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的,沈悶地闔上日記本。
「怎麼了?」莫宇帆放下手中的書看過來──他在長桌上找到另外一本《唐寧山伯爵》,似乎是此間主人用來打發時間的閒書,被人看到一半隨手留下,中間還夾了一張乾燥花札書籤。
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把手上的日記本遞過去。
莫宇帆接過來讀了,之後寒易天也看了。羽坐在一邊不發一語,默默地啃食寒易天遞過來的吃食。氣氛一時間有點沈悶。
將滿桌的吃食掃蕩完畢,她鼓起臉頰,越想越無法接受,扭頭問莫宇帆:「她為什麼後悔了?她嫁給阿澄過得不開心嗎?」
莫宇帆只是撫了撫她的頭髮,沒有說話。
「她應該是開心的吧。看起來明明很開心,為什麼最後要後悔?」沒有得到答案,羽瞪眼看著師父,堅持地又一遍問道。
「正是因為開心,所以才會後悔。」莫宇帆闔上手中的《唐寧山伯爵》,端正地擺在桌上:「彼此能分享的時間並不一樣,有些人沒有辦法接受。」
「不懂。」羽悶聲說道,悶悶不樂地踢著地板,沮喪了一陣,又抬起頭問:「那你們覺得阿澄會後悔嗎?我只是覺得,要是她這樣想,阿澄就太可憐了。」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莫宇帆低垂視線,不知在想些什麼,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大徒弟的頭毛。寒易天看起來比她還要難過,兩手抱著日記本,鼻頭發紅,縮起膝蓋靠坐在椅子前面。
「難道時間不一樣就沒辦法在一起了嗎?」羽喃喃道:「我也擔心過天兒會不會哪天就長成師兄了。我們以後能分享的時間會不會也變得不同?」
明明應該是很嚴肅的話題,莫宇帆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妳的小腦袋瓜成天見地都在想些什麼?」
大徒弟對自己未免太有自信了吧?
「這很重要!人家都是人類長得飛快,你看,怎麼到我這裡就反過來了?」羽指向寒易天的臉頰控訴。看著師弟臉上的嬰兒肥開始消瘦,自己的腿卻還是一樣短小,她表示信心受創。
糾結了一陣子,她發現自己想不明白,果斷地放棄,開始不安份地巴在師父身上滾來滾去。鬧騰了一會兒,她從眼角瞄到莫宇帆放下的另一本書,好奇地拿起來翻看。
《唐寧山伯爵》的封面描金繪銀,華麗無比。硬殼的書皮,正面是一幅灰色霧氣凝聚成的猙獰大口,背面繪著立體的宮殿浮雕。
「唐寧山伯爵,這是誰?感覺是很厲害的人。」
「今日很晚了,明日還需趕路,回小恆山後再讀。」莫宇帆壓住她的腦頂,溫聲吩咐。
「好啦。」
她向後倒去,高舉著《唐寧山伯爵》欣賞封面,突然想起什麼,又坐起來對莫宇帆說:「師父,你上次騙人!我和天兒讀了《母親亞拉亞》,還是不知道巫女惠是誰,還有她為什麼是亞拉亞的大罪人?」
莫宇帆微微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母親亞拉亞》只是開始。妳得先做好功課,明白龍脈巫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我才好往後講下去。」
「那現在可以接著講嗎?」
