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魎 - 09 荼蘼

圖書館門外一片狼藉，碎裂的石塊、斷手的屍體、一攤的血肉模糊。

有一小群人正著手消滅痕跡，其中兩人分別站在失去一隻手腕的屍體頭部跟腳部，抓著他的雙手雙腳將其抬起，搖搖晃晃的一步一步下了樓梯。

「一群廢物！」突兀的怒吼響起。

男人站在兩名跪在地上、表情畏畏縮縮的人面前，他長相普通，要論哪裡特別，就只有那雙小眼睛了。而此刻，平時像是瞇瞇眼般的小眼睛正憤怒地瞪大，恨不得將眼前的兩人生吞活剝。

「不就是把人拐進去好讓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嗎？這樣也能出錯！」男人轉過身，像是要壓抑怒火似的捏住眉心，好不容易可以控制住自己脾氣，轉回去看見兩人的臉，怒火又立刻竄起：「你們剛剛說是被什麼東西打昏？滅火器？笑死人，這種話也說的出口！」

雙膝跪在地上的兩人在前不久的衝突中被艾黛爾用滅火器打昏，僥倖存活下來，但他們現在可能寧願那時被艾黛爾捅一刀，要是有受傷流血，說不定還不至於像現在一樣被罵得狗血淋頭。

「你們說說看，為什麼事情交給你們會失敗！」

「那是因為……」他剛開口，就被另外一人拉了拉衣角，他們悄悄的交換眼神，最後他不顧同伴勸阻，仍打算把要說的話說完：「因為目標旁邊有沒在資料裡的女孩子……」

「還敢說啊！」男人氣憤的直接賞了出聲的人一個巴掌，啪的一聲十分響亮，讓在場的人手上收拾的動作也頓了一下。

方才說話的人身體因為力道而重心不穩，倒向一旁，被打的地方迅速紅腫起來。

男人又遷怒的踹了他好幾腳，力道大到像是要把腳踹進他體內：「是女的又怎樣？她最好有力氣反抗男人！你們有五個人，五個！你們一起上，就算扒了她衣服她都只能乖乖的躺著！竟然還輸給一個女的，丟不丟臉啊！」

被如此對待他也不敢喊痛，只得低低的發出悶哼。由於男人是目前在現場地位最高的人，其他人也沒膽子上前阻止，繼續低頭做手頭上的事。

直到男人累了，才喘著氣停下這份暴行。

此時有個人剛好從樓梯走上來，同樣面色畏縮，明顯有聽見剛才男人怒吼的聲音，知道他心情並不好。但他還是鼓起勇氣上前對男人說：「奉天先生，荼蘼先生正在下面等您。」

奉天大驚失色，瞬間沒了剛才耀武揚威的樣子，他讓其他人跟上，急匆匆的奔下樓迎接。

才走到一半，便瞧見階梯最下方那頭顯眼的銀色長髮。

荼蘼綁著高馬尾，馬尾的部分又編成一束一束辮子，在微風中晃盪，而他的眼睛上纏著黑色布條，使人看不清全貌。

「荼蘼先生！」奉天連忙迎了上去。

荼蘼則是不急不緩地說：「你聲音挺大的啊，在下面都聽得到。」

奉天頓時心裡一涼。難道他都聽到了？

荼蘼是僅次於神子和教主的『三本』之一，跟左右護法平起平坐，在教裡地位崇高。不管怎麼想，在身分地位高的人面前囂張都不是什麼好事。

何況荼蘼平常活得自由自在，在教內甚至有傳聞說他的脾氣喜怒無常，曾經有個教徒本來正跟他相談甚歡，誰知他一反手就把那名教徒打的半身不遂，還給對方十秒逃走的時間，自己再一邊大笑一邊追上去。被害人回想起當時的狀況，瑟瑟發抖的訴說他是如何賣力地用手臂爬行企圖逃走、荼蘼的笑聲又是多可怕。後來被害人只好向教主提出申請，排隊等待神子能治癒他的雙腿。

奉天在心裡盤算該如何應對，才不會落得跟那人一樣的下場。荼蘼壓根不在乎奉天的回應，假意的環顧周遭，縱使他看不見，但他仍知道不遠處的地上擺著兩個擔架，上頭躺了兩具屍體，一個手腕以下的部分沒了，另一個他剛才確認過，全身多處骨折，尤其是手臂，骨頭斷成好幾節，抬起來軟趴趴的像是直接沒了骨頭。

