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宮位於汴京大內拱辰門外,宰相蔡京知曉趙佶喜愛亭閣樓台、園池庭院等建築,便以豪華宮苑取媚於他,召集了童貫以及其餘四位內待分別監造。宮內殿閣亭台連綿不絕,又開鑿不同大小的池塘,收藏了雕刻文禽奇獸的青銅器物,還蒐集了不少從蘇州運來的奇花異石。「延福」二字由趙佶起名,他曾為此寫下《延福宮記》,讓王希孟刻石豎碑。
王希孟是北宋末年的宮廷畫家,是趙佶的圖畫院學生,曾奉事趙佶左右,趙佶慧眼獨具,認為他其性可教,於是親授其法。他在政和三年用了半年時間繪成了名垂千古的《千里江山圖》,那時他僅十八虛歲。他把畫卷賜予趙佶後,趙佶將這位天才少年賜給了蔡京。
延福宮的建築物都是由趙佶取名的,充滿雅緻與詩意。包括他身在此處的凝和殿,還有移清、會寧、崑玉……閣有蕙馥、報瓊、蟠桃等。他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這座宮苑中度過的。
此時的他在凝和殿附近的玉英閣,一架瑤琴橫在案上,指尖在琴弦上一撥,叮叮咚咚的聲響迴蕩在耳畔。而面對著他的則是一樽古樸的青銅鼎。
他在為誰彈奏?為身在眼前的器物彈奏?它並不是活物,這無非於對牛彈琴嗎?可是趙佶相信萬物有靈性,草木亦有心,也相信會有靈性的法寶或神器,而產生奇特的神力。
或許它是真的聽得懂的,因為那不是一般的器物,又與那神秘的道士有玄妙的關聯。
「你在彈琴給我聽嗎?」演奏到一半,有一人聲忽然在樂聲中響起,於是那琴聲戛然而止,趙佶從椅子上站起來,他觀望四周,找不到另外一人的身影。
「誰?」趙佶睜大了眼睛,「我明明聽到有人在說話,你躲到哪裡了?」他在玉英閣內踱來踱去,為了尋找說話者的身影。
「我一直在這裡,沒有躲開啊。」此人的語氣帶著幾些笑意,趙佶一聽這聲源離自己不遠,而聲音是發自這樽青銅鼎的。
趙佶的神情變得非常驚愕,他頓了良久才恢復意識,朝著它說道:「是你嗎?你是誰?」
「景禮。你給我取的名字。」青銅鼎的笑意更深了。
「你……會說話?」他張大嘴巴,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與一個古董器物對話。
「是的。」
語畢,深棕色的青銅鼎給自己施了法術,全身被光芒籠罩,數秒過後,趙佶目睹了一個沒有生命的器物,化作人形的過程。那人眉眼彎彎,穿一身石青色的道袍,頭髮叉上祥雲木簪,在趙佶的印象中,這與十七年前所見到的面容毫無兩樣。
就像民間傳說的《白蛇傳》,身為動物的蛇妖白素貞,修煉千年化為人形;還有清代李汝珍的《鏡花緣》,身為植物的百花仙子,被玉帝貶到人間的唐小山,這些以動、植物為原形的主人公,在神話小說很常見。像裴景禮、景藍姐妹以器靈為題材的,在小說的出鏡頻數鮮少,畢竟古董器物跟動植物不一樣,古代作家很難會把想象力寄在死物身上。
「拜……拜見仙人道長!」趙佶又驚又喜,連忙雙膝跪地,上半身往陶磚地板上一撲。
「我不是上天派遣的道長,我只是當年裴仙宮的一件器物,」裴景禮雙手扶起跪拜在地的趙佶,等他站穩後,繼續說:「治平時期,裴公得道仙去後,因深受民間百姓稱道,於是福州百姓為此興建裴仙宮,祀其塑像,隨後鑄造了用以祭祀的青銅鼎,也就是我。」
裴景禮呼了一口氣,又說道:「我長期看到福州人持著好幾柱香,朝著裴公的銅像虔誠地祭拜,很想知道這老人家究竟有什麼神力,竟然會讓當地的百姓對他如此地崇敬,連我也是為他而生。或許他是真的如同傳聞所說的,關心民間疾苦,輔政多施恩澤於民,宣揚道義,勉勵人們從善行善,那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成為那樣的人,我不求回報,只求做我想要的自己。」
「有一天,我誕生了靈韻,後來更修煉成人形,每天夜深人靜時,我都會在竹林裡練習劍法。正是因為我有了理想,想要亂世背劍救蒼生,才讓我成為了有靈性的古董吧。」
哲宗在位時,裴景禮聽說了一個叫趙佶的皇子,他從小一直苦練書法繪畫,跟裴仙師一樣篤信道教,便從千里行到汴京親自一睹此人的尊容。他初來乍到端王府,看到端王本人,果不其然,跟傳說中的描述幾乎相符,風流倜儻、道骨仙風,卻又帶著一絲輕佻。有一種直覺告訴裴景禮,此人將來是要坐上他哥哥趙煦的位置的。
十七年後,二人在端莊秀麗的宮苑裡重逢,裴景禮終於在此刻撥開了他神秘的面紗。他能預知萬物所向,在這之前一直等待著新主人的到來,也知曉這個主人在十年之後,不得不經歷一場浩劫,終將離他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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