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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式搖滾▲

毒碳酸

Jul 1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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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椴葉下定決心成為英雄的契機，不過是兩、三年前發生的事情。

　　國中畢業旅行時，和同組的男學生們一起搭上了百貨公司樓頂的摩天輪。從玻璃窗向外望去所見的，是宛若星海帷幕的城市夜景。

　　發亮的街道切割出區塊，緩緩流動的車潮與燈號迭遞，有如活生生的血管。摩天高樓的無數方窗點著燈火，比群游的銀魚更加耀眼。

　　在那裡究竟有幾萬、幾十萬的人？

　　無量數的言語、情感、思念正在發生，蛛網般維繫著人類巨大的群集，去組成一個單獨的、使人懾服的、雄偉的「活著」的實感。

　　而注視著此般事實的自己，也不過是星球上無數鮮血中的一滴。

　　僅僅凝望著夜色，整個人就好像要被吸入深淵。

　　那一瞬，椴葉意識到了何謂「非日常」。

　　從高空中一口氣俯瞰，將世界的輪廓盡收眼底——他此刻所體驗到的宏觀視角，便是非日常隱晦的片鱗。

　　雖然僅止於蜻蜓點水的程度，但其背後的巨大力量，確實被這名年僅十四歲的少年清楚地認知到了。

　　他心知肚明。

　　如果想成為英雄，就不得不鼓起勇氣，去擁抱「非日常」。

　　「……」

　　相比身邊喧鬧起鬨的同學，椴葉反而陷入了沉默。

　　胸膛深處，有一抹烈焰被點燃——不對，那把火炬其實一直以來都存在，只是過去的他不曾察覺。

　　那便是椴葉做為一名英雄，資質覺醒的時刻。

　　於是世上再無阻礙能停下他的腳步。

　　化身堅定不移的箭矢，他在英雄的道路上奮勇驀進。拋棄溫馴的日常，用自己的雙手、自己的十指，緊緊抓住非日常，成就偉業。

　　在那之後——

　　「我要出門了。」

　　九月二十日早晨，開學第三週，戰鬥結束、回歸普通高中生活一個月未滿。

　　椴葉抓著書包從臥室走出來，經過客廳時還不忘喊一聲：「你自己記得吃早餐喔。」

　　「嗯。」

　　從沙發上皺成一團的的白色研究員掛衣裡，傳來一道悶悶的回應。

　　既然能應聲就表示沒死，椴葉稍微鬆了口氣：「又熬夜了嗎？」

　　「……跟數學的戰鬥是不分白天黑夜的。」

　　蜷縮在沙發上的老爸模模糊糊應了一句，神情痛苦地伸手在茶几上抓了抓，找到骯髒的眼鏡戴上。

　　他滿臉鬍碴，面頰十分消瘦，作息混亂所以膚質很差，姿勢也彎腰駝背。哪天要是老爸被殭屍咬到，椴葉覺得自己大概也分辨不出來。

　　客廳裡到處都是資料和雜物，吃空的披薩盒隨意擱在電視機上。電視螢幕從昨晚便沒關掉，正播報著晨間新聞。是關於災後重建與新市鎮規劃的報導，差不多看膩了。

　　「午餐按時吃喔。要養成好習慣，不然等你老了怎麼辦？」

　　「好。」

　　老爸像個乖小孩一樣，瞇著眼睛點了點頭。

　　得到答覆，椴葉穿上皮鞋，拎著空披薩盒出門。集合式公寓的回收站就在樓下，能住的房間已經夠小了，他沒辦法容忍垃圾還堆著不扔。

　　搞定紙盒，跟警衛打過招呼，他才牽出自行車上路。

　　往復每天的清晨，椴葉都必須騎上二十分鐘的單車前往車站、搭電車經過四站，最後步行十分鐘才能到校。

　　他所居住的梅谷新市區，附近全是戰後建起的國宅。一部分已完工，但不少地方還搭著鷹架、包圍綠網。吊車與挖土機很常見。

　　看著那片被鋼梁分格的遠景，椴葉時常有種置身異空間的感覺。像走在一面沒收拾乾淨的舞臺上，心靜不下來。

　　成排國宅的樣式老派又蒼白，充滿務實主義的風格，欠乏活力。不過對失去住所的災民而言，能尋得安頓之處已經很滿足了。

　　一步一步，把日常取回來就好。

　　「三百日戰爭」留下的爪痕，可能得花上幾十年來復原吧。

　　那些宇宙怪獸邁開大步，跨向地平線，摧毀了百分之二十的地表。如今焚毀的森林得重新養育、傾頹的樓房要再次築起，死去的海洋也等待著漫長的洗淨。

　　儘管英雄們已經盡可能避開人群、日夜不敢喘息地浴血赴戰，許多城鎮、都市仍舊受害慘重，更別提鮮血的代價了。

　　一想到自己也曾經——不，是「好幾次」，在城市內發動殺獸劍（Balmong）那種大規模殺傷武器，椴葉的表情就不自覺緊繃起來。

　　其他英雄們對於這些，又是怎麼想的呢？他抬起頭，灰色的建築群倒映在眼眸裡。

　　比起擊倒野獸的利刃，他現在更希望擁有將壞去之物復原的力量。

　　那不是什麼能說出口的遠大志向。僅僅是日復一日、捧起手心接住一點一滴的愧疚感仔細澆灌，耐心栽培出的自我責難罷了。

　　就這麼回去當高中生，真的好嗎？真想聽聽別人的答案。

　　一面如此思索著，自行車轉眼已至半山腰，國宅區的盡處。

　　他撐著腳踏板，微微站起身體，沿平整的坡道一路向下滑行。車底齒輪發出細微的喀喀聲，讓心情變得稍微愉快了一些。

　　年輕的英雄輕輕哼起歌。

　　「Some say he's a traitor

　　They say he’s cold as ice

　　He’s the man who sacrificed everything to fight」

　　九月末的夏熱還未從小鎮離開，但晨間疾行時的涼風仍舊那麼清爽。工地往身後迅速遠去，成列樓房的陰影也消失在風的呼呼低吟中。

　　籠罩這座城市的天空，與遠逝的昨日一無二致，是深邃的蒼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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