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開始,派克特對星空產生了幾近瘋狂的喜愛。
就算是住在擁擠的宿舍內,他也經常用天文望遠鏡觀測那遙遠的未知的星空。在他大學的舍友看來,派克特就是個癡迷宇宙星空的狂熱者。
但,就在今天,派克特再也無法抬頭仰望星空了。他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恐懼籠罩了他的全身,甚至刺入了他的靈魂。
他不斷呢喃著某些晦澀的的詞彙,像是什麼時間連續體,不可堆疊的空間,全能全視,萬物歸一,輕薄的面紗,大門的守護者……
精神狀態差到了極點,整個晚上他完全不睡覺,只是窩在被子裡一邊顫抖呢喃著,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早上舍友恩格爾被吵醒了,想拉著他去看醫生,但是被粗暴的推開了。恩格爾從沒看過這樣無禮粗魯的派克特,想繼續詢問什麼,卻無法溝通。派克特像是進入了某種精神崩潰的狀態,眼睛裡滿是血絲,眼神充滿了恐懼,嘴唇乾裂,全身顫抖著。恩格爾想把派克特強行拉下床。
宿舍內的另一個舍友沃爾夫阻止了他的行為,並察覺到了不對勁。沃爾夫是猶太人,會說希伯來語,英語,德語,漢語等十三種語言,而且因為喜歡研究歷史,所以也研究過印第安語。而他曾經,在某本記錄著獻祭和召喚儀式的書籍中,曾用印第安語寫道『無形之霧,太古永生者,銀之鑰,無極之門,眾神殿』等詞語。
而此刻,派克特正在用著印第安語在書寫,太古永生者。
他是要進行獻祭?
一股不可言說的恐懼襲上心頭,他不由分說的拉起恩格爾便往外走。
並且告知了原因,他判斷派克特可能接觸了某個邪教團體,因此有必要告訴教師和警方。
早上八點,警車抵達了學校。三名魁梧的警官費盡全力才把派克特雙手戴上了手銬,派克特瘋狂掙扎的模樣就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他一直在書寫的筆記,也被警方帶走了。恩格爾和沃爾夫也被帶著去了警局問話。
警局內的派克特侷促不安,被手銬銬住的雙手在不停地敲擊著桌面。那令人煩悶、凌亂的敲打聲,似要折磨人的精神一般不間斷地響起。
派克特不安恐懼到快要喪失理智,而讓他還能竭盡全力不崩潰的原因,就是對真理的探求。他窺伺到了部分真理,僅僅是一剎那,僅僅是一眼,便讓他差點墮入瘋狂的無盡深淵。他恐懼萬分,卻又希望再看一眼。
派克特的精神狀態被判斷為不能進行調查,於是被安排到了精神科急診。與此同時,派克特的手稿被專業人員解讀了。那是一段可怖的真相,令人毛骨悚然的宇宙真理。
那上面寫的是『偉大的全能全視之神,在無數個時空之中落下投影,投影之間的精神聯繫確立了線性的時間。
無面的太古永生者在觀測著所有時空的文明,在那不能被揭開的面紗下深藏著宇宙的真理。
真理之門通往眾神的宮殿,那古老永恆的神祇吹奏著瘋狂雜亂的樂章,聽著樂曲的那位不可言說的存在,在沉睡中確立了宇宙的混沌與無序。
這世間的萬物,都是存在於那至高無上的尊者的夢境。當夢醒之時,便是世界的終結。必須要以瘋狂與混亂取悅那位眾神之神,無序才能生存,秩序只會招致滅亡。
充滿骯髒褻瀆的惡念,才能看見未來。』
閱讀這些筆記後,人們從中看到的滿是瘋狂二字。而從沃爾夫和恩格爾口中了解到,派克特的行為很規律,只是有個觀星的嗜好。
因此,警方將目光投放在了觀星聊天群內。觀星群內流傳著透過天文望遠鏡拍攝的圖片。上面都是清晰的星系、星環、星球和星雲。在一般人看來,這些圖片如閃耀著未知光芒的寶石般瑰麗。而在某些人眼裡,他們巨大、不可名狀、如排山倒海般帶著毀滅一切的壓迫感。那是巨大物恐懼症,本能的對巨大的物體感到敬畏。
一般認為巨大物恐懼症是患者的認知錯誤導致的,認為巨大物體具有危險性,是可隨意移動的。
然而,誰能肯定?!誰能肯定你所觀測到的全部宇宙,並非是那位古老領導者所掀起的一塊衣角?誰能肯定,那遙遠深不可測的,不可探知的星球,那純黑的宇宙虛空,空無一物?
派克特看到了,了解到了,那混亂無序的真相。那漫天星辰,無邊的宇宙,不過是神祇的遊樂場,不過是一群可怖瘋子的戰場。
在那遙遠的不可知之地,一位如星系般巨大的白色身影,無意義地遊蕩著,而幸運亦或是不幸的派克特在仰望星空時,看到了兩個身影,他看到了那位窮極之門守護者塔維爾.亞特.烏姆爾,對人類毫無惡意的那位,人類用肉眼觀看一下便會陷入瘋狂。
面對神祇,瘋狂是必須的。脆弱的碳基生物,不堪一擊的精神,在真相面前無法保持完整。這不是惡,只是單純的不可名狀。
而那散發出不可名狀的惡,是站在太古永生者後面的那位,本無法提及名字的那位愚者的化身,撒達.赫格拉。那是一隻巨大的貝殼,從半開的殼內伸出數條多節的圓柱狀偽足,一張長着凹陷眼窩的無口面孔從體內向外窺視着。而當派克特轉移視線看向那眼窩之時,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眸。在無盡的宇宙深淵中,他看到了和星系等大的眼眸,那雙明亮且充滿惡意的眼眸正凝視著自己。
雖然僅是接觸了一瞬間,但派克特的精神就像是接觸到洪水的紙船,無法自控地被吞沒被沖刷,然後被吐出。
神祇是存在的,那神之軀散發出的有意無意的惡,單是接觸一下,便會被摧毀。
或許,無知和遺忘才是眾神對人類最大的賜福。
在大量的麻醉藥物之下,派克特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派克特正端坐在巨大的石頭王座一旁。而他面前是一群想要窺視神祇的邪教徒。他們所信奉的正是那位太古永生者。
這裡是一處地理深處的巨大洞窟,頭頂看不到星空。
雖不知為何,但在這裡派克特感到了安心,他不再被惡意侵襲,不再因恐懼顫抖。
只是他的雙手,不自控地寫著宇宙的真理。
而他所書寫的手稿,被人稱為《死靈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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