莫宇帆沈吟了一下,組織好言語後慢慢說了起來:「這得從曙光戰爭開始講起。還記得曙光戰爭是如何打響的嗎?」
「記得。」羽脆聲回答:「阿翟爾皇女被困在烈焰堡,所以鬼面將軍帶領大家攻打烈焰堡,奪回阿翟爾皇女,公然向貪婪的方舟和亞特族宣戰!」
「沒錯。這段歷史最早要從阿卡西斯圖書館開始說起。在曙光戰爭開始之前,阿翟爾後裔還未完全潰敗的時候,東方之地的更東邊,跨過海面的另一端本來還有一塊極東大陸。著名的阿卡西斯圖書館就坐落在極東大陸上。」
「阿卡西斯曾經是亞拉亞傳承最輝煌的頂點。阿卡西斯圖書館承載了亞拉亞的所有傳承,單獨建在極東大陸,和維繫天地的世界樹比鄰;阿卡西斯學園則被公認為『亞拉亞最高學府』,跨越種族和國籍,在大陸各處皆有分部。」
羽指著日記,瞪大眼睛問道:「所以阿澄的大哥大嫂可以在阿卡西斯教書,是真的很厲害嘍?」
「厲害已經不足以形容。方舟入侵的時候,鎮守一線的全都是阿卡西斯學園的菁英,或許一個彈指就能將宸翰宗夷為平地。若是我們親見,少不了得敬稱一聲『尊者』。」
「當時的最後一任阿翟爾王──萊拉王,和他的王妃與殘存的阿翟爾部隊駐守在極東大陸。直到極東大陸也遭亞特族攻陷,大陸沉沒,萊拉王殞落,王妃被擄進烈焰堡。鬼面將軍當時只是極東大陸的普通居民,戰敗後成了最低等的戰爭俘虜。」
羽和寒易天摒著氣息,緊張地聽著。
「無人料到的是,王妃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將萊拉王的皇女藏在烈焰堡養大了。很多年後,鬼面將軍組織了一支反抗軍,在大陸各地對抗亞特族眷屬的統治。某一日皇女的消息傳到反抗軍耳中,他們便以擁護皇女為使命,向烈焰堡發起討伐戰,隨後以皇女和烈焰堡為中心組成了一支正式軍隊,公然號召天下,長達八年的曙光戰爭由此正式開打。原本匿藏在世界各地的阿翟爾後裔也紛紛趕來加入。」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故意賣了個關子,問:「你們知道為何皇女如此重要嗎?」
兩個徒弟搖頭,他們對皇權沒什麼概念。
莫宇帆微微一笑,公佈答案:「因為皇女不只是阿翟爾王族後裔,也是亞拉亞現今僅存的火種繼承人。」
「火種不是都被搶走或損毀了嗎?」羽訝異地問。
「曾經是。」在兩人的驚呼中,莫宇帆繼續講下去:「我們確實一度失去所有火種,只能在絕望中等死。但因為皇女的覺醒,枯竭的亞拉亞終於出現一線生機。」
「我們回顧歷史,現在說得輕鬆,實當時的戰事很不樂觀。從極東沉沒到和平協議簽署,這段時期被稱為『黑暗時代』。正式開戰之後亞特人甚至都還沒出手,鬼面將軍就戰死了。我方在人數上壓倒性地不利,眼看就要全盤皆輸。」
「巫女惠就是這時候出現的。她來自遙遠的龍巫之鄉,隻身一人力挽狂瀾。大巫的威能普通人難以想像,不僅僅彌補了鬼滅將軍的殞落,她還以人類之軀展現了亞拉亞的強大。我們所沿襲的關於亞拉亞的傳承,大部分是源於鬼面將軍留下的記載,以及巫女惠帶來的龍巫鄉的智慧。」
「曙光軍簡直為她瘋狂,整個軍隊幾乎都是巫女惠的追隨者。有一位副將在行軍日記中形容『她為我們延續了黎明』。就在戰事陷入膠著後,巫女惠提出一項『方舟潛入作戰』,從亞特族手中奪回亞拉亞的火種,甚至還拉攏到亞特族的友軍。情勢一片大好,眼看戰況就要逆轉。」
「然而在最後關頭,她突然背叛了所有人。」
