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筆談情 - 第六章：生死之交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多，張惠蘭因手語課的關係跟江漢娜等人牽線混熟，所有事情好像發生過什麼又好像沒發生過任何事。

　　漢斯只是一如往常的擺頭看向窗外發呆，總覺得以前的善意被人踐踏了，但又找不到發怒的點，這種矛盾的感情在他心中醞釀。

　　「嘿，發什麼呆啊？」一開始只是覺得觀感不錯，現在已成為知心好友的芊芊用筆戳了戳他的肩膀呼喚他。

　　「沒什麼。只是有點好奇自己這段日子到底都在做什麼？」

　　芊芊訕然一笑，「哼，其實我都知道哦，你的溫柔和你的作為。」

　　「什麼意思？」漢斯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饒有興致的問。

　　「我知道我跟張惠蘭打了個賭約後，你一直在幫他做訓練，雖然我沒見過實際場面，但一定很累吧？為了讓脆弱又軟弱的他能夠堅強點，費盡心力的鼓勵他，結果卻得到這種回報。」

　　原來芊芊一直都知道他做了什麼。

　　「我本來是不打算讓別人知道的，你是怎麼？」

　　「直覺，我看得出你是標準的爛好人，不會拒絕別人，或許你只是想看看他的潛力，也或許是基於同學間的友善，但不管怎麼樣，堅持下來的人是你，放棄的人反而是她。

　　有了新的依靠後，她自然就不在意我們之間的賭約了。」

　　芊芊瞥頭看向正在用手語跟江漢娜等人聊天的張惠蘭，她看起來變得比以前更活潑了，以活得更加自在了，但缺乏了一份繼續前進的動力。

　　「因為偏安一隅而選擇在自我的沉迷中沉淪，這種人我見多了。唯獨你步一樣，你永遠不滿足現狀，所以會像鯊魚一樣拼命往前游，如果不這麼做就會陷入自我催眠的美夢中再也無法醒來。」

　　漢斯笑了，這是他自失手殺人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看來這一切也不見得是場災難，我也遇到了，遇到那個真正值得我等待的人。」

　　「今天放學後去看場電影吧。就當是你這段日子為他人付出的獎勵，輪到我為你付出了，電影票我請。」

　　「那爆米花我買吧。」漢斯反射性的回應，沒想到他們之間已經培養出了這般默契。

　　「漢斯，老師有事要找你，去他的辦公室找他。」一名同學走進教室大喊，漢斯被叫出去，離開前跟芊芊親密的揮手道別。

　　「什麼事啊？老師。」漢斯一進門就劈頭問道，此時站在老師身旁的是一個矮小的女人，漢斯覺得那個女人身上的氣質跟張惠蘭有幾分相像，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叫張倪修，是張惠蘭的母親。」女子一上來就先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然後老師語重心長地說：「你跟張惠蘭怎麼了？是不是有起什麼爭執？」

　　「沒有啊……」漢斯冷冷地說，張蕙蘭的母親已經忍不下去，立刻衝上前拉住他的衣領，「死小孩，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害我女兒差點自殺了！」

　　漢斯的體格雖然不如邱力那般強壯，但也算是個精壯有力氣的身體。

　　他大手一揮，把張倪修的手甩開，「不要亂碰我，噁心死了。」

　　本來對一切都無所謂，像個機器人般沒有明顯情緒的漢斯，這一次終於被張惠蘭的卑劣噁心到了。

　　費了這麼多心力幫助的對象，卻在某一天轉向反咬他一口，這到底算什麼呢？

　　班導立刻衝到兩人中間制止雙方發生進一步的衝突，「都給我住手！只要我在場誰都別想胡亂出手。」

　　然後，班導又說，「不管怎麼樣也把張惠蘭找來吧，大家好好談談，把事情講清楚。」

　　「不用，我告訴你發生什麼事吧。這位家長，在沒有任何人願意理妳女兒時我對她無私付出，甚至還把我最不堪的一面展現給她看，就為了救回她的性命，現在卻給我看到這種場面，這到底算什麼啊！」漢斯把心裡的壓力傾洩出來，眼睛差點泛淚。