「不過我大老遠跑過來，這裡怎麼連張椅子都沒有？」

荼蘼這話說的突兀，圖書館附近只有未開發的廢墟地，如果要椅子不是要進到圖書館裡面，就是要走更遠的路去別棟教學樓拿，怎麼可能會有椅子莫名其妙放在這裡？

即使如此，奉天仍不敢怠慢，小聲的向他旁邊的部下下令：「快去拿椅子給荼蘼先生坐。」

「不用。」荼蘼看向奉天，「你過來不就有了嗎？」

奉天臉上帶著遲疑的神色。

「您這話是……？」

「你還要讓我等多久？」荼蘼散發出一種不容質疑的氣息。

奉天意會過來荼蘼的意思。他倍感羞辱，卻又不敢大剌剌的表現出來，只能繃著一張臉，不情不願的走近，手掌跟膝蓋撐地，跪趴在荼蘼腳旁。

部下們投來的視線像針般刺痛了奉天的自尊。他死死盯著地面，不敢抬頭。

荼蘼不屑的踢了他腹部一腳：「這麼高我怎麼坐？」

其他人看起來只是輕輕一踢，奉天卻覺得肺裡的空氣都被擠了出去，他羞辱的調整姿勢。

荼蘼這才滿意，一屁股坐在奉天背上。他全身的肌肉發達，體重也重，奉天差點一下子被壓的手軟，只能死命撐住。

「我很好奇，是誰給的指示，讓你們使用全知圖書館？」荼蘼語氣平穩，聽不出他真實情緒。

「沒、沒有人……」奉天從牙縫裡擠出回答。

「難道你們不知道教裡的人也會來用嗎？這樣看來，你們倒是把這裡當焚化爐了啊。」

「非常抱歉，荼蘼先、先生。」

「你說什麼？我聽不到。」

「非常抱歉！」

「什麼？」

「非常抱歉！」奉天大喊。

「嗯。」荼蘼點點頭，「因為你們的失誤，讓我教失去一個方便的地方，也讓我要找到東西更困難了，我會把一切告訴主教，你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荼蘼突然察覺背後有人靠近。

「無月？」

來者是個身型嬌小的女孩，柔順的黑髮梳到兩側，捲了一小圈後再任由髮尾散落，而用來固定的絲帶正好綁在耳後，乍看之下捲起的部分像頭上長出了短短的角，垂落的髮尾則像是在頭的兩側分別綁了個低馬尾，但整體來看倒像隻靈巧可愛的蝴蝶；如小鹿般水汪汪的淡藍色眼眸裡頭有著一抹銀色，顯得更加炯炯有神。

然而女孩並沒有嘴巴。

不是嘴巴被人縫起，徒留下醜陋的疤痕，而是像一開始就沒有似的，嘴巴的部位一片光滑。

如此惹人憐愛的孩子卻少了嘴，不免讓見者惋惜。

被喚為無月的女孩眨眨眼，抬手往掛在胸前的手機輸入什麼，沒多久，手機開始撥放出機械女音：

「哈囉。」

「妳怎麼來了？」荼蘼問。

又響起機械女音的回答：「剛好在附近，過來看看。」

無月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打字：「你呢？」

「暮雲讓我幫他找東西，我本來想用圖書館定位，現在全毀了。」

「毀了？」

「是啊，全知圖書館的管理員被人殺了。」

「跟剛剛那股力量有關？」

「或許吧。只是抓個人而已，有必要嗎？現在事情變得更麻煩了。」荼蘼說道，「照我猜測，潛藏在他體內的靈魂說不定已經與宿主契合了，所以那股力量才會突然暴漲。」

「這個地方不需要海洋的走狗。」無月的眉眼透露出一股不滿。

「是啊。」相較之下，荼蘼倒是滿不在乎的答腔，「其他人就算了……」

此時，又有幾人迎面走來，他們越過荼蘼正前方的學校側門，身著成套的素色學生制服，但胸口卻沒縫任何顯眼的校徽，學生制服也不是附近學校的款式。他們相貌皆十分年輕，年紀絕不超過二十，卻一副看破大風大浪的平淡表情，就連看見躺在地上的屍體，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們與先來的這群人保持一段距離，其中一位領頭的人看出荼蘼是這裡地位最高的人，便朝他表明來意：

「我們接到清掃委託。」

「那個啊。」荼蘼朝他們擺擺手，「不用麻煩了，這是我們教內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

「這樣的話，我們需要跟上頭的人交代，能麻煩告知你的姓名跟所屬單位嗎？」對方說，「請放心，所有一切只會用於報告委託的紀錄，不會向外洩漏。」

奉天抓準機會插足兩人對話：「我們沒有義務告訴你吧！雖、雖然明面上你們是中立的……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就在背後捅一刀！」

奉天本來是想在荼蘼面前好好教訓這些沒禮貌的不速之客，好挽回自己在教內的顏面，但以跪趴的姿勢說出這些話，卻顯得他格外滑稽。

「夠了。我讓椅子說話了嗎？」荼蘼略為不悅的喝止。

他從口袋翻出一塊牌子，往對方丟去。

牌子成拋物線的弧度落在領頭的學生手中，他攤開手掌一看，上頭用簡單的線條描繪著一顆樹，樹枝的線條分為兩側，纏繞、彎曲著往上，最終在上方鑲有紅寶石的地方交匯。

「我是『月山教』的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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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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