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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插圖是陰間兵部侍郎──墨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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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閻焰離開後，維克斯花了接近兩小時才整理好小算小的辦公室。他輕捶酸痛的肩膀，視線從左方的牆身掃至沙發、辦公桌椅、書架、文件櫃、掛在牆上的油畫……確定全無瑕疵後勾出一抹微笑。站到門口旁邊的鏡子前，重新在領子上繫出一個完美對稱的蝴蝶結，拿過勾在衣架上的淺灰大衣穿上，關燈、鎖門，正式下班。
黑色皮鞋在長長的走廊中敲出規律的咯咯聲，兩側的判官室早已人去樓空。這種空洞而遺世獨立的感覺維克斯並不排斥，甚至有點享受。徐徐地自空空的座位前走過，耳邊傳來空間的微微回音，沒多久，他便走到升降機前，抬首看著逐漸遞減的數字。直至叮一聲，升降機門在他面前打開。
看到升降機內唯一的人，維克斯有點詫異。
「墨侍郎，晚上好。」維克斯有禮地打過招呼後，才踏進升降機與對方並肩而立。雖說並肩，可身裁頎長的維克斯高出對方近三十厘米，可相對地，對方職級也遠不是他能比。
「嗯，還好。又加班？」墨侍郎──兵部侍郎墨子方，身穿筆挺的黑色鑲金邊軍服，頭上的硬質軍帽將他那頭灰色的柔順髮絲壓了大半圈。矮小的個子與稚嫩的臉容很易讓人誤以為他不過是閒晃的雜卒，可一旦對上他那黑曜石般的冰冷眸子，便會頓時發現這可不是一頭無害的可愛兔子，而是一匹帶著血腥氣息的黑狼。
維克斯從前方具鏡子效能的升降機門上看著墨子方的倒映，還記得剛認識對方時就是在升降機內。起初他還有禮地面向著對方甚至微微彎身以方便對上視線，遇上次數多了，他漸漸發現墨子方似乎不太喜歡仰視身高比他高出太多的人，或許是仰首仰得脖子疼，也許是覺得這般有點損害了個人職級身份形象。因此，若在類似這種升降機的碰面，便會默契地以倒映對視代替直接對視。
「嗯，有些文件要趕著處理。」維克斯微笑，看著表情依舊冷淡的墨子方。
正當維克斯以為二人大概會沉默到達地面時，墨子方再度開口。
「我沒想過你會在東西界域陰間行政交流活動後，繼續留在這邊。」墨子方語氣淡然，「仍打算留在十九室當個助理？」
維克斯著實有點意外，畢竟那已是百年前的交流活動了，已經再沒有誰再提及他的來歷。他心中盤算一下，才開口道：「這工作還蠻適合我的，而且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也罷。」墨子方透過鏡面盯住維克斯雙目，半晌才道：「假如你有天想轉換一下工作環境與內容，可隨時來找我。」
「謝謝你的好意。」完美婉拒墨侍郎的挖角，維克斯腦中開始浮現一串晚餐清單，並盤算著一會買甚麼回去吃。
「那個……」
墨子方聲音難得出現猶豫，維克斯連忙看向倒映，方發現對方臉上居然帶著一絲糾結。
「是？」
「這個……你幫我給布布，記住告訴牠是我送的。」升降機叮地到達地面，墨子方將一個小包塞給維克斯後，道聲再見便衝出升降機。
維克斯看著懷中的布包，唇邊不由露出一抹賊笑。他記得有次布布偷溜出門時，閻焰擔心轉輪王又來搶貓，立即急召他一起四處尋找。找了老半天，才終於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偏僻公園找到布布。當他們遙遙望見穿著便服的墨子方正抱住布布吃東西，臉上難得露出一個符合外表年齡形象的率真笑容時，嚇得閻焰與他愣怔當場。原本乖乖讓墨子方餵食的布布注意到主人來了，一下子從長椅跳下來奔向閻焰，三人六眼就這樣無言對視起來。沒多久，墨子方的耳尖像被燙到般變得通紅，然後匆匆向二人打了個招呼後便急步離開公園。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後，他跟閻焰終於憋不住大笑出來。就是從那時起，他倆知道了墨子方的小祕密──貓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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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斯帶著回到家時，整棟房子都是漆黑一片。若加上一陣寒風與落葉之聲，絕對可當作鬼片場景。不過這兒已是陰間，滿街都不是人。