　　「少騙人了！就是你！這個惡劣的學生上個月害我女兒差點跳樓，我女兒的日記裡都清楚寫著你的事，還有你的名字！」

　　「等等，你隨意翻你女兒的日記？」漢斯反問道。

　　張倪修顯然是站不住腳，突然改口說：「大家都知道我女兒有很多心理疾病跟天生殘疾，不用這種方式關心她的日常我還能怎麼做？」

　　然後，張倪修從包包裡拿出一本天藍色的筆記本，上頭還寫著我的日記這四個字。

　　「顯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上一輩的思想都這麼扭曲了，下一代的思想是能好到哪裡去。」

　　「死小孩，不懂少裝懂。」

　　此時班導終於坐不住了，對著張倪修嚴厲指責，「妳錯了，其實真祐心也是個有心理疾病的人，不只是他跟張惠蘭，我帶的這個班全班都是身上有些疾病的人，沒有一個是正常人。」

　　「什麼？」漢斯愣住了。

　　本來的用意是希望讓張倪修冷靜一點，但這個震撼的消息卻衝擊了漢斯的腦神經。

　　班導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捏了捏鼻樑，又說：「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也沒有一個人該有所謂的正常。名面上是個正常班級，實則是個大型實驗班，實驗一群有問題的人聚在一起是否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就是這個有問題的垃圾害慘了我女兒。」

　　「請問妳女兒有缺臂少腿嗎？或許她天生的耳疾就是為了躲避妳惡毒的這張嘴。」

　　「你、你、你……大膽狂徒，竟然這麼放肆。我一定要告死你！」然後，張倪修用張惠蘭的日記本甩在他的臉上。

　　班導居中協調，讓漢斯先離開片刻，稍後再回來，漢斯撿起地上的日記本短暫離開教師辦公室。

　　在學校庭園的一棵大樹下，漢斯開始閱讀張惠蘭的日記。

　　雖然擅自閱讀別人的日記很不禮貌，但出於對事情的了解，漢斯還是翻閱了，反正現在搞成這樣，也不缺翻日記這點小事了吧？

　　訓練第一周，今天幸好有漢斯陪我訓練，讓我省了不少功夫，不得不說，這個人真是一個合格的保母，或者該說是工具人？反正等我跟芊芊交好之後就可以甩掉他了，我也能順便得到一副強悍的肉體，真是一舉兩得。

　　漢斯因為常常觀看章蕙蘭手寫的紙條，所以能很清楚的認出這是張惠蘭的筆跡。

　　「怎麼會這樣呢……沒想到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漢斯感到頭皮一震發涼，不禁擔心起芊芊的安危。

　　接下來往後翻閱了幾頁，裡面寫的盡是張惠蘭內心扭曲的思想。

　　「芊芊看起來好漂亮哦，不知為什麼總是看起來特別耀眼，無論是功課還是體能都好強，是完美的人。我好想得到這樣的人的身體。」

　　經過一翻快速閱讀後，新增的資訊讓他終於知道張惠蘭是個怎樣的人。

　　他擁有病態的愛情觀，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對芊芊一見鍾情，想跟她交往，漢斯慶幸的是芊芊本能性的對她反感。

