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鏡子盤好頭髮後整好衣領,林書晴望著鏡中的自己,數度深呼吸後從更衣室走出去。經過十號病房,陣陣機器打氣聲從內傳到外,而病房外魚貫排列一群人,無奈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林書晴感覺到心蒙上一層灰,她走進護理站後夜班學姊易欣湊過來附耳低聲說話。
「應該就在你們班了。」
這句話引來林書晴翻白眼後望著易欣問:「所以事情都處理好了?」
易欣聳聳肩後搖搖頭,讓林書晴不懂她的意思。
「昨天聽看護說,大兒子還在五媳婦家裡翻找阿嬤的存摺。」易欣微瞇著雙眼,「似乎想要先把錢通通轉出來。」
「那阿屘阿嬤的病情…」林書晴有點無奈地搖頭,「這些人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現在什麼事情是最重要的?」
「錢也很重要呀。」易欣彈彈手指,「有錢萬能,沒錢萬萬不能。」
林書晴想起剛剛於病房外守候的那群人,不知道他們心裡正想些什麼,擔憂母親的病會不會好起來?母親還要被病重的身軀囚禁多久?母親走後,每個人可以分到多少錢?
最終林書晴自嘲人生經驗不足且過於稚嫩,事件後續發展令人難以置信。
阿屘阿嬤的存摺尚未找到,兒女們又開始覬覦看護阿好,眾人爭奪接手阿好的工作權。
大兒子張伯勤算計著自己身為長子,享有優先選擇權,丈母娘年初罹患失智症,妻子接回家照顧後,這段時間以來已是焦頭爛額。兩夫妻幾度爭吵,為了丈母娘的照料問題而爭論不休。申請的外籍看護遲遲沒有下文,且丈母娘的退化程度快得驚人,相關症狀與種種脫序行為,讓妻子深感沉重不堪。如果趁著母親過世後,讓阿好的工作契約轉到自家名下,讓她繼續照顧丈母娘,豈不美哉。
對於大哥提出的優先選擇權,二兒子張仲棋則是嗤之以鼻且一笑置之,就因為他比自己早一年出生,就事事都要以長子之位而占盡先機嗎?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況且此種說法如此不公允。張仲棋經營車床工廠,現在正缺工缺得厲害。年輕人不喜歡這類辛苦的工作,而聘僱的外籍勞工好用,但契約期滿後大都不願繼續留下。有時自己還得下去補貼人工缺口,幫著趕出貨品。如果把阿好搶到手,讓她到工廠裡貼補缺工人力,這樣就不用煩惱下個月那筆大單趕不及出貨。
兩位兄長各懷鬼胎,都各自對阿好打著主意。而三女兒張淑瑤則是想著,剛出月子的女兒照料一對剛出生的雙胞胎實在辛苦,本想找保母幫忙又不放心。聘僱外籍女傭又遲遲沒有下文,如果這時候讓阿好轉籍到自己名下,就能夠幫著女兒照料一對雙胞胎。這些年,阿好盡心地照顧母親,她的動作熟稔又勤快,即便是休假日,也大都待在家裡不會亂跑。這種好脾氣又好相處的外籍看護,真是可遇不可求。而且新聘來的外籍看護,還得花時間教導,磨合彼此的生活習慣。阿好跟在母親身邊多年,已習慣台灣的生活步調。如果能讓她轉到自己這邊繼續工作,可立即緩解女兒照料孫子的疲憊與辛苦。
對比幾位兄姊,老四張季樺算得更為精明。張季樺的先生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負責人,夫家事業風光,她勉強算是嫁入豪門,至少婚後就不用出外工作。以前與公婆同住,張季樺事事親力親為,想藉此搏得好媳婦的名聲。如今與先生搬出婆家自立門戶後,張季樺更像貴婦一樣,妥善安排自己的生活。與姊妹淘約會喝下午茶、逛街殺時間,每天都光鮮亮麗度過。但自從自立門戶後,家中打掃等瑣事就沒人協助處理,之前公婆家有外籍女傭協助,自己只要烹煮三餐伺候好公婆即可。如今自己與先生住在大樓,房子約莫五十來坪,真要認真打掃也是挺累人的。本想找鐘點女傭處理,但又擔心家中財物失竊。姊妹淘建議不如找外籍女傭,除了打掃之外,也能幫忙買菜處理三餐。張季樺覺得這項提議甚好,而剛好碰上母親病重,這段時間她的一雙眼睛落在阿好身上。心中描繪著,未來有了阿好在家當傭人照料一切瑣事,自己就更像上流社會裡的夫人般貴氣,這才算是真正的豪門生活。
