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貓 - 哭泣的三毛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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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劇情或許引發心理不適，建議讀友斟酌是否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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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中島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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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以此文，獻給每一位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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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做惡夢。

他回到了孱弱無力的少年時代，被幾個同級生壓制在地上，狠狠踐踏。

其他沒有加入肢體暴力的人，則對他視而不見。

少年感覺他不該存在這個空間，彷彿是個討厭的垃圾，彷彿生來就對不起世界。

為什麼？他什麼壞事都沒有做啊。

找導師控訴暴力行為後，卻只得到同學在跟他開玩笑、不要太在意的回應，讓少年徹底死心。

接著他試圖拒絕上學，給父親的巴掌轟出家門。

去學校又會被同級生欺負，到哪裡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於是少年到處徘徊，他在河堤邊遊蕩，讓人撿走。

一開始，少年誤以為那是救贖，豈料是真正的深淵——

輝猛然驚醒。

亮如白晝的房間，時計顯示為半夜三點。

原來他睡著還不到一個鐘頭，居然又做了那糾纏不清的惡夢……

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嗎？

男人起身喝水，1LDK的公寓裡，到處都開著燈。

即使如今世界樹已經相當成功，發行了幾張專輯，紅遍了全國；輝的生活模式依然跟從前差不多，室內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存在最低限度的物品。

以及一張三毛貓卷成糰子睡覺的照片，掛在空白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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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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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的隔壁搬來一對父女。

給人印象相當神經質的中年男子，和有點奇怪的女兒。

穿高中水手服的蒼白少女，過長的瀏海遮蓋了眉眼，只能看見小巧的鼻子嘴唇，以及帶些青紫瘀傷的尖下巴……

送完打招呼的禮物，父親隨便講了幾句話就倉促告辭，輝滿腦子想著晚上的表演，並沒有留心那兩人太多。

這時世界樹剛剛成團。

他們在各個Livehouse的演出非常受歡迎。五名特色不同，一樣充滿魅力的成員，很快累積起人氣。

輝非常忙碌。

表演之外，天馬還要密集練團，使他精疲力盡，常常一回租屋處立即倒頭就睡。

有時淺眠的他，會聽見疑似貓在啼哭的聲音。

他試圖辨認那貓哭的來源，好像在隔壁？

聲音並沒持續太久，輝等了一下，模模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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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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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遇到鄰居女高中生，是某個春日午夜。

櫻花初綻的小公園，少女獨自坐在長椅，抬頭望著三分咲的夜櫻。

輝疑惑多看了兩眼，她穿著制服，兩支細得不行的手腕亂七八糟地纏著好幾圈紗布，底下隱約透著殷紅色。

這孩子。

他無法不管她。

男人走向少女，高大身影擋住了她的櫻花。

她仰著臉，瀏海自然分開了些，露出一對茶色眸子，以及覆蓋左眼的黑色胎記。

那形狀猶如一隻展翅的蝴蝶。

要飛走了似的。輝只有這個想法。

少女反應有點呆，眨也不眨，傻楞楞盯著輝。

輝正要勸告她快點回家，她卻先行站起身來，朝公寓方向慢悠悠的走。

男人默默跟在她幾步距離之後。

這是第一個遇見她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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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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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輝結束表演，再度趕著末班電車，疲累地經過小公園，她又坐在那裡。

即便是春天，夜間溫度還很低，她依舊穿著制服，沒有披外套。

輝手上提著便利商店購買的物品，剛好有罐熱可可，於是順手送了給她。

少女小心翼翼接過飲料，道謝。

她的聲音很輕很細，幾乎被夜風吹散。

男人等待她慢慢喝完熱可可，才一起走回家，她關上門前，說了聲再見。

輝入睡之際，突然察覺這兩晚半夜的貓哭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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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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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好幾個晚上，隔壁的少女都出現在小公園。

毫不意外，她假日也穿制服。

櫻花已至尾聲，隨著春風化作一陣陣吹雪。

輝決定問她何故總在深夜遊蕩。

原來她的父親這幾天出差不在，而她想要賞櫻花。

為什麼偏偏是晚上的櫻花？

少女的回答很不可思議；晚上可以聽見櫻花的呢喃，白天太吵雜，所以櫻花不愛說話。

真是個奇怪的女生。

男人又問了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美結。

風吹開她的瀏海，茶色眸子與黑色蝴蝶胎記，在輝的眼中，覺得那很漂亮。

隔天，櫻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得零零落落，只剩滿佈地面的濕冷花泥。

燈下長椅空著，她不在公園。

輝默默喝掉罐裝熱可可，這夜睡夢中，又隱約聽見貓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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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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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每次經過小公園，都會注意那個櫻樹下的長椅，但美結不再出現了。