　　但翻閱到後半段，漢斯的寒毛又直直豎起。

　　「我好想自殺，這都是漢斯害的啦，這個叫真祐心的男人為什麼要叫漢斯這麼蠢的名字呢？反正我是不想知道啦，哈哈。

　　我這次想自殺的原因是練體能練了快一個月，每天練完後都會到廁所吐一堆東西，然後還要裝出沒事人一樣跑去應付那個自以為是的漢斯教練。

　　我真的好累哦，這個呆頭鵝根本不懂我，要不是要以他當踏板接近芊芊我才不會理他呢。

　　我現在這個身體根本配不上芊芊，如果可以好想換個新身體，最好下輩子投胎成男生，像邱力那樣最好了。

　　看起來這一段就是張倪修想找他算帳的原因，漢斯竭盡全力阻止她自殺真的是件好事嗎？漢斯開始思考這個新問題。

　　不管是好是壞，漢斯還是翻到最新的日記進度。

　　明天一早，我就要持刀殺掉芊芊，奪走她的身體，藉此跟她永遠在一起，順便宰了那個無能的廢物漢斯。

　　我不怕這件是被任何人知道，因為沒有人能阻止我我想做的事，不管是我的母親、老師、輔導員，甚至是那個最沒用的漢斯。

　　最後一句令原本情緒起伏平穩的漢斯終於有了些波動。

　　「你現在正在看對吧？漢斯。」

　　漢斯猛然轉頭，一把利刃突然從後方飛來，漢斯轉身時用手肘擋了下來，他的手肘出血，鋒利的刀子飛到一旁。

　　但還沒等漢斯反應過來，章蕙蘭已經手持一把西瓜刀站在他的面前。

　　「漢斯啊……我們果然會走到這一步。」

　　「妳……妳知道妳現在在幹什麼嗎？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個頭這麼小又沒什麼力氣，為什麼會想用殺人的方式來宣洩心中的不滿。而且我這麼照顧妳，為什麼還要殺我啊？」

　　「因為你沒做到面面俱到啊，做事做一半的廢物給予的幫助也是半吊子。」

　　這個女人到底在講什麼啊？漢斯心想，手肘的疼痛慢慢擴散開來，如果硬是要擋刀擒拿至少要犧牲一條手臂，而且還要考慮要害被刺中的風險。

　　但在這之前的前提是要有足夠的決心跟勇氣，現在他兩者都沒有。

　　「去死吧！漢斯。」還沒給他思考的時間，張惠蘭就衝了過來。

　　「不要啊！」漢斯大吼，然後正面迎了上去，他果斷犧牲左手擋刀，然後身體靠近對方抱住張惠蘭嬌小的身體，再絆倒她的腳，想從正面摔倒她，結果就在快要得逞時，張惠蘭突然抬腳踢中他的心窩，力氣之大竟然將他彈開。

　　「嗚嗚嗚……她哪來這股力氣啊……」

　　漢斯看著自己被劃上深深的一刀，幾近報廢的左手臂，傷口在發熱，而且在發癢。

　　張惠蘭舔了舔刀鋒上的鮮血，重新站起來。棕色內俏的劉海遮掩了她殺紅眼的雙瞳。

　　「妳果然如我所料看了我的日記，老師現在應該已經被我母親支開了，只有妳死了我才能前進，取走芊芊的身體。」

　　「到底為什麼？我們每個人都盡可能釋出善意對待妳，妳卻感覺不到。為什麼！」漢斯的靈魂發問讓張惠蘭停滯片刻。

　　張惠蘭小巧的圓臉上流下淚水，「我也不想這樣啊，但這是妳逼我的！」

　　「我哪裡逼妳啊，妳不喜歡我是不會早點講啊！非要等事後再來抱怨。」

　　「漢斯，我還記得妳說的故事哦。如果能為世界帶來更美好的未來，一個人的死似乎也不是這麼重要了對吧？」

　　喂！這跟我當初跟妳講的有很大的出入好嗎，漢斯在心裡吐槽，最後還沒說出口就又被砍了一刀，血泊慢慢從身體裡湧出，意識逐漸模糊。

　　等他再度緩慢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在醫院的手術檯上了，醫生將他手臂跟胸膛的刀傷縫合，然後送進加護病房。

