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升級儀式與交流會的日子。踏出宿舍前,阿拉西及優兒娜特小心的確定胸針和披風都帶齊,因為據說如果沒有這兩樣東西,可能會回不了宿舍。亞歷山大使用的是5號門,兩人被提醒了不可以走錯,要是頻繁去開他領宿舍的門的話,會被認為是在挑釁或具有攻擊意圖而遭到逮捕。
眾人在領主候補生們的帶領下走出宿舍大門,穿過走廊。一段距離之外還有好幾扇大門,配戴不同顏色披風的學生們魚貫而出,看見門上數字比自領小的學生,亞歷山大一行人跟著梅倫席娜停下腳步,等著他們全部通過。
來到大禮堂,阿拉西和優兒娜特被自己的近侍團團包圍,視野全是一片深藍。亞歷山大有將近一百二十人在貴族院就讀,今年的一年級生也有大概二十人,但和全校兩千多名的學生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大家按照領地順位排好,等候升級儀式開始。
「肩負尤根施密特未來的孩子們,今年研究之門再度為你們敞開。爲了成爲尤根施密特貴族的一員,為了提升各自所屬領地的影響力,切記努力不懈。」前方某個大人物在進行恭賀學生升級的致詞,阿拉西完全看不到在說話的人是誰,聲音倒是聽得一清二楚,不知道用了什麼魔導具。
……好想研究看看啊。
阿拉西的心思飄到秘密房間裡那些調和到一半的魔導具跟還沒完成的樂譜上,回過神來升級儀式已經結束了。
「阿拉西。」優兒娜特出聲呼喚,領著剛才還在發呆的阿拉西移動。
「接下來要去哪裡?」
「交流會啊。」
交流會,按照階級劃分,和他領貴族交流的場合。
身為亞歷山大的領主候補生,當然是要前往全是王族與領主候補生的會場。不擅社交的阿拉西繃緊神經,現在不是神遊或思考魔導具組成的時候了,要是在面對他領貴族時失誤,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不准惹麻煩。」斐迪南的叮嚀在腦中浮現,她小心翼翼的跟在優兒娜特身後,帶著近侍馬喬歐、卡嘉莉塔、庫亞提安、拉瑞比特和英德爾森走入小會廳。
「第五名亞歷山大,梅倫席娜大人、優兒娜特大人與阿拉西大人入場。」
會場的最前方是一張大桌子,坐的是這個國家的地位最高者,身披純白披風的王族,阿拉西記得當前的女王——君騰•艾格蘭緹娜,與其第一夫婿亞納索塔瓊斯育有兩女:已成年的第一公主、以及尚在貴族院就讀四年級的第二公主蕾芮莎蘭娜。
小會廳裡等間隔的擺放了四人座的桌子,每個人按照順位就坐,拉瑞比特拉開椅子,讓阿拉西坐在優兒娜特的旁邊。
所有人都到齊了之後,大門隨即關上,每個領地輪流向王族和順位比自己高的領地問候,首先從第一順位的戴肯弗爾格開始,今年他們似乎沒有領主候補生,所以是上級貴族作為代表。
上位領地的領主候補生接連問候,其中以柯林茲達姆的領主候補生最為顯眼,不僅衣著華麗,大概也因為是前王族之子的緣故,長得十分俊美,一頭閃亮的奢華金髮和灰色眼眸引來不少注目。
很快的輪到亞歷山大,梅倫席娜起身,領著今年初到貴族院的兩位領主候補生向王族問候。
「幸得時之女神德蕾梵庫亞的命運絲線交織,今年才能再次與您們會面。她們是優兒娜特與阿拉西,奧伯的女兒和養女。」
「艾格蘭緹娜大人、亞納索塔瓊斯大人、兩位公主大人,曆經生命之神埃維裏貝的重重嚴格遴選,結此良緣,得以有幸與您會面,願能爲您獻上祝福。」
「准許你們。」王族當中地位最高的艾格蘭緹娜應道,她貌似四十出頭,擁有一頭波浪金髮和夕陽般絢爛的橙色眼眸,面帶沉穩的微笑,頗具君騰的氣勢。
「初次見面。優兒娜特與阿拉西將代表亞歷山大,在此學習如何能成爲不辱尤根施密特之名的貴族,往後還望您不吝賜教。」和練習相同,說完問候語,紅光從兩人的戒指中緩緩飄出。
