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iPad今年八歲了,換算成人類的年紀,或許就是八十歲吧,因此人類或許在幾年間逐顯老態,而它的蒼老就在一瞬間。
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它突然變得遲鈍,不再向以前那樣靈活地回應我的需求,對於我的點按,它只是癡癡地留在原來的位置,直到我憤怒地用力,不斷地旋轉、開關,它才如夢初醒般回應我的第一個要求,然後一頓一頓地執行我憤怒之下隨便發出的指令,我很生氣,我不知道它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乖戾而愚蠢,卻沒有意識到它是開始老了,它是已經病了。
它的反應日漸緩慢,它的機能日漸衰弱,百分之一百的電量不能維持它短短兩三個小時的工作,它的電量消耗就如滑下懸崖一般迅速且驚心動魄,在極低電量的狀態下,它的每一步都運行地十分艱難,我手忙腳亂地給它補充電量,祈禱它快快恢復,可它的食量也大不如前,極慢地補充著每一格電,在我以為它已經短暫擁有了足夠的電量可以支撐我最後一點的工作,它卻會突然用掉所有的力氣,然後沉沉睡去,留下我手足無措。
它看似無精打采,可有時又出人意料地精神,甚至會不聽指揮,明明我雙手都沒有接觸到它,它卻在自由地放大,縮小,上移,下移,結束這個軟件,它聽從著來自虛空的指令,得意地向我展示它的能力,而我卻只感到恐懼,我不知道它為什麼能自己控制自己,或是說它已經控制不了自己,時而乖巧聽話,時而胡言亂語,手舞足蹈,當我害怕地想要關掉它,就會發現它已經滾燙無比,它在燃燒著自己最後的理智。
終於,它什麼都做不到了,它默默地坐在角落,對於我的每一個指令都不願給予反應,我沒有辦法,唯有開始尋找它的替代品,最新的iPad款式多樣,功能強大,隨便在網上下單,幾天後就會送到。我突然想起八年前,我在門店裡細細挑選,對著它愛不釋手,雖然對於當年的我來說它是天價,但它同時也成為了我最重要的夥伴。
新的iPad到貨了,同時我準備的保護殼也到了,我為新iPad換上新衣,才發現我很久沒有給舊的iPad換過保護殼了,我脫去它身上泛黃的保護殼,見到掩藏之下它堆積的污垢,這裡一處,那裡一處,從什麼時候起,我沒有再注意過它的外表,再認真地擦拭它呢?
我刪除了它所有的記憶,移植到了新的iPad上,突然,它對著我說「你好」,這是它失去一切後唯一能做到的,也正正是它第一次見我時就說出的問候,它已老去,卻在最後又回到了孩童時期,它的屏幕閃爍著各種色彩,它用各種語言向我問好,仿佛它從來都沒有變過。
但是一切都已經改變了,我最後一次清理了它的身體,親自把它送到回收站,交到了工作人員的手中,工作人員把它放在回收電器處,那裡還有很多和它一樣老去的電器,再接下來它會去往哪裡呢?我不知道。
正如我也不知道人老了之後,應該去往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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