「為什麼?」、「怎麼可能!」羽和寒易天驚呼。
「不知道。她背叛的是『所有人』,方舟潛入作戰失敗,皇女的行蹤洩露,守護皇女的親衛隊全滅,甚至在暗中支援亞拉亞的亞特族也遭到出賣遇害。她向方舟洩露我方的情報,又搶走方舟的機密,突然就消失了,只留下我們和亞特族和兩敗俱傷。」
「亞特族躲進方舟裡面避而不出,於是最後才有了休戰協定。這就是曙光戰爭的結局。」
「為什麼要這麼做?」羽訝異地問:「所以她一開始就只是想要偷東西嗎?」
「不知道。」莫宇帆沈吟:「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事實上,因為不曉她偷了什麼機密,所以只能胡亂猜測。如今巫女惠的名號受人忌諱,大家原本有多愛戴她,現在就有多痛恨她,尤其是親皇女派。」
「但是亞特族突然就撤退了,不可能沒有原因吧?」寒易天吞吞吐吐地問:「如果是因為巫女惠做了什麼,才讓亞特族閉門不出的呢?」
「這是合理的推測,有許多大巫追隨者亦如此堅信。但是情報洩露也是事實,皇女遇刺,阿翟爾末裔有半數折損在混戰之中。最終得利的只有巫女惠一人。」
莫宇帆嚴厲地看向寒易天,嚇得對方瑟縮了一下。
「所以,你這話千萬不要在外面說。」
「那皇女呢?後來皇女怎麼樣了,她平安無事嗎?」羽緊張地問。
「皇女和王妃現在定居在極東之地,正與戰爭末裔一同重建家園。」莫宇帆微微一笑,暖心地摸了摸大徒弟的頭:「這也是為何亞拉亞雖然魔力稀薄,大家仍然能夠存活下去。」
「那就好,不用擔心天兒會餓死了。」羽鬆了一口氣,又搖著小腳問道:「所以如果我在外面說出『巫女惠』三個字,可能會被人蓋布袋打嗎?」
莫宇帆這次真的用斜眼看她,不是很理解大徒弟的腦袋裡面都裝些什麼。
「阿羽,師父難道沒有教過妳,不作死就不會死嗎?」
「沒有呀師父。我只是在想,我和天兒認識的一位長輩名字也叫做『惠』,這樣她豈不是很慘?」
「叫惠的人很多,惠本來就是很常見的名字。」莫宇帆回答:「為了此事,亞拉亞勢力間掀起一陣改名風潮,不論是單名『惠』還是字中帶『惠』字的人,有很多人因為過於忌諱硬是改掉,或是棄名不用,只改用字號或稱號,造成不小的騷動。」
「那現在還叫做惠的人應該很少了吧?」
「沒有那麼容易,師姐。」寒易天在一旁小聲為羽解釋:「改名對魔族是很困難的事情,想改也不一定能成功。」
「嗯?為什麼?」
「因為一旦將那個名字認知為『自己』,就很難從心中去除了。」
「真名關係到對本質的認知,意思就是關乎魔力泉源,關乎自己對自身泉源的存在認知。」莫宇帆點頭肯定寒易天的話,又補充道:「由此也能延伸出許多不同的修煉法。也有人透過不停改名來修煉,我以前曾經認識一位這樣的人。」
「現在不認識了嗎?」羽問。
「有一陣子未見,他腳踏二十三條船被發現了。」
羽張開小嘴,呆滯地消化了片刻:「後、後來呢?」
莫宇帆沈吟了一下,似乎在考慮下面的內容是否兒童不宜,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二十三個對象聚在一起打了一場混戰,最後勝出的五人組成一個家庭,每天輪流享有他。所以後來他的修煉就荒廢了。」
羽和寒易天驚恐地抱在一起。
「天、天兒,你以後千萬不可以這樣,不管二十三個還是五個師姐可能都罩不住⋯⋯」
「我、我才不會啦!」寒易天欲哭無淚地回答。
罩不罩得住是重點嗎?
不是不要劈腿就好嗎?!
