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王,您吩咐準備的東西及其餘賀禮都已經備妥,隨時可動身出發。」沐星城管事恭敬垂首回應奎厄王的問話。
羽西抬眸掃過跪伏於地的一干人,懶懶地對管事發話,「如此甚好,你讓其餘人等都退下吧,把訓誡官總領留下。」
「是。」管事一聲號令屏退了不相干的人事,魚貫而出的人潮散去,獨留一人於空蕩蕩的大殿之上。
空曠的集議殿內靜的連針尖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羽西揚眉嘴角一撇,聲音壓地極低,迴盪在殿內,「前幾日那隻瀅蘿的表現,本王很滿意,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臣、臣不敢,這只是臣的份內之事。」訓誡官總領身子貼地,前額抵著手背,盡量穩住聲音平穩道:「王若高興,便是臣的福氣。」
「呵。」羽西輕笑一聲,聽不出是什麼意味,便接著說:「好一個份內之事,差點就捅出簍子,壞了本王的大事?」
羽西漫不經心地玩轉著手中的琉璃戒指,流光描過,像一顆璀璨的星石,閃閃發光,相比之下,殿上伏地之人已經汗流浹背,內心驚滔駭浪翻湧不止,「臣有罪……請、請王……責罰。」
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古井無波,他將目光暫留在快縮成一團球的黑影上,那眼神像看著一個將死之人,沒有參雜半點溫度,冷冽又冷漠。
「若他有事,就算掉你一百個腦袋都嫌不夠。」羽西話中藏著令人心驚膽顫的戾氣,它貼著底下之人的神經遊走,那龐大的憂懼彷彿要鑽進訓誡官總領的骨隨,由內而外將他蠶食殆盡,「壞了本王心情的後果你承擔得起?」
聞言訓誡官總領駭得聲音都開始打顫,「王饒命!臣……循規蹈矩,一輩子兢兢業業,萬不敢有所怠惰……臣、臣只是一時失察,沒料到那瀅蘿這般嬌弱……請王開恩,這是臣一人之過,罪不及他人。」
「在你眼中本王是如此拎不清事態之人?你有功有過本王心中有數,不會讓你蒙受不白之冤,不過……」羽西下頷微微揚起,嗓音勾起冷冷笑意,「你鬧出的這麼一樁事,倒是誤打誤撞讓本王查到了一件有趣的祕聞。」
訓誡官總領自知死罪難逃,便壯著膽子開口詢問:「罪臣斗膽,敢問祕聞內容……為何?」
「瀅蘿一族的少札,便是那隻差點死在你手裡的瀅蘿。」話才說完,伏著身子的訓誡官總領陡然抬頭,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地板發楞,蹙眉喃喃自語。
「瀅蘿的直系血脈不是都被先王趕盡殺絕了嗎?」
「是啊,本應如此。」羽西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著扶手,接著他的話,淡淡道:「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
「罪臣認為應當即刻除之,以免後患無窮。」訓誡官總領叩首,極力諫言,「這隻瀅蘿斷不可留下,請王速下決斷,罪臣……」
羽西打斷他的話,似乎不想再在這話題上兜轉,「他尚有用處,還不急。」
「倒是你,本王好像同你廢話太久,算算時辰也該上路了。」他的話語像在訓誡官總領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從心底竄進血液的寒意,讓人如墜深淵。
「王!這是罪臣的過失,所有罪責皆由罪臣一人背負,請王……」訓誡官總領哆嗦地將請命之詞抖出,「懇請王寬恕罪臣家人一命。」
「這件祕聞倒有你一份功勞。」羽西嘴角揚起,偏頭哂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本王允了。」
話音剛落,上一刻還把玩在奎厄王手中的戒指,此時已經呈拋物狀墜到訓誡官總領的眼前,落地時還發出輕脆的撞擊聲,在他瞪大眼睛終於看清它為何物時,一柄飛刃也奪命而來。
「放心去吧!」利刃一刀兩斷,活生生將訓誡官總領屍首分家,骨裂聲伴著血泉噴湧如柱,在殿上肆意漫開成一條小溪,「生者如斯,逝者開路,黃泉路上找個伴吧!」
血水染紅了透著幽光的骨灰戒指,餵飽新鮮血液的戒指裹著一層霞紅色的光暈,遠看像極了一顆突突跳動的小心臟。
接受傳召而推門入殿的蘇子珩,看見了裡頭剛結束的血腥景象——管事低頭認真地擦拭著手中的森冷白刃,奎厄王單手虛握著一顆嫣紅光球,而離他最近的地上則躺著一個明顯剛斷氣不久的人,四周地板、樑柱上飛濺了不少血漬。
蘇子珩擇了一處乾淨之地,行了跪拜大禮,開口是一貫的清冷嗓音,「奴叩見奎厄王。」
將手中的戒指收進袖中,羽西從蘇子珩踏入殿中,便把他的一舉一動納入眼簾,沒有驚慌失措的神色,沒有故作鎮定的舉動,他有的是始終如一的平靜和淡漠,彷彿身外之事一切與他無關,榮辱不驚的模樣。
彈了彈指尖不存在的灰塵,羽西神情不羈,睨向階下之人,「欺你者本王都處理掉了。」
「奴惶恐承王恩典。」蘇子珩舉止合禮,挑不出一點錯,羽西竟從那低伏的身子看見了玉樹瓊枝般剔透的冷傲。
