發一語。
「抱歉,我……算了,你還是儘快讓你阿姐入土為安,之後就遠走高飛吧。否則白懂日後再來怕是你李家就要絕後了。」葉仲凱說完見李烏毫無反應,只好言盡於此打道回府。
說來慚愧,他也不知道能為李烏做些什麼,不過另一方面也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只希望李烏能早日看開,好好活下去。
葉仲凱走後,李烏仍望著李瑄愣神。
他想不透明明都死了人,但那些村民們卻跟看熱鬧似地蜂擁而至、又一哄而散。
此時他突然想起方才村長與葉叔叔所言,突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白家父子如此猖狂,蓋因他倆皆知此事起不了什麼波瀾。
而那些村民當熱鬧來看也是因為事不關己。
所以或許真如葉叔叔所說的,眼下自己該做的就是儘快葬了阿姐,然後離開村莊。
打定主意後李烏立刻抄起鏟子在屋子旁邊挖起坑來,一邊挖一邊思考著等等該如何下葬阿姐的事情。
待他挖好了坑便立刻回屋擦澡又換了身衣物,隨後取了塊乾淨的布來到李瑄面前,看著那雙早已失去光澤的雙眼,腦中閃過方才阿姐要他快逃的模樣。
(莫非阿姐方才就知道自己怕是在劫難逃了?)思即此,李烏悵然,取布拭去阿姐臉上血汙,但面對那一身的慘況卻是無計可施。
「是弟弟無能,無法護阿姐周全,但請阿姐放心去吧,弟弟日後必將手刃白懂以慰阿姐在天之靈。」李烏說完後便伸手闔上了李瑄雙眼。接著將家中過冬才捨得用上的被褥取出,小心翼翼將李瑄放到上面並運至坑中。3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orAoWLovi
不知如何將李瑄屍身復原的李烏生怕埋葬時的沙土混入李瑄體內於是才想了個用被褥將之包起的方式,只見土坑中的李瑄給被褥包覆僅露出其面容,隨後李烏又將她生前喜歡的衣物打包,與其他陪葬品一同放入坑內。
依依不捨地看了阿姐最後一眼,李烏便動手填了土坑,並在上頭插上了自己製作的墓碑。
葬了阿姐後,李烏火速入屋將一切可能用上的器具與食物打包帶走,他心知這回出了家門後也許很難再回來了。
最後看了自家一眼,將一切記在腦海中的李烏轉身離開,在天邊初露曙色之際踏上旅途。
新的一天,旭日將升,但李烏卻已失去他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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