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棘】Soulmate - soulmate 上

00.

夏日祭典熱鬧非凡，狗卷棘只是在撈金魚的攤位前停駐了腳步，轉過頭來就與僕人失散了。

身負咒言能力的他不能隨意地開口說話，面對擁擠的人群，哪怕心有恐慌，狗卷棘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他攥緊了手中的蘋果糖，捏著浴衣的衣袖，邁開腳步挪到攤位旁邊，等待僕人來尋他。

「惠，要走了噢。」

低沉的嗓音傳進鼓膜，熾熱的溫度自腳踝位置開始蔓延，燙得狗卷棘小腿乏力。他猛然蹲下來捂住發燙的地方，循著聲音的來源，努力地仰起脖子眺望，試圖越過人群找到那個叫「惠」的人。

可惜視野被高大的大人佔據，他只能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去看，入目之處皆是些穿著暖色系浴衣的女孩子，她們用漂亮的髮繩束起長髮，牽著父母的手笑得燦爛。

應該是其中一個吧，狗卷棘想。

「惠」聽起來就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狗卷棘隔著浴衣的布料摩挲腳踝處發燙的印記，這是與靈魂伴侶初遇時所產生感應的象徵，就像在提醒他們彼此之間的故事要開始了。

有點高興。

狗卷棘抬手摸了摸上揚的嘴角，他很清楚落單的自己只有慌亂的情感，哪怕是糊裡糊塗地遇到了靈魂伴侶，也不至於過於興奮。

作為七歲的小朋友，狗卷棘的知識量逐漸豐富，他很快就聯想到這股突如其來、名為高興的情感，應該是源自他的靈魂伴侶——惠。

小孩子的快樂來源很簡單，玩樂與美食。

狗卷棘看了看手上的蘋果糖，猜想他的靈魂伴侶是不是也拿著一顆。狗卷棘把糖果舉到嘴邊咬了一口，甜膩的糖衣在他的舌尖融化，驅走了他心中的慌張。

七歲那年的夏日祭典，狗卷棘在洶湧的人群中，與看不見臉的靈魂伴侶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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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十四歲的伏黑惠最近有點煩躁，在連續第五天單挑三十個人而沒有敗績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了情況有點不對勁。

新學年伊始，女學生們都圍在操場旁的櫻花樹下拍照，沒有人注意到教學樓後方發生的鬥毆事件。

伏黑惠坐在肉墊的上方，居高臨下地望著底下發出嚎叫的不良，他本來答應了津美紀要循規蹈矩，不惹事。但在目睹霸淩事件以後，身體卻先一步行動了，等他反應過來，眼前已經堆滿了慘敗的同級生。

不夠，他還需要渠道發洩心底突如其來的煩悶。

今天是第五天，將最後一個挑釁的同學撂倒，伏黑惠的煩躁得到紓解，他抬頭朝天空呼出一口濁氣，轉身坐在人群上方，舉手揉捻翹起的劉海。長時間繃緊的神經得以放松，靜下心來以後，他意識到了這幾天自己失控的原因。

是你吧。

伏黑惠篤定地伸手環住右手手腕，校服之下是一圈淺灰色的荊棘紋樣的印記，張牙舞爪的尖刺刻在皮膚上，束縛著他的靈魂，讓他可以感知對方的情緒。

太糟糕了。

伏黑惠咂舌，冷靜自持的他竟然也會有情緒失控的一天，起因還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不對，他們應該見過兩次。

第一次是初遇，手腕上發燙的溫度是不會騙人，教科書上描寫的狀況他也確實地感受到了。

小時候跟五條悟和津美紀一起參加祭典，他拎著蘋果糖跟在兩人身後，至今他仍記得津美紀眼神裡的期待，還有五條興高采烈、左顧右盼的樣子。

這是父親和繼母離開以後，他們姐弟倆初次體驗到的親子活動時間，本該是高興的事情，一瞬間卻有不屬於他的心慌自心臟開始蔓延，伏黑惠還來不及捕捉導致印記發燙的來源，就被五條和津美紀拉著去找適合觀看煙花的最佳位置。