他們的交集似乎隨著櫻花凋謝，各自恢復到原來的生活軌跡。

他特別關注她，是因為她顯然承受著某些痛苦。

她手腕的傷有好多了嗎？

輝想著少女，打開超市的打折便當正準備吃，門鈴驀地響起。

是美結。

深夜時分，她依舊穿著制服。

輝什麼也沒問就讓她進門，把便當擱置，倒水給她喝。

她接過水杯，緩慢細聲道謝。

茶色眼睛有淚光閃爍。

輝伸手輕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但她痛得嘶聲抽氣。

他拉住她細瘦臂膀，捲起短袖，發現那裡有鮮紅痕跡，小小圓圓的，是被菸頭燙的……

輝震驚地鬆手，美結趁機逃離輝的家。

她為什麼按了自己的門鈴，輝不知道，卻更加擔心她了。

他追出去，只來得及看著她揚起的裙角，消失在隔壁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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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輝夢見過去。

他是混血兒，母親來自巴西，在輝很年幼時就與父親離婚了。他繼承了她的膚色與深邃五官，可是發育期前十分矮小，天生捲髮配上大眼睛，乍看像極了女孩子。

醒目的外貌，進入中學後引來麻煩。

一開始只是如同開玩笑般的起哄嘻鬧，直到某次他感到厭惡，反抗了一下帶頭的同學，從此地獄生活開始。

課本被撕破或是個人物品被丟進垃圾桶，都只是小事，那些同學還叫他去死，時常毆打、勒索他。

他向導師反應，豈料那個愚蠢的禿頭傢伙，直接在課堂上公開說不要玩鬧過頭，希望大家好好相處。

然後輝就被欺負得更慘了。

他們甚至脫掉他的褲子，要確認他真的是男生。

孱弱的輝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

回到家裡，父親只會說男子漢要堅強，根本無視他的困境。

有天輝又逃課，遇見影響他一生的人。

他是個文雅有氣質的年輕男人，中等身材，未婚，職業是畫家。

輝一輩子忘不了。

達也。

徹底毀了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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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樹名氣漸漸成長，據說很快會與唱片公司簽約，發行全國專輯。

這一切，都在天馬預定達成的目標裡面。

精心組成的團員，他的音樂，一定可以橫掃樂壇。

樂團工作越來越密集，輝已經好久沒看見美結。

只剩偶爾的貓咪哭泣聲，從隔壁傳來。

輝猜想，難道是美結在哭。

他很想幫助她。

原因輝很清楚，他在彌補當年的遺憾。

如果那時有人救他，或許他不會變得像現在一樣……破碎不堪。

美結——還有機會吧？

千萬別掉進深淵。

這裡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虛妄的。

希望美結不會有事。輝在心底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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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結很喜歡輝。

他高大帥氣，五官深刻，皮膚黝黑，非常像她愛看的漫畫裡面一個王子配角。

那名王子雖然戲份不多，美結卻極度喜愛，他強大又溫柔，甚至連眼角的淚痣都與輝一模一樣。

那天他看見她的燙傷，美結一度想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她逃走了。

她害怕。

如果輝嫌棄她，討厭骯髒的她，她就什麼也沒有了。

家門被打開又關閉，父親——繼父回來了。

美結蒙頭躲在被子裡，裹成一顆繭裝睡。

繼父一把掀開她的薄被，香煙與中年男人的氣味覆蓋了美結。

貓哭聲迴盪在狹小黑暗的斗室內，繼父很快發泄出來，起身去洗澡。

美結怔怔躺著，等待眼淚流乾。

她好噁心。

之前被同學發現脖子的吻痕，她們就開始叫她婊子，說她一定有跟人援交。

她曾經被鎖在廁所，直到下課後許久，學校警衛巡邏發現她，放她出來。

午餐時間沒人想跟美結一起吃飯，她索性不吃了，自然越來越瘦。

太妹同學會把她叫到僻靜角落勒索。

她沒有錢，就被她們脫光衣服，用煙頭燙她。

制服下，到處是凌虐痕跡。

夜晚繼父做那些齷齪的事，看到她的傷，什麼都沒問。

櫻花綻放前一天，她拿小刀劃了雙腕，發現這並不太痛。

傷口太淺，血流一下便止住了。美結打算繼續用力割深時，腦海驀然浮現輝的臉。

她想……多看他幾眼。

剛巧繼父翌日要出差一週，她早就知道輝平常回家的時間，刻意去他必經的公園等候。

他居然朝她走來。

她只能傻傻盯著他，以為是做夢。

然後，美夢持續了好幾夜。

她的人生，第一次這麼幸福。

幸福得她覺得立刻死掉也無妨。

輝問她為何挑晚上賞櫻花，她當然無法說出真相，便胡亂編造櫻花會說話。

她好像真的聽見一聲嘆息。

隔天下了雨，打殘了櫻花，繼父出差回來，美結貼著牆壁嗚咽，想念輝的溫柔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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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始終記掛著美結，連某日偶然看見一隻盤成球睡著的三色貓，也覺得像她，順手拍下貓的照片，當作手機桌布。