　　「我在哪？」鼻腔還插著鼻管的漢斯脫口問道，最先回答他問題的人是芊芊。

　　「漢斯，你醒啦？太好了，有人通報你被人砍傷倒在中庭。是誰砍傷你的？」

　　芊芊著急地問，原來他還沒死呀。

　　當漢斯想開口告訴芊芊她現在深陷多麼危險的境地時，張惠蘭的身影竟然從芊芊後面冒出來。

　　這使得漢斯及時止住嘴巴，如果這時貿然開口，很可能導致張惠蘭突然從身上掏出小刀襲擊芊芊。

　　漢斯搖搖頭緩緩說道，「我不記得了……」即使如此，她的視線也不曾離開張惠蘭半秒，甚至連眨眼都不敢。

　　芊芊嘆了口氣，「呼，還好搶救的快，不然你早就死了。」

　　「抱歉，害妳擔心了。」

　　「是啊，真是嚇到我了。」

　　此時，張惠蘭突然擺了擺手，對空氣筆畫幾個字。

　　現在在漢斯眼裡，張惠蘭哪怕是一丁點小小的舉動都可能會造成她人喪命，現在的她可以說是用身障身分當成天然屏障的殺人機器。

　　漢斯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冷靜下來仔細一想，或許張惠蘭的母親也是幕後黑手之一，她明顯有讀過日記內容卻又故意把日記甩在他臉上，明顯是有意為之。

　　接下來走進病房的既不是老師也不是他的家人，而是張惠蘭的母親，張倪修。

　　現在對他們兩人最危險的人物都出現了，漢斯全身顫抖，深怕眼前這兩人對他們不利，如果現在動手，救援可能還來不及趕到，兩人就成了刀下亡魂。

　　平常看漫畫或是憑空想像還不覺得刀子有多危險，但實際受到威脅後才曉得這東西有多麼可怕。

　　漢斯不敢輕舉妄動，張惠蘭一方也因為他現在奇妙的狀態保持鎮定，母女兩人要的只有芊芊的命，其他都不在考慮範圍內。

　　「警察呢？有去調查嗎？」漢斯對芊芊使了個眼色，他想嘗試使用網路傳聞中當兩人默契到一定程度時可以使用的眼語，也就是透過眼神交會進行溝通。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從芊芊的表情來看他完全不知道漢斯使用眼語想表達的意思。

　　「你要不要眨一下眼啊？你的眼神看起來好可怕哦。」

　　漢斯現在還處於重傷狀態，他仔細觀察自己身體還能動的只剩下右手的手掌跟手指。

　　對不起，芊芊，我無法守護妳！

　　無力而為的想法在心裡擴散開來，漢斯緩慢而堅定地說：「妳先離開吧。我沒事的。」

　　「不要這麼說嘛，你的爸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對了，你知道今天班導聽到你失血倒下有多害怕嗎，我第一次看到他慌張不安的樣子耶。」

