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島田光與莉潔特在洗手間發生那麼激烈的衝突,同居一屋簷下的家人似乎都沒有察覺。甚至時鐘只是過去五分鐘,恐怕是那位魔女施加某些奇異的魔法。
在島田光原本的世界中,可是存在超級英雄、異能者與魔法師。她心想大抵魔女也是那些非科學超自然側成員,自然能夠做到不合乎常識的奇事。
來到這邊世界後,她亦嘗試調查過各種情報。貌似這邊世界的超級英雄、異能者與魔法師等只存在於虛構的故事中。
「在『這邊世界』中,只有莉潔特一位魔女,看來這句不像是說謊……不行,要專心點!我必須要考取東京的高中,離開這個沒有前途的鄉村!」
島田光放膽接受魔女的挑戰,想要成為知名歌手,必須離開這條鄉村。要是無法前往東京,一切都是空談。為此她非常珍惜在學校的時間,無視身邊其他學生,不斷自修學習。只有在學校上課的時間,可以捧起書本。不然回到家中,便得接手各種沉重的家務,擠壓掉她寶貴的時間。
「公元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上午八時十五分,美國在廣島市投下原子彈,是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場核武器空襲行動……」
與自己原本的世界不同,這邊的日本在二戰時沒有發生一零五事變。軍方偷襲珍珠港,促成美國參戰。日本沒有中途投降,脫離軸心國,而是堅持戰鬥至最後。結果是美國於廣島與長崎投下原子彈,迫使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
從書本上的描述,原子彈是非常恐怖的武器。爆炸後留下非常可怕的幅射,持續污染土地,造成無數人類的DNA破壞。
「真是的,無論是哪邊世界,都不太平啊。」
沒有超級英雄,也沒有作惡的邪惡組織,可是電視機依然報導世界各地的戰爭與犯罪事件。
「不過那些都與我沒有關係。」
對島田光來說,她只是一位過客。
只要重新登上舞台,成為知名歌手,與魔女的打賭獲勝,屆時自然會離開這邊世界,返回去原本的世界。
那個自己身為國際知名歌手「島田光」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歸所。
為求前往東京升學,島田光趁家人不在時,偷偷撥電話往東京。憑藉前世的記憶,撥打好幾位認識的人的電話。有的電話是空號,有的人根本不認識她。她藉詞打錯,賠罪同時打探東京各高中的電話。偶然有好心人,會將正確的電話告之她。島田光拐彎抹角收集一堆東京高中的電話,再親自一一撥打,詢問如何入學。
令人洩氣的時,很多高中不僅要檢查學力,還要學校推薦調查書。
學力的話,島田光心想有七、八成把握。雖說依賴前世記憶學習,但始終處身於平行世界,很多知識不是共通;學校推薦調查書的話,這個太有難度。島田光心知肚明,這間學校絕對不會為她提供學校推薦調查書。校長及老師早就與雙親及村民串聯起來,一旦再聽到她提出想去東京,就會通知雙親,最終又是回家被毒打。幸好最後得知,有三間私立學校不採用學校推薦調查書。
私立學校的學費非常高昂,結果再次回歸到老問題:錢。
上哪兒找錢呢?
偷雙親的錢?萬萬不可!
島田光是一位很有骨氣的人,她絕對不要做犯罪的事。
然而一天待在這條村中,一天都不可能掙錢。
「對了,我在中學畢業後,隻身前往東京。先找工作,安頓下來後,再入學讀書不也行嗎?」
換句話說,她在社會工作一年,比同齡的人晚一年入學。
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已經是島田光窮盡一切思考,終於想出來的答案。
隻身衝去東京,究竟住在哪兒?找甚麼工作賺取收入?島田光茫無頭緒。那怕在原本的世界,她都不曾擔心過那些問題。那時的她只要說一句話,身邊自然有人替她打點妥當。不過她百分百肯定,原地佇立只會一無所有。
內心彷徨與搖擺間,很快就來到中學三年級最後一個學期。
這天她放學回家的路上,路過村子唯一的一個公車站,發現有一個旅行袋,孤伶伶地擺在椅子上。長年過着上流社會生活的她,一眼便認出那是高級名牌的旅行袋。
