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屋內燈火閃爍,秦漫坐在床邊,輕托著黑衣女子的頭,將蕭可調製的萬靈藥給她服下。
「蕭煞。」秦漫只一個眼神蕭煞便知道意思,留下了手中藥盤暫退出房外。
蕭煞離開後秦漫解開黑衣女子身上衣服審視。腹部大片瘀傷,想必肋骨斷了不少,肩上也帶有劍瘀之傷,手臂脫臼,如此傷勢秦漫已料到,此次她可是用上十分力,若換作根基貧弱的一般人,只怕已經要了命。
黑衣女子左側胸上的刺字讓秦漫頓了一下,那是啟地早年所用字體,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二字意思是紅月,或許是此女名字,現救人當下暫時無暇理會。
幾番診弄之後秦漫才將黑衣女子包紮好,她起身看著眼前這名女子,還是不敢相信,她已檢查過了,並不是以往天仇門的易容術,而是確確實實與朧月長得相似。
秦漫有些疲累的移至一旁的茶桌緩緩坐下,若有所思的嘆了嘆氣:「江湖上,救敵是大忌,可我還是沒辦法丟著她不管,即便她想殺我。」
「小姐仁義,這女子像極朧月姑娘,小姐念舊故人不忍不顧乃人之常情。」蕭煞回到房內秦漫身側,有感而發。「屬下知道當年朧月姑娘為護小姐寧願自死也不想拖累小姐,小姐一直為當年事抱有遺憾,所以見到這女子才會不忍。」
秦漫倒了杯茶水,品著茗香,側身看向床上的黑衣女子:「同樣的一副長相,朧月當年拚死保護我,而她卻是天門人想要殺我,知她不是朧月,但難免有些感慨。」
秦漫與蕭煞的談話間,黑衣女子逐漸轉醒,她醒來便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不解的奮力爬起身,用虛弱僅存的力氣挪向床內側的牆邊,一雙視線不停的在屋內游移。
秦漫見黑衣女子被擒下也沒半點驚恐,反而一臉堅定,看來這天門殺手和一般江湖草莽不同,若要問出點東西想來不易。
黑衣女子見著秦漫也不發聲,只是疑惑自己身上包紮的傷處,直愣愣的盯著秦漫。而秦漫也是托著臉喝著茶與女子相視不語。「蕭煞,筆墨。」
蕭煞聞後立即從書案取來紙筆硯墨,秦漫放下茶杯,悠悠的舞動手中的筆,不時的看向女子。
一刻鐘後,秦漫將畫好的畫拿起走向床邊,女子一臉狐疑死盯著秦漫,完全搞不清楚秦漫要做什麼。
秦漫挽起裙襬坐在床邊,她知女子對她有所敵意防備,便保持一定距離。「我不會問妳不想回答的事,有關天門還是刺殺本宮的原因本宮現在並沒興趣。」
「本宮只問妳這個。」秦漫拿起手中的畫,那是一個與黑衣女子長的非常相似的女子畫像,但畫中女子顯然沒黑衣女子年輕。「本宮並非畫妳,妳和這個女子是什麼關係?」
黑衣女子見了畫一臉困惑之外似乎還參雜了不應該有的異常神情,而這些微的表情變化瞬間秦漫便立馬注意到,看來她知道朧月是誰,也和朧月關係匪淺。
黑衣女子雖然還是不答,但她的反應已經讓秦漫心中有些猜想。
十六年前,她以啟國公主身份嫁來臨國時,就曾藉啟國在臨國的情報組織紙鳶探查傳遞消息,也是在那時結識所屬紙鳶的朧月,當年朧月年長她許多,雖未過三十卻也不小。
若朧月已有子女,身處時時有風險的組織,必然也不會將其帶在身邊,況且紙鳶之人身份資料全是洗白再造,朧月加入紙鳶前曾經的過往她更從未知曉。