「從上次本王就想問了,你當真是本王認識的那個奚華?」羽西恰到好處的試探在蘇子珩心湖掀起一絲波瀾。
他歛眸溫順答話,「奴身邊全天候有人看守著,一言一行盡在王的掌控之中,是與不是王心中已有定見。」
「是啊!但沒道理啊……」
到目前為止,蘇子珩都守著本分,從未做出任何逾矩的行為,但也許就是這種安分守己的乖靜,讓奎厄王窺見了他氣質中不尋常的違和感。
奚華本質上的倔強讓他將自身隨時擺在一種過剛易折的處境,骨子裡不畏權貴,亦不向世道低頭,能摧折他的從來不是外頭的寒霜或欺壓,精神世界中每一次脆弱的片斷都有堅定的信念支撐著他。
所以他的自尊決定了他的生命色彩,注定不是一場順遂的路途。
如果要打消奎厄王的懷疑,那麼至少要給出一個他能接受的,合乎原主性格的答案。
「不管王信不信,奴只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想清了很多事。」
不給蘇子珩輕易脫身的機會,羽西打蛇隨棍上,咬著他的回答向下追問,「喔?不妨展開說說,本王有時間聽。」
「......」蘇子珩有所感悟,從揭露他真面目,馴化他的言行舉止,再到將乾涸的生命丟到他眼前示警,也許奎厄王有某種狩獵者特有的惡趣味,「雖說生死有命,許多事單憑一人之力也難以相抗,但是奴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也算想明白了,在這世間唯有活著才是真的,死了除了一具白骨,一抔黃土就什麼都沒有了。」
先前敢冒死頂撞他的那個奚華,竟然會說出此話?
如果不是還記得扼著他脖梗的手感,看過他眸中燃著寧死也不屈饒的烈火,羽西也許會盡信他的鬼話。
此話真假參半,看似低頭臣服的姿態,不過是權衡利弊過後的緩兵之策,他的話鋒藏了內化過後,屬於奚華的一截傲骨。
不管真相如何,他這樣聽話乖巧的模樣還是讓人挺受用的,但這份乖巧,還需要多一分保障,避免反噬其主。
管事端出一瓶藥和一碗水走到蘇子珩身旁,聽著耳邊的交代之聲,他不解道:「如果王不放心,何不在奴身上烙下金紋?」
那是拿捏生死最快的方法。
「你是要獻給魔君的禮物,本王可不能破壞了你第一個主人的興致。」羽西緩緩說道,落下的目光帶有幾分探究和盤算,「你說你這樣的尤物,能得魔君大人幾分喜愛?以她好色之名,應當恨不得將你納為帳中美人。」
新任魔君上位兩月有餘,不見任何威信建樹,倒是以好美色名聞遐邇,與奎厄王相比,那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連沐星城的孩兒都能信口拈來幾首嘲諷魔君放浪形骸的小曲。
沒有什麼比見證一個驕奢淫逸的上位者,被旁權蠶食鯨吞後墜入泥淖,更讓人興奮激昂的事了。
「奴幸得幾分顏色,不敢妄揣魔君大人尊意。」不卑不亢的語氣像一陣過堂風,在蘇子珩周身盪開清新之氣,連空氣中的腥燥血味都淡去幾分。
「所謂尊意說到底不過是一切從心,你可要獲得大人的青睞,莫要辜負了本王的心意。」羽西一個眼神示意,管事就將藥瓶遞到蘇子珩眼前,「替本王辦事不會虧待你的,你姐姐會有人好生照料,即使日後遠在陀勒羅,也無需擔心她的安危。」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也是一種試探,如果蘇子珩不聽命行事,奎厄王第一個開刀的對象就會是奚瑤。
蘇子珩羽睫輕顫,順從地接過管事手中的瓶子,從裡頭滾出一顆渾圓的褐色藥丸。
沒有配水,他一口氣便吞了下去,管事捏住他的下顎、口舌,檢查他是否真的把藥吃進肚腹,確認完畢後,朝座上的奎厄王點了點頭。
羽西這才滿意地讓蘇子珩退下,回過頭細思起訓誡官總領所言。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eBX6zk7r0
訓誡官怕直系瀅蘿會起逆反心理,對魅族展開報復,才出口勸諫。
畢竟先前橫空出世的直系瀅蘿,便成了顛覆前朝繁榮的禍國存在,魅族開朝先祖便將她的名字抹去,列為禁談,也明令禁止眾人妄議前朝之事。
如今羽西進獻瀅蘿的舉動,倒有幾分歷史重演的既視感。
也難怪當赤夜聽聞屬下密報的奎厄王賀禮名單時,會當眾勃然大怒。
-----------------作者的話-----------------
【瀅蘿一族的位階稱呼】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kIkxR7gF4
酋長/首領—阿米爾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ltOKO1SmR
酋長/首領之妻—阿米爾敦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PFPhPBJJ7
公主—朵蘭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A9eSWhBEo
王子—少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