相較於幾位兄姊對於阿好的盤算,都是希望搶回她的工作權後多個人手做事。對於老六張書豪來說,他對阿好的意圖想法就不同於他人。張書豪年近五十,至今仍是單身漢王老五。看著同事親友們家庭幸福美滿,羨慕之餘也勤於相親及參加聯誼。可惜至今,他看上的女孩,人家不喜歡他,對他有意思的,自己卻不來電沒感覺。幾次過後,張書豪覺得這類活動十分無趣。而就在母親聘僱阿好來台擔任看護之後,意外對她產生好感。首先,阿好不多話又勤奮,把母親照料得很好。再者,阿好的年紀約莫二十多歲,根據仲介的資料顯示是未婚身分。雖說身材中等略為豐腴,但阿好的風韻與台灣女孩不同。張書豪每回探望母親,一雙眼睛總在阿好身上轉呀轉的,特別是阿好喜歡穿緊身牛仔褲,緊實的臀線和結實的大腿,總讓他不停吞嚥即將滿溢而出的口水。午夜夢迴時,張書豪幻想過褪去阿好的衣服,壓在她身上盡情地徜徉,夢醒後又得把床單送進洗衣機。夢境裡阿好的嬌喘聲響,讓張書豪邊洗床單邊沉溺春夢之中,不自覺地又多射了好幾回合。
幾位子女們各懷鬼胎,都偷偷打著阿好主意,而且盡是些自私自利的想法,絲毫沒有顧及阿好是否願意屈就,繼續留下來為他們工作。
但其中老公早逝的五媳婦林阿滿,心思就單純許多。林阿滿向來沉默少言,也是唯一為阿屘阿嬤及阿好設想的人。阿好與林阿滿很有話聊,這次住院前阿屘阿嬤與林阿滿同住。其他子女總是推託自己家裡房間不夠,沒位置能騰出來給阿屘阿嬤與阿好住,而林阿滿的獨子在南部工作,平日自己住在新莊丹鳳地區。幾名子女設計把阿屘阿嬤及阿好送到林阿滿家中,她覺得能幫上忙也沒什麼關係。加上年輕時阿屘阿嬤對自己也不錯,林阿滿沒有推辭而讓阿嬤住進家中。此次阿屘阿嬤因二度中風住院,住院期間併發肺炎感染,從入院至今已經住院超過兩個月,因抗生素治療效果不彰,後續演變成為抗藥性細菌肺炎。醫師考量阿屘阿嬤已屬高齡加上二度中風,所以針對阿屘阿嬤的病情跟家屬幾度討論後續處理方式。為首的長子希望不要輕易放棄治療,故拒絕簽屬放棄急救同意書,要求如果遇到任何緊急狀況,都必須搶救到底。前幾日,阿屘阿嬤的呼吸狀況逐漸走下波,用氧情況從簡易鼻套管道氧氣面罩,直到後續接上了正壓呼吸器。如果情況仍未改善,下一步就是最終極的氣管插管治療。
當阿屘阿嬤放上正壓呼吸器後,五名子女聚在病房外討論相關事宜,本以為他們是要就目前阿屘阿嬤的病情做出後續處理的決定,沒料到討論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關於阿好的後續去留問題。
大兒子張伯勤首先發難,只見他望著弟妹們訴說著近來照顧丈母娘的辛酸苦楚。
「我丈母娘呀,前些日子差點成了失蹤人口。她竟然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開門跑出去,等我老婆查覺的時候,都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張伯勤連連哀聲載道說著,「我跟老婆在附近公園、大賣場,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差點就要報警協尋了。」
二兒子張仲棋望著大哥問:「你們不是已經申請外籍看護了?審核還沒下來嗎?」
張伯勤沒好氣地繼續說:「審核是通過啦,可是最近接連幾次疫情大爆發,勞工局那邊暫緩了外籍看護入境,堆積很多案子,就算開始放行,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時間,看護才會進來。」
「總歸你們是等得到外籍看護,我的外籍勞工都還遙遙無期呢。」張仲棋不干示弱地也開始抱怨起自家工廠的事情,「工廠裡本來就聘請了幾位外籍勞工,也是因為碰上疫情讓人力的接續上出現缺口,導致工人的缺額補不齊。偏偏又遇上接連幾張大單要到了,我也是希望能夠讓阿好轉到我們的名下,然後銜接人力,能把訂單趕出來。」
三女兒張淑瑤望著二哥嘲弄似地說道:「這樣不符合規定吧,阿好是以看護工的名義進入台灣工作,二哥的工廠是需要勞工,能夠這樣轉籍過去嗎?」
「不都是外籍勞工,會有什麼差異呀!」張仲棋不服輸地望著張淑瑤,「倒是三妹,妳也想跟我們一起爭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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