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盛夏的早上,煦煦微風徐徐滲過來,我從肩膊上把重重的背包放下來,才發現自己汗流浹背,衣背上全濕透了。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poifJJtjE
「難得今兒這麼好的一天!昨兒的雨還淅淅瀝瀝灑不停呢!」我口內嘟囔說。
在蓊蔚的樹蔭下,剛好避過那猛烈陽光的灼熱。
我從背包裡拿來一大片紅白色的方格花紋的布製地墊,然後把它攤開,平放在碧綠的草地上,遂從背包裡把其他東西掏出來,一件一件的排成一溜一溜。
這些東西都是已過時的,例如這張二十年前的已變黃的「三角山」明信片;這對黑色「特注」限量版運動鞋是十年前在美國曼克頓某店買回來的,可笑的是我只穿過了兩遍便把它長放在盒子裡;而這個白色不倒翁,原放在床沿旁的小櫃上一直陪伴著我。
每件物品都貼有一片價格標籤,而價錢大都只是十圓八塊,除了那個不倒翁。
我閉上眼兒雙手合十,祈盼它們在這市集裡遇上有緣人!
幸運地,不消半天兒,它們都被新主人帶走了,除了那個不倒翁,它還靜靜地坐在地墊上。
我想:「就到始為止吧!」
我打開空空的背包,欲把不倒翁拿回來之際,一個全黑打扮的男人忽爾在我面前佇足,他手持的一把大鐮刀背在他右邊的肩膊上。
他瞪著那個不倒翁向我問道:「這個不倒翁可以便宜一點嗎?一萬圓太貴了吧!」
「對不起!這個價錢已是最便宜的。」我連忙答道。
他忽把鐮刀從肩膊上湊到我的頸際,如若那刀刃再靠近一點兒我立時一命嗚呼。
「我用這把鐮刀來跟你的不倒翁交換吧!這樣,你的命兒也可以留下來。」他諕嚇我說。
我清楚知道這個黑衣人並非凡人,他是地獄使者來。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兒,在夢中一把聲音傳到我的耳際,說我的時晨快到了,明天他會再來把我送往地獄去。
次日醒來,遂忙把剩下來的物品全挪來市集裡,而這些都是我最捨不得的。
二十年前,我與同學們畢業旅遊去,一起遊到瑞士策馬特。在「三角山」前,在白濛濛中,在澌澌雪下,我向一直暗戀的文稀示愛,之後她便成為我的初戀情人。
十年前,文稀因工作跑到老遠的美國曼克頓去,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我悄悄的來到曼克頓,端著一簇紅色玫瑰花和一顆戒指,在中央公園門前單膝跪下向她求婚,我承諾照顧她一輩子,從此她便成為我的妻子。
可惜在五年前,她遇上了另一個男人還說要離開我。我接受不了被最愛的人所背叛,竟像發瘋了般把她打了個稀爛,還要她讓我儘情發洩一番。她默默就範、任由魚肉,然後她滿身傷痕,帶著淚兒離開了我。
或許我的罪孽太深,不久我患了重病,不知為何她知道了,還寄了這個不倒翁來,說這個不倒翁會為我帶來幸運、會讓我好過來。我十分後悔,但已彌補不了我曾經對她的傷害。而這個不倒翁從此一直看守著我。
雖然我快要離世,但我一直捨不得把這個不倒翁賣掉,因為這是我和文稀最後的聯繫。
「這個不倒翁我可以送給你,然後跟你往地獄去。反正我什麼也沒有了,這下場是我應得的。但你要完成我人生最後一個願望:臨死前我要重遇我的妻子,我要向她道歉。」我對地獄使者說。
地獄使者的嘴角頓時向兩邊伸展開來,然後他在剎那間消失了。
怔了半日,窸窸窣窣的,樹上的葉兒被風吹拂著,我像夢醒了般,到回過神來遂繼續去把不倒翁放回背包裡。此時一位小女孩跳躥躥的跑到來,她說:「媽媽,這個不倒翁是家裡的不倒翁嗎?」
媽媽跑到來,瞧著那個不倒翁對女孩說:「對呀,我們的是紅色,而這個是白色。」
媽媽抬起頭來瞧了我一眼,當我瞧到她的臉兒我立時愣住了。我不自覺地說:「文稀!」
到定下神來,我勉強地發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續對她說:「這女孩真可愛!很高興看到妳有個幸福的家。」
文稀的臉頰緋紅了,眼角裡還滲出淚兒。
「文稀,真的很對不起!」我忙說道。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MNjX0JP7J
一直藏在我心坎裡的一句話,到今兒終有機會對她親口說出來!