「四年級的蕾芮莎蘭娜會與你們一同在貴族院學習,還請好好相處,王族希望今年也和亞歷山大保有良好往來。」金髮灰眸的亞納索塔瓊斯說,亞歷山大與王族往來密切,女神化身羅潔梅茵還是君騰的友人,對方可能希望孩子這一輩也保持交流吧。
在向前三名的領地問候完後,阿拉西她們走向第四名的柯林茲達姆,柯林茲達姆的領主候補生名為普萊德安海特,是奧伯的獨生子。
「普萊德安海特大人,曆經生命之神埃維裏貝的重重嚴格遴選,得以有幸與您會面,願能爲您獻上祝福。」
「准許你們。」三人獻上祝福後,他開口:「好久不見,梅倫席娜,有兩位領主候補生入學,我也感到欣喜不已,今年有望增加與亞歷山大的貿易名額嗎?」
……為什麼沒有加敬稱?阿拉西疑惑的偏頭,優兒娜特也皺眉露出不愉快的神色,但很快又換回社交用笑容。普萊德安海特似乎沒有將三人當作對等的領主候補生,這就是所謂「保有王族的驕傲」嗎?阿拉西頓悟,聽前任奧伯夫婦說明時還不懂什麼意思,實際經歷才明白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在公開場合面對地位對等對象不加敬稱很失禮」,阿拉西在心中做筆記,避免自己在社交應對時也犯下同樣的錯誤。
「貿易相關不是我們領主候補生可以私自決定的,請在春天的領主會議上詢問奧伯吧。」對方好歹也是上位領地,三人都沒有出聲提醒,梅倫席娜作為代表平靜的回答他提出的問題,接著普萊德安海特把注意力轉向阿拉西。
「你就是那個神殿孤兒出身的領主候補生嗎?聽說出生在神殿的人還是音樂聖女,感覺實在有些誇大其詞。」
……咦?我應該要怎麼反應才好?
阿拉西理性上認為這對貴族而言也許是失禮的話,但感性上覺得對方只是在陳述事實,甚至忍不住想點頭同意道:沒錯,那個稱號實在太誇張了!
……所以我現在要生氣嗎?還是要指出他的失禮?不對,是上位領地所以要忍耐,裝作沒發生過嗎?
阿拉西就這麼打算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和另外兩人靜靜離場時,發現大事不妙。優兒娜特的笑容開始飄出寒氣,手在桌子底下握成拳頭,她好像對普萊德安海特的言論十分生氣,正努力壓抑著情緒,在這樣下去,她回到宿舍之後如果爆發會相當恐怖。
當然,阿拉西不能在他領貴族的注目下,直接跟優兒娜特說自己完全不在意,但如果立刻離開好像又不大對。
就在阿拉西呆立不動之時,梅倫席娜率先行動了,她笑著說:「您說的沒錯。比起身為『前』第一王子之子又完全不出入神殿的普萊德安海特大人,擔任神官長的阿拉西真的非常——微不足道呢。」
聽完梅倫席娜挑釁意味滿滿的回應,普萊德安海特的臉都綠了。她的那句話,代表她知道普萊德安海特的父親——前第一王子席格斯瓦德被降為奧伯的真正理由。席格斯瓦德曾經因為作為王族的失職及傲慢的態度,被取消成為君騰候補的資格——這件並未公開,只有參加當年王族與蘭翠奈維騷動功臣間的會議之人才知道的秘事。
不只如此,更表示就連「柯林茲達姆沒有讓領主一族出入神殿,領主候補生難以取得加護,因而造成魔力不足,領地逐漸衰退」的情報,梅倫席娜也一清二楚。
阿拉西察覺,梅倫席娜也對於普萊德安海特十分不滿,她對阿拉西這個甚至不具有真正血緣關係的姪女超乎想像的珍視。
她以勝利的微笑,領著目瞪口呆的優兒娜特跟阿拉西回到座位上。阿拉西對梅倫席娜的社交手腕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只需一句話便能讓對方閉嘴,同時,也對梅倫席娜這個人完全改觀。
原本,阿拉西只以為她是一個冷淡的研究狂,不可靠、怕麻煩又對研究以外的事情漠不關心,絕對不會出手幫忙。沒想到意外有珍愛家人的一面,對自己人格外重視這一點,恐怕是像到羅潔梅茵吧!
