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魎 - 18 懦弱不該成為被霸凌的理由

什麼意思？逐陽不能理解。人柱又是什麼？

「人柱、眷屬，什麼都好。你以前就會這樣嗎？」桑和問道。

逐陽搖搖頭。

「也對，當時你去隧道的擦傷也要依靠哈爾曼的力量才……」桑和頭痛的捏捏自己眉間。

「只有神明的力量才能有如此強大的自癒能力。被賜予力量的眷屬不用說，人柱要解釋起來就複雜許多，普遍認為因為他們是被獻祭的，身體歸為神明擁有，所以受傷時神明會降下庇護，這也是為了讓人柱能繼續發揮功用……啊，這裡說的人柱跟『打生樁』的意思不太一樣，不管死活都能當人柱，它有很多形成的方式，你大概知道就行。」

逐陽根本連問都沒問，桑和就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說完後，桑和又心事重重的看著他。

「可是你身上那個，感覺也不是神明啊。而且為什麼會現在才照顧你？之前是在做什麼準備嗎？」

準備。

這兩個字讓逐陽腦中浮現最近的經歷。

說起來，他今天早上很容易就醒了，跟前幾天不管多吵鬧都醒不來的狀況不同，而且剛剛去了很多地方也沒休息片刻，此時卻一點睏意都沒有。

難道他莫名其妙嗜睡跟這件事有關？因為他身上的那個東西想要「改造」他的身體？明明之前在圖書館受到危及性命的襲擊時就跑出來，這次被刺了一刀卻沒跑出來，是因為他能自癒了嗎？

不管怎麼想，這都是最合理的解釋。

「你之後回去問問家裡的人，說不定家族跟你身上的水鬼有什麼關係。如果被當作人柱的話，總會有人知道的。」桑和擔心的說道。

逐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現在怎麼還有人這樣做？這種儀式應該要明文禁止才對吧。」桑和又碎念了一句，才站起身，「那我們該做正事了。」

明美媽媽還倒在地上，只是昏過去了，沒有大礙，桑和出手的時候也沒多用力。只是，從她身上被撞出來的東西不見了。

房內忽然響起吵雜的鈴鐺聲，數十枚鈴鐺一同在無風的環境下瘋狂搖晃。

逐陽的注意力被聲音吸引，往床上望去，鈴鐺停止晃動，明美慢慢坐起身，長髮覆蓋住她的側臉，看不見表情，卻能感受到她散發出的一股陰冷氣息。

「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她尖叫著扯下設置在床旁的繩子，隨手抄起床頭櫃上的行動電源朝逐陽丟過去。

桑和往旁邊跨一步，替逐陽擋下這擊，巴掌大且厚重的行動電源砸在他的肩上，他眨了眨眼，強忍住疼痛，故作冷靜地看著她。

「為什麼要把符咒撕掉！」明美歇斯底里的吼叫，看向他們的雙眼充斥著瘋狂，「那群人根本是罪有應得！憑什麼只有我過得不幸？憑什麼他們做了那些事後還能活得正大光明！憑什麼！」

桑和沒有說話，明美像是要發洩一切不停地說下去。

「他們肆意的譏笑別人、欺壓別人，拿沒有半點關係的人來取樂、偷拍，把照片加工後發在私人群組，明明想要無視他們卻變本加厲！還要被說不會看眼色，不要給人添麻煩！我做錯什麼了？我只想好好工作！」說到最後，明美的聲音顫抖起來，哽咽的哭泣讓語句變得模糊，「連辭職都要被威脅……」

桑和默默接下明美的控訴，等整間房間只剩下她的啜泣聲，他才緩緩開口：

「妳有試著反抗過嗎？不管怎樣，都不應該害人──這種話，我是不會說的。」

明美因為他的後半話而抬起頭來，雙眼褪去瘋狂後，只剩下滿是淚水又迷茫的眼神。

「可能會有人說有這種局面是因為妳懦弱、不懂抵抗，但是懦弱不該成為被霸凌的理由。霸凌就是霸凌。」桑和說的平緩，聲音彷彿具有包容力。

他慢吞吞的朝明美靠近，邊確認她沒有警戒或排斥的神色。直到他站到床邊，才蹲下身體，放低姿態，好讓明美的視線能與他平行，甚至是俯視他。

「妳只是運氣不好。」桑和的眼神安穩沉靜，好似他不是在安慰人，而是在宣揚佛法，「那種環境，會把人逼成這樣很正常。」

明美沒有搭話，只是愣愣地盯著他瞧。於是他逕自說下去。

「妳還記得妳的符咒是哪裡買的嗎？」

「記得。是從天山寺的和尚那裡買的。」

「我也是隸屬於天山寺的和尚。」桑和說，「我們有所謂的售後服務。」

他刻意使用俏皮的用詞，果不其然，明美的態度也變得溫和許多。

「售後服務？」她問。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淨化。我只是想告知妳一聲，因為符咒的效果，那間辦公室過不久就會出現大問題，而這不是我能阻止的。事件的癥結點發生在我撕除符咒之前，只是現在還沒爆發。」

