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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奔跑非常危險,躲開一棵樹還會遇上另一棵;隨時可能被大樹的根絆倒,又或者沒注意到下一步是一個坑還是一處丘。當李四已經失控,還超出本身的速度時,磕磕碰碰的傷已經不值一提。李四沒工夫注意大小傷痕,後面源空和他的師弟正追趕,而且兩人越來越接近,自己在林中連個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只是本能性地作者兩件事。
遠離後面兩個人。不要撞上前面的樹。
李四躲開面前的樹,卻沒留意自己面前高一丈的崖,來不及拐彎,直直摔下崖,爬在地上。就李四站起身的功夫,兩人已經跑到前頭。兩人吸取了師兄弟的教訓,保持著一定距離避免被李四再咬一口,這一絲顧慮成了李四的機會,站起身就往兩人左側的空檔跑。
源空在李四起步的時候揮劍,被他側身躲開。師弟沒有揮劍的遲疑,率先追上了李四,看到他比剛才廣場上不會反應,現在能夠躲開劍擊,盤算冒然揮劍只是白費功夫,於是跑到李四前頭,趁著他要提防身後的源空,揮劍。李四被前後夾擊只能轉換方向奔跑,沒有餘裕躲避,手臂一道淺痕血濺樹幹。
源空看見這道血跡,抓到要訣。師弟揮劍後成了在後面追的那位,自己保持奔跑追到李四前面,再次形成包夾。李四知道自己被包夾後會再次被砍,就在源空超過自己時轉換方向。奈何顧著前後夾擊,沒注意山林本身也是障礙,轉向時狠狠地撞向大樹。
這一撞,源空二人迅速靠近,源空順著踏步直砍李四肩膀。眼看著劍要看到自己,李四聚精會神躲避源空的劍,不必奔跑專注在劍招時已經能夠看清攻擊的方向,這次李四有意識地躲避,劍非常接近,但只劃過衣服,沒有砍到李四。
晚一步的師弟劍指李四腹部直刺,李四躲在樹後,逼開劍刺。源空在下方的劍往李四胸膛撩去,這次李四已經離得夠遠,再退一步遠離劍的銀光。大好機會卻沒得手,二人都不禁汗顏,眼下李四再次落荒而逃,繼續追的途中源空扔下一句「你追。我斬。」
執行著包抄的兩人沒有留意到李四再次奔跑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跌跌撞撞,李四倒是很清楚這些變化,剛才跑起來眼前景象都一片模糊,現在能夠看到樹,看到根,看到前面是路是坑。不過包圍網還是一步步收縮,二人離自己越來越近,自己的死期也清晰可見。此時師弟已經非常靠近李四,看到李四繞過樹師弟也要貼上避免包圍戰術功虧一簣。
就在貼近樹的剎那,李四迎面轉向師弟。師弟持劍的手本能地格擋,劃傷李四的胸膛,自己則被撞飛三尺,跌倒在地。源空沒來得及靠近,李四抓住這一線生機再度拉開距離。為遠離包圍,李四顧不上仔細觀察前路,走出了樹林,到了一開始尋找道常谷的那片石灘。沒有樹木掩護的溪流絕對是致命的地方,李四回頭一望源空氣勢洶洶跑近,他的師弟也在遠處站起身後趕來。李四慌不擇路,繼續往前涉水渡河。
河水及膝,水流緩慢。李四邁著大步,源空走出樹林時,李四已經走到河中間。開闊的地方對正適合源空大展拳腳,一踏步就等於普通人三步的距離,同時源空並沒有沉到水裡,而是踏著水面再跨出一步。就此兩步已經縮小方才的不利,再一步就能抓住李四。
李四壓根沒回頭,不知道源空已經逼近自己,他能知道的只是腳下的每一步都比剛才更難走。河水突然間上漲,本來及膝的水位漸漸升到胯間,水流也急,李四已經覺得河流像是在推著自己。