在這條鳥不拉屎的鄉村中,怎麼可能會有人使用那樣的名牌貨?內心疑竇重重下,島田光大膽走過來觀察。那個旅行袋的拉鍊並沒有拉上,露出大疊鈔票。
錢,很多錢,很多很多的錢。
換成以前的她,根本不屑一顧。然而在這條村子住太久,再次目睹那麼多的錢,心神不禁為之一蕩。如是者胡思亂想,要是把這袋錢偷偷藏起來,那麼她便有辦法真正放開手腳,無後顧之憂前往東京。
「不行!那是偷竊!是犯罪!」
島田光的「理智」及早喚醒自己,拒絕以犯法的手段,竊取他人的財富。使用這筆不義之財上東京,那怕日後名成利就,終究會成為一生抹之不去的污點。冷靜下來後,她把旅行袋的拉鏈拉上,雙手抱走來,走向村子的派出所,把滿袋巨款交由警察處理。
村子的派出所十分細小,也就只有一位警察當值。不過今天好像有點吵鬧,島田光還未進去,便聽到有人在派出所內咆哮怒呼。懷着不安的心情推門而入,看見一位老翁與警察在爭執。老翁一副得理不饒人,吵得臉紅耳赤,把警察無情地數落得像是犯了死罪般抬不起頭來。
「那個……」
島田光才剛剛呼聲,老翁厲眼瞪來,第一時間注意到島田光抱在胸前的旅行袋,登時大喝一聲,如同獵豹般將之搶過來。
「等等!」
那是他人的失物,預定要交給警察處理,怎麼可以一言不合就搶走呢?老翁拉開拉鏈,望見滿滿的鈔票,霎時感動得哭出來,整個人緊抱旅行袋:「我的錢啊……我的錢啊……我的錢啊……」
老翁痴痴呆呆地呢喃自語,叫島田光一頭霧水,問警察是甚麼一回事。那名警察便回答,這位老翁是從外面路過本村,意外遺失旅行袋。旅行袋內是他的全部財產,所以十分緊張,即時衝來派出所叫警察找回來。偏偏對方說話聲量很大,條理卻不分明,總是未能提供遺失時的細節,又不能具體描述旅行袋的外觀,只知道一直叫警察出去找。警察正感到左右為難時,島田光便進來,正好救了他一命。
聽到旅行袋是從公車站處發現,警察循例紀錄在案。既然旅行袋已經尋回,那麼問題也解決,可以準時下班了。
「奇怪?我的錢居然不見了!」
島田光準備離開時,那名老翁攔阻在門口,不許任何人出入。他指着光,堅稱對方偷了其中一疊鈔票,必須及早歸還。島田光覺得對方的指控十分無賴,表示她根本沒有動過袋入面的錢,原原本本從公車站抱過來。老翁拒絕相信,更打算動手摸向光的身體,認為她把錢收在身上。要不是警察在旁邊制止,搞不好就發生不可言喻的事件。
女學生那身薄薄的水手服,怎麼可能塞得下一疊鈔票?警察亦代為搜查島田光的書包,確定沒有藏有鈔票。老翁不僅沒有道歉,更繼續指控,認為光是將鈔票藏在他處。警察並不相信老翁片面之辭,畢竟對方連旅行袋內總共有多少疊鈔票都說不出來,又憑甚麼證明島田光取了其中一疊呢?
事件擾攘很久,直到深夜仍未解決。村子的消息傳得很快,不久就傳到鄰村那邊。原來老翁是鄰村某戶人家的家長,因為腦袋有問題,常常會抱着大疊鈔票出門,然後思疑他人偷了他的錢。之前都是居住在城市中,給鄰里添了很多麻煩,於是帶來鄉村這邊生活。沒料到甫入村不到三天,又惹來這樣的大麻煩。折騰到晚上九時許,處理完一堆手續後,島田光才能夠在母親的帶領下離開派出所。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島田光大失預算。每天排得密集的時間表,一下子全打亂了。回到家中,父親像是猛獸般,憑藉本能下肆意打罵光。之所以責備她,不是因為遲了回家,也不是沒有做家務,而是「做了錯誤的事」。
「蠢蛋!沒出色的女兒!妳的腦袋都長草嗎?看見那麼多錢,當然要捧回來繳交給我啊!」
瘋了瘋了,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甚麼?
把那袋現鈔物歸原主,竟然會被視為錯誤!
「那是偷啊!」
「住嘴!老子在說話,妳吵甚麼?不懂得孝敬父母嗎?花那麼多錢養妳,就不會拿點錢來孝敬我嗎?」
每當島田光想說道理時,就會迎來物理性的攻擊,把她的嘴巴堵上。
「真是的!究竟吃錯了甚麼,會養出這麼笨的女兒!那袋錢直接搬回家中,有誰會知道啊!就是因為妳抱去派出所,才會惹來那麼多麻煩!真是自作孽!果然女兒都是賠錢貨!」
島田光在那一刻很想問問,究竟這是甚麼世界?