「所以……符咒有用？」

「是有用的。」桑和說，「我們不需要完美的受害者。只是，像他們會負起他們的罪業，妳也要負擔起妳的。」

明美蠕動嘴唇，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另外，雖然我不知道妳是怎麼辦到的，但靈魂出竅是件很危險的事，建議妳以後不要再嘗試了。」桑和說。

「會發生什麼事嗎？」

「通常來說，靈魂出竅的時間短暫，也不能離身體太遠。但是妳不但能長時間離開身體，還能到離家有段距離的公司，這不合常理。要是控制不好，靈魂回不去身體之外，也可能被有能力的人誤傷或消滅。」

桑和說到這裡停頓了下，逐陽覺得他意有所指，不免有點心虛。

「最重要的是。」桑和繼續說下去，「靈魂出竅出去的是完整的靈魂，是有意識的，有清楚意識的靈魂脫離久了，會開始迷失自我，並逐漸失去理智，忘記常理，做出令人髮指的事，最後淪為魑魅魍魎。」

明美沒有回答他，表情若有所思。

「不管是山上的魔神仔，或是耳熟能詳的水鬼，剛過世的時候也不全都那樣，只是被困在原地，時間一久，迷失後遭邪念入侵才會如此。」桑和解釋道。

明美媽媽此時醒了過來，她慢慢爬起身。

桑和注意到一旁的動靜，便雙手合十朝明美行禮：「我就說到這裡。」

「唉呦，我怎麼倒在這裡？」明美媽媽眼神渙散的盯著桑和跟逐陽，「真是不好意思，都結束了嗎？還沒請你們吃水果呢。」

「已經結束了。您的心意我們就心領了，謝謝。」桑和也朝明美媽媽行禮。

「這樣啊！那我帶你們出去吧，房子大，路不好找。」

等桑和跟逐陽將東西收拾完畢，準備跟著明美媽媽走出房門時，明美開口了。

「爺爺總說，我們家是世世代代侍奉山神的一族，在經年累月跟山神的接觸下，得到了比別人還特別一點的力量。雖然如今因為一點誤會，不僅被趕出山，還受到他人詛咒而生不出男孩，也不能因此忘記山林的恩惠，平時要記得心繫天山。」明美輕輕抬起眼簾，與桑和對視，「希望這有解答你剛才的疑問。」

桑和轉回身，再次雙手合十向她行禮：

「願妳超脫煩惱的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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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呦喂呀！」

等木門關上，圍欄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桑和大大伸了個懶腰，還發出了像老人的聲音。剛剛冷靜知性的模樣瞬間一掃而空。

「剛剛那個魑魅魍魎的解釋……」逐陽試圖在釐清後說出感想，「我是第一次聽到。」

「喔，那個呀！那是真的喔。」桑和轉了轉脖子，又往後伸展了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只是艾黛爾也會說活人是魑魅魍魎呢。她是個神奇的孩子。」

語畢，桑和向逐陽丟了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咦？為什麼？」

「不知道呢。」桑和雙手插腰，「魑魅魍魎不就是妖魔鬼怪的意思嗎？現在的人也會說那些違反善良風俗或是到處搞事的人是妖魔鬼怪吧？比如說校門開說成是『鬼門開』之類的。大概是那樣。」

「啊……」逐陽發出附和的聲音，雖然他總覺得應該不是這樣。

桑和眼睛一轉，瞥見圍欄旁邊倒著一顆約巴掌大的橢圓形石頭，在鋪著柏油路跟紅磚人行道的路上特別顯眼。

他走過去撿起並仔細端詳，這哪是什麼石頭，上頭有凹凸不平、勉強能辨識的紋路，這明明是座石像。

而且，他剛剛沒注意到，這石像上還附有奇特的力量。不是害人的力量，而是一種大自然經年累月累積下來的感覺。

「得拿回寺廟處理。」桑和拍拍石像上的灰塵，放進包包。

接著他轉頭對逐陽說：「既然事情結束了，你的債也還清啦！那我們就各自回家吧。」

逐陽聽到關鍵字，突然想起自己家裡發生的怪事，莫名其妙出現的餐點、被洗過的碗盤、家裡有其他人的痕跡……

「──等一下！」逐陽抓住桑和寬大的袖子，經過這兩天的觀察，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可以信任，同時他也想起剛才桑和安撫明美的那些話，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一定會幫他的！必須是這個人才行！

「怎麼了？」桑和不明所以的看著欲言又止的逐陽。

「我家……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拜羅德里卡所賜，逐陽說不出「跟蹤狂」這三個字，總覺得說出來就只會聽見嘲笑，於是他換了個說法，並用期待又不安的眼神看著桑和，「你可以幫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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