　　拜託不要再閒聊了，快離開這裡啊！漢斯心想，但想法怎麼樣都無法傳遞過去，直到他看到後方的張惠蘭從懷裡慢慢掏出某個閃亮亮的物品時他才真正的慌了。

　　「後面！」漢斯忍著疼痛挺起身子大吼。

　　緊接著，芊芊就以一記後蹬腿直接踹在張惠蘭的胸口，導致她準備要掏出來的刀子反而刺在自己身上。

　　「女兒！」張倪修大吼，抱住張惠蘭。

　　「嗚嗚……好痛……」張惠蘭發現自己胸口濕了，那是鮮血。

　　「我早就察覺到妳圖謀不軌了，也早就懷疑為什麼第一個通報漢斯受傷的人會是妳。」

　　漢斯突然覺得芊芊就像動畫故事裡的女英雄，帥呆了。

　　「先告訴妳們，我以前學過跆拳道跟空手道，正面硬碰硬妳們是沒機會贏我的。」

　　張倪修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別以為妳們兩個能活著離開這……」

　　還沒等她說完，芊芊就以一記登階跳踢踢掉她手裡的小刀，然後一記側踢踢中她的頭，將她擊昏。

　　本來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時，張惠蘭挺著傷勢重新站起來。

　　「芊芊，我愛妳。」這句話不禁讓林芊瑠愣了半秒，這不僅是張惠蘭第一次用相對正常的語調說話，也是芊芊第一次聽到張惠蘭說話。

　　「什麼意思？」芊芊問。

　　張惠蘭冷笑一聲，彷彿在嘲笑自己的人生，「其……俗……我勉強能聽到妳……們的聲音。」

　　然後張惠蘭因為嫌麻煩，直接把一張對摺的紙丟給她，裡面寫的是張惠蘭心裡的想法。

　　但芊芊因為警界著眼前的威脅而不敢去看信，直到張惠蘭高舉雙手芊芊才稍微看了幾眼。

　　裡面寫滿了張惠蘭對芊芊的愛意，那是對她人肉體崇敬的扭曲愛意，芊芊無法接受更無法理解，她做夢也想不到事情會演變成今天的地步。

　　「對……補……起，因為我太愛妳了，俗……以……必須殺了妳。」

　　「簡直是變態，太噁心了。」芊芊毫不保留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張惠蘭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還是能感覺到她厭惡的臉上寫上的文字。

　　張惠蘭啟動了，她一刀直刺過去，芊芊側身躲過，一記手刀打下去外劈張惠蘭的後頸。

　　「嗚嗚……痛……」張蕙蘭嘴巴碎念，然後反手揮刀，芊芊拿起旁邊吊點滴的鐵桿往前揮，擋下他的刀子，然後用手往前推，把他按在地上。

　　「訪……凱……我！」漢斯看著芊芊當場奪走她的刀，然後將她壓制在此。

　　「好厲害。」漢斯不得不服。

　　接下來因為病房內的躁動，護士趕來關心，印入眼簾的是受了重傷的章蕙蘭跟昏迷不醒的張倪修，這對母女所做的事跡終於拜露在光天之下。

　　漢斯跟芊芊對趕來的警察鉅細靡遺的描寫剛才發生的事，雖然前來辦案的警察也感到匪夷所思，但看到現場的狀況有不得不承認這件事的真實性。

　　「不過你一個小男人竟然被一個小女孩拿刀砍傷，真是丟臉啊。」負責替他們做筆錄的警察給予漢斯這樣的評價。

　　「上次我看你們警察拍片介紹怎麼對付持刀歹徒時那名警察馬上跑走，我沒逃是因為來不及了，我可是被偷襲耶。」漢斯盡全力想挽回一點面子，但警察似乎並不怎麼在意，只是悶哼一聲把一張單子交給他們。

　　張惠蘭經過搶救後不治身亡，她的母親也被警察拘捕了。

　　經過警察那邊的了解，幾年前張惠蘭的父親常常家暴他們，有一次失手用酒瓶砸死自己，但經過今天這次事件後，警方們認為多年前的這件事需要重新調查。

　　「沒想到那孩子最後還是以惡意對待這個世界。」

　　「不知道這件事最難過的是誰？她的那位輔導員嗎？還是班上願意跟她一起學手語的朋友呢？」

　　幾天後，父母、姐姐、班導跟同學們紛紛前來醫院關心他的傷勢。

　　「趕快好起來，到時候我們在一起去運動讀書吧。」邱力大聲說道。

　　「真對不起，如果我能多花點時間照顧她，或許你也不會受傷了。」江漢娜拋下之前對他的不滿，同時又有點心有不甘，「為什麼，我不理解那孩子為甚麼要拿生命開玩笑。最後做出這種惡劣的事情。」

　　「我也不曉得。」漢斯緩慢而堅定的表示，「不是每個善意都能得到好結果，即便換來的是生命受到威脅，我們也不會停下腳步是吧？」

　　江漢娜擺了擺頭，「以後看到那些弱勢族群跟身障生我可能都要重新審視了，真的不是每個人都值得被幫助。」

　　「在我看來張惠蘭只是對自己沒自信，所以才把理想託付給他人，任由自己墮落。」

　　當邱力下了這個結論時，班導突然走出人群，在漢斯耳邊低語，「班級的秘密有跟任何人說嗎？」

　　漢斯也用同樣低調的細微聲音回應，「沒有。」

　　收到這個消息，班導的心才稍微輕鬆一些。

　　「我也算是個半身障生，以後大家會對我有恐懼嗎？」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六突然說道。