石桌旁的花圃傳來一陣短促的喵叫，不用多想，一定是布布又開始搗亂。維克斯完全理解不了牡丹花跟牠有甚麼深仇大恨，總之牠就是看不得它們好。即使閻焰抱著牠好說歹說，那株株天姿國色的豔麗牡丹永遠只能展顏一天，第二天必為布布辣手所摧。維克斯壓根沒想過要阻止布布的暴行，一來是布布日常除了要吃的時候會給他點好顔色外，其他時候總是以一副高高在上奴才滾蛋的表情看他，他管太多只會讓自己的臉手腿徒添傷痂；二來就是反正那些牡丹又不是他的，花主也管不來，他還是置身事外方為上策。
走進堂屋內，八仙桌幾乎被空飯盒與一堆橫七豎八的汽水罐啤酒瓶佔據了整個平面，瓜子皮更如仙女散花般撒滿一地。根據過往經驗，屋主兼房東閻焰不是吃飽喝醉已滾到寢室睡死，便是泡在浴池中繼續喝酒。基本上只要不涉人身安危維克斯都不會管她，更何況眼前杯盤狼藉的局面才是最急切須要他處理的。
脫下大衣、捲起襯衫，他相當熟稔地收拾起被弄得亂糟糟的堂屋。花了半小時收拾妥當，維克斯才滿意地取出自己的晚餐開動。看著那幅《寒江獨釣》中堂畫卷，還有那掛在兩側的龍飛鳳舞草書對聯──「矜名不若逃名趣，練事何如省事閒」。維克斯難得露出一個發自內心深處的恬適淺笑。
百多年前的他，大概從沒有想過會留在這片東方界域這麼久，更沒奢望過自己能享受到平淡安穩的日子。他藉交流的名義離開那個地方，原想藉此上演一齣死遁，可最後居然能名正言順地安居於此，自由愜意地生活。雖然偶爾也會遇到那方派員試探、威脅，可只要自己身上一日頂著東方陰間之職，那方手段也不敢過於明目張膽。
百年前參與東西界域陰間行政交流時，維克斯留意到東方判官部門正招聘人員。那天是一個大晴天，也是交流安排的自由活動時間。他婉拒了一眾同伴的出遊邀約，獨個兒在吏部那層徘徊。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人盯著，也不知道來自西方界域的自己是否具備申請資格。就在他猶豫之際，他遇上黑著臉、拿著一疊文件衝到接待處的閻焰。他悄悄立在一旁，看著兇巴巴的她一下子將手上東西拍在櫃台，然後連珠炮般跟吏部職員投訴，指新派給的助理跟她完全夾不來，膽小體弱不耐嚇，效率奇差不肯加班，說話結巴溝通不良。當時接待她的員工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閻焰沒多久便被另一名高級職員引進部門內。他眨眨眼，罕有的使出手腕，順利從剛才接待的職員探聽到閻焰的一些事情。
在餘下的交流時間中，他從不同地方與人士打聽到有關閻焰的訊息。綜合一切，他決定在交流結束前一星期，親自上門拜訪。閻焰看到站在大門外的他後，沒一絲意外，一言不發便將他引到書房。主賓落座，維克斯直接道明來意。當時的對話，他至今仍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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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申請擔任妳的助理。』
『理由？』
『我希望留在東方界域。』
『理由。』
『我……不想回去西方界域。』
『真正理由。我不會說第四遍，而是直接將你掃走。』
『我想……逃離家族的控制。』
『是你家族所侍奉的那個的控制吧？不過意思也差不多，畢竟那幫人從來不會親自出面。』
『……妳知道？』
『別自以為是了，你的動作早落在別人眼中，不止我一個。』
『是我天真了，抱歉。』
『你就不怕我對你做同樣的事？』
『若然如此，只能怪自己沒看人的眼光。』
『衝著你番話，看來我不能不留下你呢！你應該知道，判官助理一職對你而言，絕對是屈就。』
『我不覺得這是屈就。而且妳可放心，我膽大體壯耐嚇，效率特高樂於加班，說話流利表意清晰，一定能完美完成妳交付的任何工作。』
『哈哈哈……那你靜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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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告辭後，閻焰沒有再聯絡他。而在交流結束前一天，他正式取得了東方陰間吏部的聘用證書。
由那刻起，他便在這片東方界域中生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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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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