如果說她是朧月之女,母女如此相像還是世間少見,以往天仇門善用被滅門家毀或掠拐帶有仇恨的幼子幼女,將其培養成殺手為其所用。秦漫和已故妹妹自小深受其害,如天門也是如此,必定和天仇門脫不了干係。
「看妳方才來襲時知道本宮是皇后後便顯得激動,定不會是單純執行任務,原本貴派目標是無影樓漫夭而不是本宮,卻發現這個漫夭便是皇后,所以才如此想殺本宮,是也不是?」
黑衣女子撇頭不語,秦漫見狀便拍打了下玉影扇思索一會兒,再道:「本宮這麼說吧,既妳識破本宮身份,便是行刺帝后,論罪可誅九族,即使親人皆不在世仍可刨棺示眾。」
此話一出,果然黑衣女子驚慌的瞪向秦漫,見黑衣女子反應如此之大更讓她確信這小丫頭和朧月的關係,這下子也更好讓他開口了。
秦漫知她被此一嚇肯定不會再沉默,用玉影扇指了指放在床上的朧月畫像:「首先,本宮再問妳一次,這女子和妳什麼關係?妳得知本宮身份拚死也要殺本宮也是因為這女子吧?」
黑衣女子也不是笨傻,秦漫神情已經告訴她知曉兩人關係,若刨棺,畫中女子必然會受她牽連。
「別,別這麼對我娘。」黑衣女子終於開口。
雖說秦漫已猜到幾分,但親耳從黑衣女子口中確認還是有點震驚,守在門側的蕭煞也是有些驚訝的望向床上的黑衣女子。
秦漫一聽她確實是朧月女兒,不由得想起從前她與朧月親似姐妹的主僕情誼,頓時淚光佔據了雙眼。「朧月她,真是妳的母親?」
黑衣女子見秦漫神色哀傷,也是疑惑,她從小所知道的皇后應該不是如此,而是機關算盡,就連身邊親信都可拋棄犧牲的前啟國容樂公主,她的母親朧月也是如此慘死。
「別假惺惺的,誰人不知當朝容樂皇后手段雷霆,當初嫁臨國為爬尊位犧牲了多少身邊親信,就連母親也是!」
「所以,這便是妳殺本宮的理由?」秦漫更是憐憫眼前這個朧月之女,卑劣的天門究竟是給她灌輸了多少扭曲事實的仇恨,就跟當年天仇門對待一眾幼小孩童一樣。
秦漫不知道該怎麼說,朧月因她而死是事實,被齊哥哥逼死也是事實,雖然她待朧月如親姐姐並非利用關係,但恐怕解釋也無法讓這小女子相信。
一切源始還是在她認知上,只要讓她脫離天門不再信任天門,破除長年來錯誤的訊息,相信時間久了自會有分明。
秦漫心一橫,從懷中拿出青瓷瓶取出丹藥,一把扣住黑衣女子雙頰,迅速的將藥丸送入她嘴裡捏住鼻子,強迫她吞下。
黑衣女子大驚,想嘔出來卻來不及,藥丸已然下肚:「妳!妳給我吃了什麼?!」
「外疆的一種毒藥,只有本宮能解,所以妳最好跟在本宮身邊指望本宮別出事,是否論罪就看妳表現。」
秦漫起身,眼神凌厲,像換了副面孔,扇頭又往畫像指了指。「當然,若妳敢再有殺本宮的念頭,不止得不到解藥,還會牽連已故堂上。」
黑衣女子聽出秦漫話中用意,這是要脅迫給她當護衛,自己倒死了無所謂,但母親卻是不能死後再遭羞辱。這個皇后果然如傳聞般狠辣,栽在她手上著實也認了。
「喔對了。」秦漫似乎又想到什麼,離開床邊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回頭道:「妳也別想再服毒自盡,這毒一日不解任何毒藥都起不了作用,只會被此毒相融,日後發作起來更會加劇痛苦。」
秦漫走回茶桌繼續喝茶,黑衣女子憤恨的眼神簡直要把她望穿。「別這麼看本宮,既然認為本宮是這樣的一個人,落在本宮手上就該明白後果,本宮看得起妳的武藝讓妳跟著本宮已是恩德。」
這倔強不服輸的個性倒和朧月不像,遇勢無謂這點卻是有像她娘。