樂團已經開始錄製專輯，為了達到製作人、尤其是天馬的要求，真的很辛苦，有時乾脆連續兩三天不回家，直接住公司。

耗費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完成錄音，輝總算可以鬆口氣，回家大睡一覺。

睡醒時是深夜。

輝感到飢餓，打開冰箱空空如也，於是出門去買東西。

美結竟又穿著制服坐在公園發呆。

輝連忙走向她。

美結茫然的臉上有斑駁血痕。

他蹲下高大的身軀，以平視的角度看著她茶色眼睛，問她是否出了什麼事？

她沉默不語，警車與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劃破安靜小區的夜，迅速接近他們。

警察過來問是誰報的警。

美結站起來回答，是她，剛剛她殺了爸爸。

一旁的輝被當作關係人帶回警局，反覆確認沒有協助美結殺人，才被准許離開。

美結的爸爸在睡夢中給刺了數刀，因為美結力氣不夠，重傷但沒死。

新聞大幅報導M少女殺父事件。

輝終於知道，美結的悲劇。

從她十四歲開始，就被繼父侵犯至今。

那個人渣還拍了許多下流的照片，罪證確鑿。

那些夜晚的哭聲，是美結正在……

輝看著新聞報導的內容，淚流不止。

美結令他想起最黑暗的一段過去。

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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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達也那年，輝十三歲。

達也帶著逃課的少年回家，像個親切善良的大哥哥，傾聽輝的苦痛，安慰開導他。

輝常常放學後去找達也。他是畫家，自由時間很多，而且他家境好，工作只是興趣使然，面對任何事情都是不疾不徐，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優雅氣質。

達也對待輝很有耐心，輝跟他來往了將近一年，把他當成兄長一樣的存在，非常信任他。

然後，某個寒假的午後，達也露出真面目。

達也把輝壓倒在沙發，撫摸他，低聲說愛他……

回家途中，輝好幾次蹲在路邊嘔吐。

之後他在浴缸泡了不知多久，直到水冷得像冰。

輝高燒昏睡了好幾天。

輝想把那當作一場惡夢，但是達也不放過他。

達也在下課後堵到他，給他看手機裡的照片。

內容不堪入目。

輝渾身發抖，被達也帶回家。

達也的惡行持續著，輝陷入嚴重憂鬱，每晚失眠，同學的霸凌也沒有歇止，他好幾次爬到學校頂樓，考慮跳下去一了百了。

事件發生在某天達也盡興之後。

他的氣喘莫名發作。

氣管擴張劑就擺在幾步遠的櫃子上，可惜達也怎樣也拿不到，輝瞧著他抓緊了喉嚨，臉色發青地倒下。

達也滿臉淚水，斷斷續續的哀求輝幫助他。

輝默默等待達也呼吸停止。

他打開達也手機電腦，刪除所有噁心照片，然後麻木地走出輝的家門，隔天家政婦發現達也屍體報警，以意外身故結案。

不久，輝聯絡上母親。他中學畢業就搬去跟她一起住。

那個暑假，少年開始發育，越來越高壯，並且跟舅舅學習爵士鼓，而他發現自己很有這方面的天賦。

高中的輝參加了音樂社團，整個人脫胎換骨，同學們開始崇拜他，貌似徹底遠離過去的暗影。

但是輝自己曉得，達也留下的傷害，造成他對人產生親密恐懼，無法喜歡上任何異性或同性。

不過，他活到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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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想盡辦法，終於找到美結。

她在刑務所的生活似乎還行，外表健康了一些。

本來基於保護少年犯立場，規定要近親才能探視，但是美結除了繼父，沒有任何親人，輝拜托了很多關係，才換得這次見面。

美結頭髮剪短了，完整露出她的五官。

巴掌大的清秀小臉，茶色眼睛，左邊的黑色蝴蝶胎記，隨著她眨眼像在輕輕扇動翅膀……

輝認真記住美結的模樣。

美結非常訝異輝竟然來看她。

他們只是鄰居呀。

輝對美結說，他知道那不是她的錯。

他會等她。

到時候再一起看櫻花。

美結流著淚，對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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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三毛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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