他那時候太小了，對於靈魂伴侶的知識一知半解，教科書上簡略的字句不足以喚起他的重視。

所幸這些年以來都沒感受到對方的情緒起伏，那個夏日仿佛是場夢境，離開祭典，一切恢復原狀像無事發生，伏黑惠就將事情拋諸腦後了。

第二次遇見應該是上個星期的事情，那天換衣服的時候，伏黑看見手腕印記的顏色加深了，大概是他們在某段路上碰過面，卻不自知。

伏黑惠低頭望向衣袖內側，右手手腕往下一寸的位置，淺灰色的荊棘如手環般烙印在皮膚上，尖刺抵住青色的血管，仿佛以他的血液為食。

伏黑惠開始思考對方會是怎麼樣的人。

他的擇偶條件不高，只要對方有堅定的人性，哪怕是高矮肥瘦他都能接受。也許就是這個想法，導致印在皮膚上的印記並非名字，而是代表對方模樣的圖案。

荊棘浴血，傷人傷己。

伏黑惠開始好奇他的靈魂伴侶會是怎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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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消失吧。」

狗卷棘拉下口罩，咒言所及之處，低級的咒靈皆化作塵埃消散於天地。

他倚靠著枯死的树幹，從衣袋裡摸出一顆潤喉糖。狗卷撕開包裝紙將糖果丟進嘴裡，他用力咬碎潤喉糖，卷起糖碎舔舐，清爽的薄荷味湧上咽喉，驅走了他的疲倦。

就休息兩分鐘。

狗卷棘躲在廢樓後方的樹林裡，他要趕在遇見下一波咒靈之前，率先恢復體力和精神。他合上眼皮，在心裡算著數。沒了視力，他耳聽八方地留意周圍的情況，絲毫不敢松懈，思緒不停地回想當前的情況。

咒靈多藏在陰暗的地方，遺憾、怨恨、悔意等負面情緒最能催生出咒靈。今次考核的場所經過「窗」的觀察，判斷情況為二級，評定為適合進行咒術師晉級的考核場地。加上五條悟提前踩點確認情況，才推介狗卷棘過來這邊做任務。

「對於棘來說超簡單，」蒙著眼睛的班主任擺出一副輕鬆的樣子，「不用五分鐘就能解決。」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確實如五條所言，狗卷只花了不到五分鐘就將二樓的咒靈解決掉，過程輕鬆得讓他不禁懷疑對手是否擁有兩級的實力，加上屋外的帳遲遲沒有消失，足以說明這裡還有其他咒靈存在。

狗卷循著陰冷的氣息邁向負一層，這裡是一座廢棄已久的醫院，徘徊人間的靈體與求生的執念匯聚，怨念的疊加形成了孕育咒靈的溫床。

狗卷棘小心翼翼地推開太平間的門，他通過縫隙，藉著微弱的月光，窺見了咒靈的冰山一角。潛藏在樓底的龐然大物擠滿了整個太平間，軀殼的表面凝結了一層白霜，夾雜寒意的氣流吹拂過狗卷棘的皮膚，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很強，應該是二級以上的咒靈。

狗卷屏住了呼吸，衡量雙方的戰力差距。

咒靈的起伏程度很微弱，若非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這點細節，狗卷估計它正處於沉睡狀態。

先手必勝，趁這個時候解決它。

狗卷伸手勾下口罩，露出臉上的咒印，他舉步上前，在腦海裡演示一遍攻擊的計畫，必須要在打開門的瞬間，同時釋放咒言：「爆……」

剛吐出一個音節，腳踝關節處傳來錐心的痛楚，打斷了輸出。狗卷小腿脫力單膝跪地，他的手撞開了門板，與咒靈打了個照面，直視幾十雙渾濁的眼珠子。

太噁心了。

還沒開戰，狗卷密集恐懼的毛病倒是先犯了，他嫌棄地擰緊了眉心，試圖後退與咒靈拉開距離。

二級咒靈沒有慎密的思考能力，只有攻擊和破壞的本能，年輕的咒言師被它歸入狩獵的範圍，張開嘴就想把獵物吞進肚子裡。可惜它的體型龐大，無法走出這個房間。

就在狗卷以為又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時，咒靈迅速瓦解成無數隻細小的昆蟲形狀，爭先恐後地傾巢而出，要將他包圍並吞噬。

「別動。」狗卷率先制止對方的動作，咒靈僵在原地無法挪移半步，給了咒術師喘息的時間。

悲傷的情緒卷襲年輕的咒言師，無助與迷茫蔓延至四肢百骸，這股沉重的情感給了狗卷棘無比的壓力，壓得腳踝開始泛痛。

快跑，離開這裡。

狗卷棘伸手撐起身體，他使勁地拖動著左腿往樓上跑。

不能停下來。

狗卷三步一回頭，朝著追趕在身後的咒靈大喊道：「爆炸吧。」

咒靈聞言自燃成微弱的火星，但巨大的數量匯合起來，便是如白晝般刺眼的火光。

幾次攻防下來，狗卷的嗓子已經啞得只能吐出幾個氣音，咒言的效力也大減折扣。但他不敢停下來，趁著煙霧繚繞，狗卷從二樓的窗台攀著水管跳至地面，再躲藏到廢樓後方的樹林裡。