源空也看到了,這正是最好的機會,踏步時出劍,刺穿李四的胸膛。然而這一步並沒能站在水面上。源空一腳踏入水中,失去平衡,劍直指前方卻沒能發出去。撲通一聲,源空躺在河底。
水位繼續上漲,已經沒過李四胸膛,淹過了源空。出乎意料的沒頂使源空驚慌失措,在水中撲騰濺起一陣水花,依然緊緊握著手中劍。李四沒有理會身後的騷動眼前只剩幾部就靠岸,手足並行地往前邁進。師弟也走出樹林,眼前師兄溺水,沒有理會李四,扔下手中劍踏步走在水面上,抓住源空掙扎的手,往後拉回石灘。
跟水流搏鬥,李四已經筋疲力盡,手腳並用爬上岸。李四終於體力不支暈倒,閉上眼之前兩雙淨色布鞋正靠近自己。
源空從淹沒的慌張恢復過來,見師弟緊張地看著對岸,剛才扔在攤上的劍飛回手上,馬上站起來轉身。一男一女在李四身旁,源空並不認識墨星和易安,但從兩人態度上能夠判斷,這就是道常谷的弟子。師弟不知如何應對,他意識到初次見面就亮出劍鋒不怎麼禮貌,然而源空的劍未入鞘,自己當然不能自作主張。源空也在等待對方先行表態,劍鋒自然垂下。
易安站在最前面,對著外人面帶客氣的微笑,雙手在腰間上下握著手指,儀態大方得體,眼神銳利不遜劍鋒。墨星倒是蹲著端詳李四,手擺弄著李四的臉看到青一塊紫一塊,又掃視身上多處傷口大概是奔跑時磕磕碰碰磨破皮。衣服上一些不規整的破口推斷是奔跑時卡在樹枝造成,另一些切口完整的明顯是利器造成,至於腰間的一處疤痕已經痊愈一段時間……
墨星觀察劍的時候目光投向對岸,師弟第一眼就被墨星的短髮吸引了注意,低聲地跟源空說「師兄,短髮……」
源空微微點頭,看著墨星走到易安身邊,兩人互相說了什麼,再也繃不住了「貧道道玄派弟子,號源空。閣下可是道常谷同道?」
聽到對方先開口,兩人停住了對話「商易安。」說完朝著沒有反應的墨星細語「好歹打個招呼。」
「墨星。」
源空明白這樣的見面難留下什麼好印象,眼下直接明了更勝千言萬語「此人氣息不祥,且……」,源空一時間沒想到該怎麼說「他還會吃人。在道玄派下的廣場咬傷兩名同門師弟,還有一名平民百姓。造就此般惡業,望道友讓我等將他帶回派內,以維護世間安寧。」
易安領會早前的污穢大概就是李四喝下河水吐出來的,離開是去找道玄派。奈何道玄派感知到不祥,落得被追捕的下場。可是易安還未掌握全貌,問「一個人,吃了三個人?」
「並非吃了三個人,百姓的兩根手指在我們下山前被吃掉。我們護送監院查明因由時,發現此人吐出穢物,同門四人將其包圍,他咬傷我的師弟,後吞噬其肉。」
「四人包圍,還能咬傷兩個?」
源空越解釋越讓人難以理解,回想這一切發生的事,說出了最關鍵的部分「此人能將所噬之人的修為化為己用。」
一旁的師弟聽見驚訝地看著源空,可是稍微思索這也合情合理,源空繼續說「此人一開始還無力掙脫貧道同門的束縛,可是咬下本門師弟手臂後無人能束縛住他。就是被劍所傷,咬下本門師弟就快速痊愈。能擺脫追捕也是在吞噬二人後獲得的修為,領悟了輕功,不然以貧道和師弟的輕功早已追上。」
「那,在他咬你們師弟之前,為什麼要束縛住他?」
「此人飲下曉枝甘露在廣場上吐出一攤穢物,我派擔心此人身上不祥之息禍害百姓,要將他帶回派中,待師尊發落。如今想來,此人在上山前已經吃過人。」
「他又是因何上山?」
易安的問題源源不斷,源空煩了,沒好氣地說「同是修道之人,要阻攔我們抑惡揚善嗎?」
「道常谷歡迎任何客人,並未阻攔。」
「這是歡迎?」
「這是做客?」
源空劍指李四「他吃人已經是不爭事實,為他辯護莫非道常谷是非不分?」