回到位子上後,換成順位比自領低的領地前來問候,首先是多雷凡赫一大票領主候補生的問安,對方還詢問了關於共同研究的意願,梅倫席娜回答說,要等到課程告一段落才能確定。
若是被問到和貴族院有關的問題,一律由梅倫席娜回答;關於領地內情報的探詢,則是優兒娜特和阿拉西負責應對。
不久,艾倫菲斯特的一男一女兩位領主候補生走上前,他們兩人都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深邃綠眸,在阿拉西印象中一個是奧伯的同母弟弟之子,另一個是前任奧伯第二夫人之女。
斐迪南給的領地詳細資料寫著艾倫菲斯特的奧伯膝下無子,對此感到好奇的阿拉西悄聲詢問英德爾森:「據說艾倫菲斯特的奧伯膝下無子,英德爾森知道為什麼嗎?」
「這是因為艾倫菲斯特的奧伯是中繼,她迎入的丈夫是中領地的領主候補生,以現在的艾倫菲斯特而言作為後盾並不足夠,打算幾年後交接給弟弟。若她現在誕下孩子,只會成為紛爭的火種,雖然是沒有根據的消息,不過她似乎有意避免懷孕,把生活重心放在領地發展上。」英德爾森情報網果然豐富,得到了未經證實、也從未有人提出的小道消息,阿拉西決定將其稍加查證後再採信。
奧伯的同母弟弟之子庫拉雷葛今年二年級,一頭靛紫色長髮在後頸綁了馬尾,圈著銀色髮飾,身材高瘦,舉止彬彬有禮,雖然是領主候補生,但看起來頗具文官氣質。前任奧伯第二夫人之女瑪莉安貝爾則是四年級,具有散發光澤的深紅長髮,前額的瀏海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晃動,面帶優雅笑容、舉止嚴謹的她,完全可以被稱為是領主一族女性的典範。
「梅倫席娜大人,時之女神德蕾梵庫亞的命運絲線再度交織令人不勝歡喜。優兒娜特大人、阿拉西大人,曆經生命之神埃維裏貝的重重嚴格遴選,結此良緣,得以有幸與您會面,願能爲您獻上祝福。」他們同聲說。
禮節也完美!真不愧是艾倫菲斯特的領主候補生,我得向他們學習。阿拉西想道,同時仔細觀摩著他們的儀態、動作,想把一切全都仔細烙印進腦海裡。
「准許你們。」
祝福的紅光輕柔的飛向三人,結束問候,較年長的瑪莉安貝爾率先開口攀談:「梅倫席娜大人,久疏問候。今年入學的兩位是您的外甥女吧?有預計讓她們加入圖書委員的活動嗎?」
「我的確是這樣打算的,由於我今年就要畢業了,明年的貴族院得麻煩瑪莉安貝爾大人多多關照她們。」梅倫席娜笑著回應,多半是兩人的關係良好,交談起來十分熟稔。
她們話中提到的圖書委員,是羅潔梅茵發起的活動,每年由就讀貴族院的王族、戴肯弗爾格、亞歷山大以及艾倫菲斯特的領主候補生擔任。
當時圖書委員主要的職責就是為圖書館的魔導具提供魔力,因為肅清後的圖書館不像現在一樣有足夠的人手,魔力不足,有許多停止運作的魔導具,大量業務難以完成,喜愛書籍的羅潔梅茵無法對這樣的圖書館坐視不管,召集了同樣愛書、志願協助的領主候補生,為圖書館出一臂之力。
在已經不缺魔力的現在,圖書委員雖然仍會對圖書館魔導具登記,但不再提供魔力,而是在修完課後配戴臂章進行活動,減輕圖書館的業務負擔,除了主辦能分享資訊、交換書籍的愛書同好茶會以外,還要在貴族院結束的前一天向各個領地寄出奧多南茲,催促沒有按時還書的人歸還書籍。
如果收到催書通知,有很大的機率會被自領的奧伯「關注」,即使如此還是會有少部分厚臉皮的人借了書後遲遲不還,這也許就是圖書委員之所以要做這份工作的理由吧。
「畢竟兩領有著親戚關係,我們由衷希望能與亞歷山大舉行茶會。」庫拉雷葛往交談著的兩人搭話,表達希望友好往來的意圖。
「時間上的安排有點挑戰性呢,艾倫菲斯特也是神事興盛的領地,兩位作為領主候補生,想必得回領參加奉獻儀式吧?」
「那麼詳細就交由侍從商談。」瑪莉安貝爾判斷可能得討論好一段時間,決定把此事交給侍從處理。然後她轉向阿拉西:「據說阿拉西大人在收集罕為人知的樂譜……我們手上有整理了領內民歌的樂譜集,想要在愛書同好茶會時交換,不知您意下如何?」