她路不拾遺,將失物物歸原主,做了正確的事,卻沒有得到合理的評價。
母親沒有幫忙,只會在旁邊加一張嘴「曉以大義」:「哎呀,孩子的爸,算了吧。一個人的命運都是注定的,窮人就是窮人,我看這些錢本來就不是我們的……」
「唏!住嘴!現在是錢到我們手邊了,卻被人丟走了!」
在這個家中,黑白是顛倒的,正確與錯誤完全反轉。彷彿時間倒退回去未開化的時代,一家之長愚昧無知,只憑武力來控制家中所有成員。
島田光無法理解,為何現代文明之下,還存在這樣的一個家庭。
父親叫女兒做違法的行為,如果拒絕就視為不孝;母親對女兒說窮人出生就應當是窮人,要接受命運不要反抗。
報警嗎?警察只會說女兒應該聽父母的話。
還手嗎?鄰里只會說女兒不孝忤逆,竟敢出手打父母。
她的耐性早就磨擦至零碎不存,不再考慮與雙親和平溝通。要不是顧及法律與道德,她真想衝去廚房拿起一柄刀,把這位垃圾父親處理掉,為世界除一害,讓自己的耳朵恢復安寧。
簡而言之,就是殺人。
「……殺人……」
島田光深深錯愕,她不曾想像過,自己會萌生殺人的念頭。之前她心想「殺人」,也就只是想想,完全沒有打算付諸實行。無奈如今的她是認真的,竟然有一剎那間打算真的動手。最為悲劇的是,除去殺人之外,便找不到其他辦法,解決目前面對的困難。
過去的她以其歌手身分,積極在公開場合下支持廢死。沒想到此時此刻才深切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有必須要殺的人,有不得不殺的人。因為那些人根本沒有耳朵,拒絕一切溝通,也不願接受任何教育。
「殺人又不是甚麼可恥的事,相反而言,島田會有這樣的念頭,不是好事一樁嗎?」
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島田光自床上驚醒,額頭再次砸中天花板,不由得呼痛起來。雙手掩着額頭,眼睛視線穿過手臂底下,又一次見到那位粉紅魔女。
莉潔特雙手枕在床邊的欄杆,對她拋出友善親切的笑容。奈何當事人眼中,宛如惡魔的微笑。
島田光心中不爽,日積月累的情緒無處發洩,無意識間朝莉潔特動手。當她將左手揮出去時,才驚覺自己這樣動手,與那個垃圾父親無異。
暴力就是這樣,在潛移默化間,一代傳染一代。島田光在不知不覺間,居然沾染上如此陋習。縱使大腦催促收手,但手部不受控制,來不及撤下。
左掌扇過去。
莉潔特上半身朝後仰,輕鬆避開。
「哎哎哎哎呀——」
莉潔特雙手使勁往前伸,勉強抓住上層床鋪旁邊的欄杆,安全回歸原位。
「安全!SAFE!」
少騙人了!這位魔女剛才差點失衡,差點一屁股摔到地上。
莉潔特那種前所未有的荒誕性格及行為,把她努力營造出來的神祕感及威脅性一掃而光。即使理解對方是造成自己陷入現在這個田地的兇手,由於巨大的反差,總是讓島田光心情無法認真起來。既沒有恐懼,又沒有憤怒。平靜下來,才能流暢思考,發現一些細節。比方說,莉潔特的高度有點不乎尋常。需知以莉潔特的高度,不可能像這樣子,將上半身枕在上層床鋪的欄杆處。光伸頭出來往下望,發現莉潔特的腳下竟然踩着一個人。
那個人應該是男人,低頭跪倒在地上,以寬闊的背肌作為莉潔特的墊腳。他雙手撐住地面,努力地支撐住莉潔特雙腳,讓她得以穩固地站立。
「莉潔特腳下那個男人是誰?」
考慮到莉潔特是魔女,島田光直覺是對方又擄來無辜的人,對他施加無禮的虐待。
「是我臨時找來的幫手。」
「幫手?」
那名男人背朝向島田光,開始自我介紹:「我只是一位路過的人,不需記住我的名字。」
莉潔特代為回答「他叫NIBIRU。」
「不!我叫邵星羽!」
莉潔特在高跟鞋的鞋跟施加力量:「還不就是NIBIRU嗎?」
「拜託!那是變身後的代號!不是我的名字!」
「差不多啦。」
「差很多啊!難不成因為妳的聲音聽起來很像花澤香菜,我就可以稱呼妳為香菜嗎?」
完全無視島田光,一男一女擅自闖入他人的房間,然後擅自表演相聲。作為觀眾,一點兒都笑不出。明明眼前二人說話那麼吵,下層的妹妹竟然毫無動靜,睡得深沉,恐怕那位魔女一直在施加某些魔法吧。只是她相當在意,原來那名魔女都有同伴,可是聽二人的對話,似乎雙方關係不太密切。
「這個時間,找我何事?」