「我看到的只有修道之人不論道,只想著把人帶到不知什麼地方,做著不知什麼事。別說那時一人面對你們四人,就是現在隔河相對我都不寒而慄。」
「我派派做事光明磊落!姑娘休得侮辱我派!」
「那倒是說清楚,要怎麼做,做什麼,為什麼,憑什麼。我至今連此人為何到道玄派反被你們抓捕都不清楚就把一個神志不清的人交到你們手裡,你想這說得過去嗎?」
源空深呼吸壓抑煩躁「難道道玄派就不值商姑娘信賴嗎?」
「一派的信譽不是說的,是做的。想要把人帶走,就請釋除疑慮。」
「師兄,對方有意維護,顯然是魔道所為,我們不如直接動手吧。」師弟靠近源空低語,源空聽見大驚失色,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從師弟口中說出來。
「我聽得見。」易安在對岸喊話。易安不僅聽見,還能看見。源空驚訝的表情易安看得一清二楚。
「本門絕無這種意識,貧道也不是土匪,望姑娘明鑒。」
看到源空著急地解釋,易安倒是慶幸「我無意為難。任由不相識之人帶走無意識之人無異於作惡。若郎君真要帶他走,至少告知此人為何上山,又為何遭你們弟子圍捕?」
「此人村裡旱災,望上山求雨。同門察覺此人身上的不祥之息,喚監院及師兄弟查明真相。怎料此人喝下曉枝甘露後吐出污穢,不祥之息一直藏在他腹中。若我沒猜錯,就是同類相噬的惡果。」
源空經過推測陳述當時遇見的怪像,等待易安反應。奈何易安不以為意,看著源空等待自己反應,問了句「然後呢?為什麼要抓他?」
「貧道本打算帶他回派內請師尊定奪,但他不肯,師弟便抓住他。」
「為什麼不肯?」
「當時周圍百姓都被穢物嚇著,大呼他妖怪,讓我們斬妖除魔……」
「你們沒有澄清,任由此念頭在一位窮途末路之人心裡萌芽。」
源空長歎一口,他疑惑地看著手中劍,發現事物巨細無遺映入眼中。劍上除了今天造成的頓口和血跡再無半點瑕疵,源空連忙拿出抹布將血跡擦掉,還劍入鞘「是我衝動了,思慮不周,給雙方造成本可避免的傷。」
易安微笑的臉再添悲憫「放下也是修道必經之路,望道友能釋懷。」
兩人收劍,河流隨之平靜。本想著就此別過,源空問「敢問商姑娘,如何處置此人?」
如今的源空不再衝動,說出“處置”是理智選擇。易安緊閉雙唇歎息,她明白對於源空來說李四不是一個人的事,師門對世間的認知要抑惡揚善,李四是隱患,無法置之不理。良久,易安緩緩地說「此事我做不了主,我想郎君也是。就各自回門商議,再作打算。」
「就按姑娘意思,後會有期。」源空行禮後緩步離開,師弟跟在身後忍不住嘀咕「師兄!若他們就此放跑了那人,必將為禍人間,使不得」。源空沒有理會師弟勸說,此番已經結下怨緣,如今只想回派內從長計議,免得一錯再錯。
「郎君」易安呼喚河中頹喪的李四「若不嫌棄,可到派內詳談。」
「我都被當成怪物……」
「修為低自然少見多怪,郎君與其在此地自怨自艾……」易安想了想自己措辭對農夫來說生澀,轉為更簡單的話「反正要待,不如跟我們去吃盞茶?」
「茶?」李四不可思議地看著易安。
易安後悔自己說話又太粗糙,忘了眼前人上山背負著村裡飽腹的期盼,在此提吃的屬實不妥,又說「商討如何應對豐泉村的饑荒。」
李四聽了不顧在姑娘前出洋相,手足並用渡河。跟隨兩人進入道常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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