進來前買的潤喉藥水早就一瓶不剩，嗓子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他含著潤喉糖，解決掉眼前又一波前來偵察的昆蟲。

至今為止，應該已經消耗了咒靈的一半戰力。

咒靈分解成無數的個體以後，力量也會被削弱並均分，現在最佳的方案是拉鋸戰，等待昆蟲咒靈前來，再將它們逐一擊潰。

狗卷睜開眼睛，水紫色的眸裡映著疲憊，若非剛才意外橫生，他早已解決掉咒靈，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刷視頻了吧？

他喜歡的油管主播今天可是有直播呢，真想快點回去。

狗卷棘垂首盯著左腳，他踮起腳尖扭了扭腳踝，再三確認行動不會受阻。

看著腳踝，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從未謀面的靈魂伴侶。

為甚麼會難過呢？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嗎？

狗卷棘伸手覆上胸膛，心臟在掌心下跳動著，年輕的生命鮮活而耀眼，本應是肆意揮霍青春的年紀，他卻在無人的角落裡浴血奮戰，生死難料。

惠跟自己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吧。

狗卷棘嘆息道。

普通人和咒術師，他們真的會有未來嗎？

如果可以，他想給惠一個擁抱，告訴她不要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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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伏黑惠從未覺得消毒水的味道如此刺鼻，他佇立在病床邊，醫生說的話他一概沒有聽進心裡。就連對方是甚麼時候離開的，他也不在意。

昏迷的原因不明。

望著津美紀額上的咒印，伏黑惠很清楚是咒靈作祟。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這個詛咒的來由不明，根本無法祓除，他現在可以做的只有每天來醫院報到，為津美紀祈禱。

「咳咳……」伏黑捂住嘴巴咳嗽了兩聲，這幾天他總覺得喉嚨有點癢，因此身邊總會備著一瓶礦泉水。

「惠是不是感冒了？」五條悟碰了碰他的肩膀，一臉擔憂道。雖然已經回暖，但夜晚的風吹過來還是有些凍人，一個不留神就很容易著涼。

「沒事，就是喉嚨有點乾。」礦泉水很快就見了底，伏黑惠擰上了瓶蓋，打算離開時將瓶子丟進回收箱。

「都這麼晚了，我們先去吃飯吧！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餓著。」五條拍掌一笑試圖活躍氣氛，他從衣袋裡摸出一顆潤喉糖，「要來顆潤喉糖嗎？」

「不用了，我不吃甜食。」伏黑垂眸看了眼潤喉糖的包裝紙，素色的糖紙外印著蛇紋圖案，沒有任何的文字或標籤，是未曾見過的款式，這引起了他的好奇，「這個是？」

「這個是狗卷家特製的，外面可買不到。」五條貼心地講解，順手將糖果塞進伏黑的口袋裡，「先拿著吧，這個對喉嚨超好的，棘就總在衣袋裡備著這款潤喉糖。」

「棘？」陌生的名字讓伏黑聯想到了手腕處的那截荊棘，他隔著衣料，抬手覆上圖紋的位置。

「誒？我沒跟你說過嗎？棘是高專的一年級新生，剛通過二級咒術師的考核，之後可以單獨出任務了。」五條點開電郵軟件，上面赫然是考核通過的通知書，學生這般優秀，他也覺得自豪。

但五條興奮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埋怨：「聽說過程出現了一點意外，棘差點就被那隻咒靈吃掉了。」

「原因是？」

「我也是聽硝子說的，哎呀我不能告訴你，這樣不合規矩的。」Great Teacher五條半掩著臉，露出一臉愁容，似乎在認真糾結要不要告訴伏黑。

後者習慣了他的故弄玄虛，靜靜地盯著他看，以五條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不出半分鐘自會全盤托出。

「我就告訴你一個人，硝子説起因是棘的靈魂伴侶，弄得棘的腳踝都被燙傷了。」五條降低了聲量，彎下腰來湊到伏黑的耳邊説悄悄話，「腳腫得像豬蹄子一樣，要是再晚一分鐘送到硝子那裡，鐵定留疤。」

「是嗎？」伏黑對別人的事情都不太關心，在這裡聽完就算了，完全不會放在心上。

「所以我們今晚上吃甚麼？可以有飯後甜點嗎？」最強的咒術師立刻轉移了話題。

「吃甚麼都可以，又不是我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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