「丫頭,剛才本宮替妳療傷時見胸上有兩字,可是妳名字?」秦漫見小女子雙唇毫無血色,面上也蒼白至極,想想還是算了,再不讓她好好休息養傷真的會死。「睡吧。等明日傷好點再說。」
秦漫見小女子遲疑不敢躺下,心中苦笑也甚是無奈:「安心睡吧,本宮既已救妳要妳跟著本宮便不會對妳如何。」
小女子這才半信半疑的背身躺下,秦漫見著也鬆了口氣,這性子看來日後有得累了。
「紅月。」一會兒,床處背對著秦漫的背影傳來小小虛弱的聲音。
這突來的兩字讓秦漫停下在嘴邊的茶杯,這兩字對秦漫來說意義非凡,點點欣慰讓她止不住微微揚笑的嘴角。
朧月,紅月。都有個月字,甚好。
夜半,四更天。
秦漫用手托著頭伏在桌案上打盹,紅月並未熟睡,醒轉後便小心翼翼的回身查看秦漫,視線又移往秦漫身旁架在桌側的玉影劍,似乎在盤算著什麼不該的想法。
這時,門外的腳步聲讓紅月一驚,趕緊再轉身背著佯睡。
蕭煞走進房內,看了一眼紅月又望向坐著打盹的秦漫,不由得為這個主子嘆了口氣。他拿著袍子走向秦漫輕呼:「小姐。」
秦漫張起沉重的眼皮,一臉睡眼惺忪的。
蕭煞拿起袍子披在秦漫身上。「小姐,夜涼,去歇息吧,這裡屬下會替小姐守著。」
「噓!」秦漫食指急放唇上示意蕭煞輕點聲,她瞧了瞧紅月,還好沒吵醒這小丫頭。「我不打緊,蕭煞你也好生休息。」
蕭煞一臉猶豫,並未想要離開,主僕倆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秦漫一見蕭煞臉色便知他有話要說。
秦漫望了紅月一眼,知道是有關紅月,她已睡去,應是無礙。「說吧。」秦漫將聲音放低。
「屬下不明白。」蕭煞瞧了紅月一眼,也把聲音放低:「為何小姐要故作惡毒之人,這樣豈不是讓姑娘更加深誤會?」
「蕭煞你真的這麼想嗎?」秦漫輕輕倒著茶水。「當年我恨你誤會你背叛我,幫著齊哥哥逼我嫁給傅籌,又逼死朧月時,我可願意聽你解釋?」
往事幕幕,蕭煞好似明白幾分。
「若不是發現你是因可兒受到脅迫不得已,恐怕這誤會永遠也解不開。」
「所以,現下與她解釋她必然也不相信,既然認定我是狠毒之人,我就如她的意。」
「這丫頭倔強的很,若顧念朧月處處軟讓她只會適得其反,只得強硬些。」秦漫搓弄食指上的兩枚指環。「當年我與湘兒還有傅籌也是被天仇門所惑,認為復仇對象是已故父皇。」
「現在的小丫頭就和我們當年一樣,如不讓她自己發掘真相破除錯誤深固的復仇信仰,任何人的一面之詞都沒用。」
背對著二人的紅月雙眼微張,秦漫的一席話讓她心裡起了些許漣漪,她已搞不懂這個皇后。
「那...小姐給她服下的藥是?」
秦漫拿出青瓷瓶遞給蕭煞。「自然是真的外疆奇毒,服者百毒不侵,經可兒研製解法後近年用以防止重犯服毒自盡或遭人下毒滅口。」
「小丫頭受過嚴格的殺手訓練,至少先逼著她斷了服毒自了的念想,再者,要迫她留在身邊遠離天門也需一個引線。」
紅月心中更沉了,緊握著拳頭,母親的仇未報成反而受制於仇人,是何等的可悲。
疲倦睡意襲來,她也漸漸聽不清秦漫兩人的說話,眼中含著淚光緩緩睡去。
良久後,秦漫來到床邊脫下袍子蓋在紅月身上。
這夜,兩個女人的相遇,注定了日後不一般的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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