　　氣氛突然變得壓抑，「不知道耶，但我感覺你比張惠蘭堅強一點，在掙扎中選擇對人生比較樂觀的選項吧。」漢斯試著鼓勵他。

　　學生群跟老師們離開後，漢斯的母親跟姐姐前來關心，還買來他喜歡吃的牛肉燴飯。

　　「台北市那家店的嗎？」漢斯問。

　　「是啊，你喜歡吃那家嘛。」姐姐代替母親回答。

　　漢斯的母親則是在擔心之餘賞了他一巴掌，「你以後不要跟那種瘋子扯上關係啦！」

　　「人都死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啦。」漢斯說道。

　　「漢斯，他死了你的心比較輕鬆點了嗎？」姊姊謹慎地詢問。

　　漢斯搖頭，「沒有，反而變得更加沉重了。」

　　然後漢斯抬頭眺望床邊的窗外美景，這裡位於醫院七樓，往下眺望的景色是已故之人再也見不到的景色。

　　昏黃的光線將馬路染成黯淡的深黃色，人群身上映射出太陽的餘光，周圍高聳的建築物看起來格外壯觀。

　　漢斯開始用餐，吃了幾口牛肉燴飯後就覺得食而無味了，芊芊因為攻擊張惠蘭導致她間接死亡的關係所以遭到羈押，準備上法庭訴訟。

　　向來站在她這邊的漢斯自然會上法院替她說些好話，這是她當下最擔心的事情，為了救我不惜犧牲往後的人生嗎？

　　幾個月後，一切又恢復正常了，芊芊最後被判正當防衛所以無罪釋放，張倪修也因為協助殺人的罪名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漢斯身上的傷勢已經逐漸癒合了，只是身上會留下疤痕而已。

　　經歷過這般冒險卻只覺得短暫，原本意氣風發想要實現夢想的少女卻中輒戟於對自我的控制。

　　班導黃茂雄老師最終在期末時將這個班的秘密公之於眾，原來整個班的人實際上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等級的精神疾病或是先天殘疾。

　　漢斯是情感表達障礙、張六是後天耳鳴，邱力則是有暴力傾向，但這些訊息可無法改變周遭人對他們的看法，他們平日裡的作為早就鞏固了他們的地位，沒有人會去排擠他們，因為大家其實都是同類人。

　　至於芊芊是得了什麼疾病漢斯最後還是不得而知，也沒有想追問的意思，芊芊似乎也想當作沒這回事，不便多談。

　　很快的，一年級的生活結束了，因為這次事件，校方決定二年級之後重新分班，雖然七班所有同學或多或少都有點問題，但都不影響智力，他們的功課很多在校排行都是名列前茅，這也讓老師欣慰不少。

　　最後一次班會課，老師對班上的同學進行一番演講：「各位同學，相信張惠蘭的事情大家已經知道了，我希望大家能就此打住不要再去議論這件事，法院已經給予正當的裁決了，犯案者已經死了，至少永遠離開我們的視線……」

　　老師講到一半時漢斯的精神已經飛到不知道哪裡去了，望著教室裡原本屬於張惠蘭的位置，漢斯一言不發，用手托住下巴，眺望著藍天，憂鬱的情緒油然而生，原來到頭來我什麼都沒做到，也沒辦法改變別人，真是太無能了。

　　「真祐心，你有注意聽嗎？」老師大喊。

　　一次，兩次後，漢斯一直沒有轉頭看向老師，老師直接扔了隻粉筆過去砸中他的頭。

　　「真是的，專心點好嗎。」老師無可奈何，但看到漢斯身上的傷也不好意思生氣。

　　一年級最後一次放學，這天反常的芊芊決定到漢斯家玩一會，漢斯也欣然應許。

　　「我們可以來打電動，玩ｓｗｉｔｃｈ！我有很多派對系列的卡帶哦。」漢斯的音量逐漸拉高，興奮之情全都寫在臉上。

　　「那真是太好了。在路上順便買點零食跟飲料吧，我請客！」芊芊大氣的說。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

　　「沒關係啦，互相嘛。」

　　漢斯走在前頭，倒著走幾步然後又轉身往前走，「希望二年級時也能跟妳同班。」

　　芊芊笑著表示：「希望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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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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