島田光累得想倒頭大睡,全憑意志力撐住眼皮。無事不登三寶殿,那位魔女突然現身,肯定是有些話想對自己說。
「沒甚麼,只是我再次證明,人的出生環境,對個性言行有深刻的影響。」
「無聊。」島田光不屑地回嘴,忽然想起上次未來得及說出來的話,即時道:「我絕對會前去東京,然後走向世界,再次成為知名歌手,澈底擊潰妳的歪理。」
島田光要用事實證明自己的理論為真,莉潔特不以為然:「沒關係,反正妳1000%輸定。」
「莫非妳這位魔女,想對我用上骯髒的手段嗎?」
島田光最為擔心,這位魔女一言不合,就用魔法妨礙自己。面對非科學超自然的力量,她身為普通人可是毫無勝算。
「面對必然的失敗,我又何需費心操勞?」
島田光拋下狠話道:「人人都瞧不起我,說我是星二代,靠父母來獲取成就。很抱歉,我絕對會通過這場考驗,證明自己的實力!」
天才歌手、天才作曲家、天才填詞人、天才舞蹈家……隨便一門技能,都足以讓她在任何地方嶄露頭角。
莉潔特的笑容慢慢消失,眸子中現出寒光,像不良少女般咂嘴。
「真是囂張啊……到底是哪兒來的底氣,讓妳充滿自信?」
「我的自信,當然是源自於我的實力。」
「開口閉口都是『實力』啊……」倏地莉潔特嘴角揚起,就像瘋子般,表情說變就變:「別開玩笑了!明明就只是一個廢物!」
島田光初次窺見對方情緒如此激動,看樣子道理說不過自己,心中莫名爽快,彷彿小勝一場。
「我是不是廢物,才不是由妳來決定。」
莉潔特聽見島田光的反駁,瘋狂地笑着,然後人突然消失。島田光心情大悅,朝空氣嘲道:「怎麼啦,認輸投降嗎?真不知道誰是廢物呢!」
不就是會奇怪的魔法嗎?憑那點邪門外道,就想當正義判官?誰允許她有權力,任意向無辜的人出手?那怕打不過她,亦絕不會認輸低頭。就在心中沾沾自喜,有一種報復的快意時,原先跪在地上充當魔女墊腳的那位男人突然跳起身,半個頭貼在床沿,嚇得島田光倒抽一口涼氣。
因為自己全程專心懟回莉潔特,差點遺忘了這個人。對方臉上充滿焦慮,憂心忡忡道:「糟糕了!妳這次有麻煩了!香菜……呃不,莉潔特器量十分小。」
「我才不打算與那種人好好相處。」
島田光認定莉潔特是敵人,何況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有對自己友好,怎麼可能甘心示弱,屈從對方。豈料聽到這番回答,邵星羽宛如目睹世界末日般,心臟快要從嘴巴中跳出來。
「才不是那回事!得罪了她,妳想走?沒那麼容易嗚啊——」
邵星羽話未說完,倏地一道黑影從左至右閃過,他整個人誇張地往左摔去,「砰」的撞上牆壁。黑影迅速落下,居然是莉潔特。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竟然去而復返,而且身上的頭髮及衣服都非常平整,彷彿她一直都在原位,未曾離開過。
「我最討厭別人在我背後說我的壞話……」
說完這句話後,莉潔特再次消失。島田光心臟驟停,她再三張看,也不敢確定那位魔女是否真的已經離開。餘光所及,望向靠在牆上滑下來的邵星羽,口吐殷紅,雙眼浮凸。認真盯住良久,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動作,連眼睛都沒有眨過。
難不成是死了?
島田光剛剛萌生起這個想法,邵星羽居然「哎喲」一聲慢慢站起來。這下子真的嚇壞旁觀的光,「嗚呀——」的掩着嘴巴叫出來。星羽扭動手腳,確定沒有大礙,若無其事地推開窗戶,一聲「再見,祝君好運」後一腳跨出去。
「到底是甚麼一回事啊……」
人會突然消失也就罷了,人死了卻會重生?還自然地跨過窗戶離開?方才發生的一切過於荒謬,以至於大腦強烈拒絕接受。
「對了!一定是造夢……至今為止一切都是幻覺……沒錯,只要睡醒之後,就能夠回去原本的家……」
島田光心臟猛烈跳動,整個人埋在被子中。若然是噩夢的話,多麼希望可以及早醒來。遺憾地翌天的早上,她依然會在這張木板床上醒來,繼續為這個家煮飯洗衣服清潔打掃,重覆一成不變的日常。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g61USTDh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