聞言,阿拉西登時雙眼放光,身子微微前傾,差點要撲上前去,還好有優兒娜特拉住她:「非常有興趣!請問瑪莉安貝爾大人對哪類型的書感興趣呢?」
「個人偏好美好的愛情故事,尤其是艾蘭朵拉大人筆下的《貴族院物語》,非常能夠令人感受到萌芽女神布璐安法的降臨呢。」瑪莉安貝爾見到阿拉西的樣子,一副在意料之中的表情,看來阿拉西對音樂的熱愛,在上位領地的貴族間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哎呀,提到書,當然是修伯特大人的迪塔故事呀!光是閱讀,就會感到心跳加速、戰意高昂,真佩服作者的文筆。」迪塔故事是少數優兒娜特讀得津津有味的書之一,作者還是羅潔梅茵的近侍,他至今已經出版了數套以迪塔為主題的故事,在貴族間頗負盛名。
「請三位都冷靜一點,現在還是交流會期間,請待茶會上再暢談。」庫拉雷葛一口氣澆熄了三人的興致,瑪莉安貝爾也斂起表情,依依不捨的往下個桌子走去。
「那麼,我會祈禱時之女神德蕾梵庫亞的命運絲線很快便再度交錯。」
艾倫菲斯特的一行人離開後,其他前來問候的下位領地都戰戰兢兢的表示想好好相處,畢竟是下位領地,必須小心翼翼的避免得罪上位者。不過,第十名的約瑟巴蘭納詢問過是否能參加愛書同好的茶會。
「等與圖書館及各領商談過後,定好時間便會送去邀請函,敬請安心。」梅倫席娜給予不過不失的回應,據說在這種聚集所有領地的交流會上,眾人都還只是在試水溫,個別邀請他領貴族們的茶會才是真正的重頭戲,所以此刻凡事都不可以明確回答。
……到時候要面帶微笑,端莊優雅又不失禮數的從他領那裡打聽情報,這種事對我來說難度也太高了!
阿拉西擔心著修完課之後的社交活動,這是來到貴族院的主要目標之一。另外一個目標——也就是課程,至少對她和優兒娜特都不成問題,雖然不知道羅潔梅茵跟斐迪南讓她們學了多少東西,但兒童室的大家在看到兩人進行中的作業後,全露出了驚嚇的表情。
……一定沒問題的吧。
阿拉西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料理上,中央料理是從未接觸過的東西,她好奇地端詳,然後取了一小口放入嘴裡。
……是去年的味道呢。
她頓時感到有些懷念,阿拉西在亞歷山大吃的是由專屬廚師不停鑽研改良,發掘出各種新口味的菜餚,因此每年的味道都不同。中央的料理則沒有經過這道步驟,還保留著去年的滋味。
只不過大概是礙於地理位置,材料的採集有些困難,裡面的部分食材選的是分布更廣泛的食物,而不是亞歷山大常見的東西。
中央的料理擺盤皆華麗異常,然而自領最近的流行卻與之相反,因為羅潔梅茵幾個月前掀起了極簡料理的流行,起因則是一道名為「寿司」的前所未見菜餚。
「寿司」做法簡單,首先將穀物去殼,並與經長時間放置且變酸的酒混合,放入冰窖,溫度下降後再把蔬果或海鮮放入其中,捏成扁扁的圓形,最後以乾燥過後的海藻包覆即可上桌。
「寿司」不僅製作起來簡易快速,美味更是無與倫比,尤其是盛夏之時比起傳統料理,它更能驅除暑氣。於是,一股「寿司」熱潮就這麼在亞歷山大蔓延開來。
這道料理也是今年和他領交流的籌碼之一,斐迪南曾叮嚀:羅潔梅茵想出的每一樣東西都是高級品,要阿拉西和優兒娜特謹慎使用。
阿拉西在腦海裡回放一遍在貴族院要做的事情:修完課程、推廣流行、與他領和平相處、平穩度過今年的貴族院。然後她環顧周圍的每一個領主候補生。
一旦進入社交場合,所有他領貴族不論關係遠近親疏,可能都不是真正的同伴,畢竟貴族是重視利害關係的生物。
她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向他領挖出情報,為自領取得優勢。
用餐結束,表面上看起來和平、實則暗潮洶湧的交流會正式完結,然而,今年阿拉西的貴族院生活,才剛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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