「她是你的女兒。」文稀結結巴巴的說。
「她是我的女兒?」我怔了一怔,到底是什麼一回事?難道那天……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zRuuNFlr1
我不敢相信,我禽獸不如的行為竟帶給她無盡的傷害。原來那個男人知道文稀因姦成孕竟虐打她還棄她而去,她不敢再回來找我,生怕我繼續傷害她。直至一天,她懷著身孕到醫院檢查時碰巧瞧到我的背影,她知悉我病重了,遂把這個不倒翁寄給我來鼓勵我。到女兒落草後,她默默地獨個兒撫養她。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12JEQgnh3
我的心很痛,陡地啼哭起來。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x1tisMHPz
「我們重新開始過,好嗎?」文稀淌著淚兒,撫著我的肩膊說。
「好!好!」
我邊哭邊點著頭。我很想彌補,彌補我欠負她的一切。從今以後我要讓她幸福,我要讓女兒有個完整的家!
我們一家三口遂乘車回家去,當車子駛過十字路口時,窗外閃來一道強光,忽「砰」的一聲,我們所坐的車子被那輛失控的大貨車撞至幾乎粉碎。我感到全身劇痛,也感覺到滿臉像流著汗水般。我忙用手拭去,乍然瞧到滿手鮮血,才發現自己七孔不停滲出血來。我立時偏過頭瞧到後座去,瞧到文稀緊抱著我的背包,她和女兒已不省人事,奄奄一息。
車門忽打開來,我立時跟車外的那個人說:「快去救她們,請你快去救她們!」
那個人卻無動於衷,他拿著鐮刀靠過來對我說:「時晨到了,我們往地獄去吧!」
「不!我求求你,請先救她們吧!我還未贖罪!」我哀求著說。
「贖罪?」他牽了牽嘴角,似笑非笑的。他續說:「這不是你的願望嗎?原本你跟她已各不相干,但你們再重遇了,你們的命運都改變了。」
「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她們這樣!」我慌忙失措,忙再問他:「我要怎樣做才能挽回她們的生命呢?」
「方法是有的,但恐怕你做不到。」
「只要她們能活著,我什麼也願意去做。」
「好!你就用我這把鐮刀去把她們砍掉吧!」
「怎可能!這不是要我把她們殺掉嗎?」
「當她們被你殺掉,她們剛好趕及轉世再活過來,而你亦能再活著。只是,因為你的罪孽太深,所以你永遠也不能再跟她們相遇了。」
我瞪著文稀的臉兒,她的眼簾還微微顫抖,我的淚兒不停淌下來。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ExGryemn0
當想到只要能讓她們活過來,我決意不顧一切,遂從地獄使者手上接過鐮刀來。我雙手儘力一握把鐮刀舉起,然後用盡全身力量砍過去,砍到那地獄使者的頸項上!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RN0wPSv3W
他慘叫一聲,瞪著雙眼對我說:「你這樣做,你死後定會永不超生,你定會後悔的!哈哈……」
那個地獄使者隨著他的笑聲消失於無影無蹤。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NaMt8jSVl
我眼前忽黑,轉瞬間我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旁邊不斷傳來「咇,咇」聲響。我瞧到自己滿身插著不同的喉管兒,而且全身動彈不得。
我用盡氣力向在旁的護士問道:「文稀和女兒都好嗎?」
「那個女人和小女孩?她們已沒大礙了!」
半晌,間歇的「咇,咇」聲忽長響了,眼前再度漆黑一片。
到再醒來,我睜開眼睛,瞧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而我的背包竟然放在一角裡。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cyk2NQGAj
掛在窗旁的一串風鈴兒不停搖盪著,我看到風在吹,但感受不到風的冷熱度。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LyUHVu5eE
片刻,一個小女孩的大臉兒忽在我眼前出現,一雙深褐色的眼珠兒瞪著我,一把熟悉的聲音傳過來。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XzBuKdVfW
「媽媽,我們有兩個不倒翁了。」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axai8yto3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是我最愛的文稀。她湊到我面前,一雙漂亮的深褐色的眼珠兒,臉兒上卻滿是大小的紅暈和抓痕,嘴角上還有斑斑血跡,彷彿剛被人虐打完似的。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HFzLs91G3
她含笑對女兒說:「對,他們兩個一紅一白,很快便會有第三個了。妳喜歡什麼顏色呢?」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cvA4zvbQ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