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春蟬
楚州千湖,地處炎華大地腹地。無論是赴京趕考還是西行商貿都會從或多或少路經楚州,一睹千湖美景也是來往楚地的一大樂趣。當然,出門在外自然免不了危險,此時一把趁手的兵器不可或缺。
楚州陵江城外的一座鎮子,據聞上古多把名劍都在此地鑄造,不少人都慕名而來求一把好劍,大多鎩羽而歸。自從官府收緊民間兵器的販賣,專門鑄造兵器的鑄造所一家接一家倒閉,或是承接官府的僱工,為官府製造兵器;或是換成鑄造生活鐵器,打些菜刀釘耙的。依然堅持賣兵器的,只有一家。
「打擾了。」一位公子走進鋪內說,光線從四周撐起的紙窗戶照進鋪內,不見人影,只聞打磨的聲音從後方傳出。初春未逢雨,公子穿得臃腫抵禦寒冷,鋪內也沒生火抗寒,也就搓著手邊說「我想買把劍。」
打磨的聲音停下,一位年邁的工匠側身探頭問「買劍何用?」
公子雖驚訝於工匠的聽力,可人家直來直往,就沒去問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回答「年近弱冠,想以雙腳丈量炎華大地,怕路上遇上誰心懷不軌,所以買把劍防身。」
工匠緩緩從矮坐走向櫃檯,從墻後走出來的時候手上的劍透亮如鏡,將照進鋪內的光反射到頂上。工匠將劍收回鞘中,問公子「練過劍嗎?要怎樣的?」
「說來慚愧,家父都在培養兄長,我什麼都不會,更不知道要怎樣的劍。」
「不知道要怎樣的劍……」工匠嘴角露出微笑,背向公子閱覽架子上五花八門的劍,自說自話「有意思。」說著拿起一把放在頂層的劍,拔劍出鞘兩分看了眼,滿意地回到櫃檯,雙手將劍放在公子面前說「這把劍是店內數一數二的好劍,你看如何。」
「不!不!」公子聽了不敢碰那把劍,甩手搖頭拒絕說「我未曾練習劍術,用不上那麼好的劍。就給我能夠嚇唬路上賊人的劍即可,這樣的好劍在我那也無法揮舞其鋒芒。」
「實話說,你才是最有可能揮舞這把劍。」工匠的語氣帶著沮喪,眼神都躲著公子,倒了一碗水喝了兩口說「不瞞你說,這把劍已經鑄造一段時間,一直沒賣出去。」
「這不是好劍嗎?」
工匠一聽這話,眼神就凌厲地盯著公子說「這是好劍,我沒有騙你。他們就是看這把劍太好了,所以才沒買。」
「莫不成價格高昂……」
工匠搖頭「求劍者從不吝嗇,那是劍,性命攸關,在哪吝嗇也不會在劍上,當然其他兵器也同理。」
「那為什麼……」
「剛則易折,人與劍同理。」工匠抽出劍,尖銳但不刺耳的聲音隨劍出鞘。工匠把劍橫在兩人眼前,劍鋒正好與公子的眼睛齊平,讓公子細看「這把劍吹毛短髮,奈何鋒利至極,則無比脆弱。真要用劍之人擔心遇上強敵無法巧取,硬碰時會折斷。就算沒遇上強敵,日常呵護也不輕鬆,江湖路上要找匠人打磨不易,長時間不打磨,引以為傲的鋒利又會無疾而終。使劍的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一把好劍不會受到青睞,而那些耐用的反而成為他們的好劍……」
說到這,工匠沮喪地放下劍,也沒有還鞘眼睛一直停留在劍上。「也是諷刺,一把劍好還是不好,由誰來決定。珍惜的人不使劍,使劍的人不珍惜……」
察覺公子插不上話,工匠打趣地說「話多了,莫怪我這老頭。但這把劍絕對是店內數一數二的,不必懷疑。」
「不會,匠人對所造之物有此般熱心,實屬難得。」
「是啊。這世道活的太好了,紙醉金迷酒池肉林,都已經沒人在意實在的……」意識到自己又再談天說地,工匠腼腆一笑「又多話了。」
「無妨。」
「你就買了這把劍吧,無論真要防身還是嚇唬來犯者,這把劍都絕不讓你失望。」
「若是,因為這把好劍被人誤以為我非富則貴,引來強敵。這不更危險了。」
「我見過太多求劍的,手裡有劍就自以為是,原本勢均力敵的對手都受著自負所害,客死異鄉。」工匠手指指向公子,堅定地說「你不一樣,知所進退。憑此心思怎會連招惹誰都毫無頭緒。知道誰對你懂了壞心思,你自然能應對,哪怕再強的賊人,都無法動你分毫。」
「匠人過獎了,我不過初入江湖,擔心江湖險惡。」
「人人都明白江湖險惡,可誰都是深陷困境才記得這話。」工匠帶著欣賞的眼光說「我看這話,只有在你那才算話,在他們眼裡就是個屁。」
「好吧。我就買了這劍。」公子雙手捧起劍端詳,問「可有稱謂?」
工匠從窗戶望向屋外景色「鍛造此劍時,屋外春蟬叫個不停,拜其所致鑄造了薄如蟬翼的劍鋒。我都稱其春蟬,倘若不嫌棄可使這名。當然了,你才是持劍人,叫什麼你可以慢慢想。」說完跑到後屋,在擺放卷軸處翻出一本典籍。交給公子前不忘輕掃封面的灰塵說「你說不懂劍術,這裡一本劍譜,記載的不過是些基礎,不嫌棄大可練練。」
「多謝。」公子付了數十文錢買下春蟬劍,像模像樣地把劍放在腰間,一下便成了威風凜凜的劍客。
工匠看公子有模有樣,點頭滿意劍賣給了合適的人「這把劍壓在庫中多年,買走了,我才該是道謝的那方。」
公子轉身離開時,工匠心事重重地看著他的背影,趁著他尚未走遠說「倒是有一事提醒……」
公子回過身,工匠欲言又止。良久工匠支支吾吾地說「這劍……這劍……剛硬還是鋒利,使過幾次自然有目共睹。只是劍不能一直鋒芒畢露,出鞘終歸要還鞘。」
公子似懂非懂地點頭,工匠一笑置之,開朗地說
「趕緊啟程吧!望你能看夠炎華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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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離開後,工匠回到打磨石前,沒坐下矮坐,走出店鋪。鋪後頭有一片花園,百花正等雨水落下,其中兩顆棗樹嫩葉萌芽。工匠走到棗樹下看著葉芽感歎
「嚇唬……」工匠忍不住竊笑「是個好方法。」
「要是沒有厚此薄彼,不知她是否還會離家闖蕩江湖……」工匠撫摸著瘦弱的一顆棗樹自言自語「這麼小的女娃,孤身上路,前程未卜。誰說女子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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