之後師姊弟手拉著手擠到小椅子上去玩。莫宇帆沒有參與,曲起腿撐著手肘,微靠在椅背上。他晚上還得守夜,接下來將兩個徒弟平安帶回小恆山,趁著午夜到來之前先閉目養神。頭頂的照明輕柔黯淡,如湖水搖曳。羽和寒易天說了一會話,在師父的催促之下,各自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半夜,羽被一陣細碎的聲音吵醒。
奇怪的聲音若有若無,持續了一陣子,窸窸窣窣的,似乎就在她手邊。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揉了揉眼,左右張望。莫宇帆維持著一樣的姿勢,在隔壁不為所動,彷彿沒聽到任何動靜。
她找了很久,才發現是寒易天在哭。
寒易天整個人蜷成一球,像一隻小刺蝟,左手縮在頷下,右手向前虛抓,曲起的指節被握得泛白。他的雙目緊閉,嘴唇顫抖,蒼白的小臉滿是淚水。
「天兒,天兒?」羽小心翼翼地喚著,一邊推他的肩膀,寒易天卻像是夢靨住了,怎麼叫也叫不醒,只是從喉口發出更加破碎的嗚咽。羽被他的樣子嚇壞了,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托起來,不停輕拍他的臉頰,在他耳邊喚著:「天兒,天兒醒醒,寒易天,你醒醒。」
寒易天被她拍得睜開眼睛,但是模樣仍然不太清醒。
「阿娘別丟下我,阿娘。」
他對著羽哭,似乎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眼神迷離,跌撞著伸手去抓師姐的衣服,嘴上不停地唸著「阿娘」。
羽不知道該怎麼辦,見到師弟一個踉蹌,伸手將他打橫抱住。她平時練劍勤奮,臂力不小,輕易就把師弟整個人舉起來,抱到椅子上坐著,摟在懷裡邊拍邊哄:「別怕,別怕喔。」
過了一會,寒易天的哭聲終於低了下去。
「認得我是誰嗎?」羽問他。
「阿姐。」寒易天的聲音宛如貓吟。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個噩夢。」羽抱著他搖晃,什麼也不多問,只是一直搓他的背,等待他繃緊的肩背放鬆下來。
「阿姐⋯⋯」
師弟好久沒有用這個稱呼喊她了,她儘量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回問:「怎麼啦?」
「我的阿娘也是從附近嫁過來的人類。」寒易天低低地說,將自己藏在師姐懷裡。
感受到師弟削瘦的肩膀如風中柳葉,羽心疼地將他抱緊。
「我剛能記事,她就死了。她死在自己的房間裡⋯⋯我去阿娘的院子找她,她的門開著,好多血,滿地都是血⋯⋯阿爹在我能記事前就死了,阿娘的樣貌我也還不認得就死了,我唯一記得的就是好多好多的血。叔叔,叔叔說,她是受不了我們家,所以不想待了。」
說到這裡,寒易天再也說不下去,放聲大哭起來,一邊痛苦地大口喘氣。
羽覺得眼眶發熱,只能不斷拍著師弟,喃喃說道:「那她肯定是經歷了很痛苦的事。可憐的天兒,哭吧,哭完就好了。阿姐在這裡。」
阿娘走的時候,她好像也是這樣的。說什麼都沒用,還是哭一哭最好了。
她開始哼起溫柔的小調。因為被師弟惹得也想哭了,略帶鼻音的嗓子有些悶啞。
在她的身後,入定似的莫宇帆睜開雙眸,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隔天時辰一到,莫宇帆不顧徒弟們的抗議與呻吟,將兩人俐落拎起,整裝起程,踏上回小恆山的路途。
回程的途中,出現了一些和上次不同的東西。
羽看著面前奇異的景象,空氣在面前詭異地歪曲,像是碎了幾塊的琉璃窗戶,將後方的遠景割裂,樹林的模樣變得模糊不清。
她下意識伸手要戳,立刻被莫宇帆一把抓住。
「這是什麼?」羽問。
「折痕。」莫宇帆回答:「別碰,很危險,遇到時要繞道。」
下次出行時是否要把大徒弟的手綁起來?莫宇帆開始認真地思考。
「碰了會怎麼樣?」羽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裡面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嗎?為什麼看起來跟我們來的時候睡過的地方一模一樣?」
莫宇帆抓起外袍的一角,用兩手拉住,扯出一張平面,對羽說:「手來。從左邊摸到右邊。」
羽搭上莫宇帆的左手,順著布往右手滑去。滑到布面正中間的時候,莫宇帆忽然折起衣袍,把羽的手包裹在內,令她動彈不得。
「想像我們走的這條路就是這塊布,折痕出現的時候,路面就會折疊起來。進入的人會被困在裡面,直到折痕消失或是找到出口。大多數的時候只會迷路一段時間,但,也有一去不復返的例子。所以遇到的時候,繞道是最明智的選擇。」
羽縮回不安分的手指,不解地問:「路為什麼會自己折疊?我們前天經過的時候還沒有啊。」
「折痕向來隨機出現,過一陣子就會消失,有人認為是魔力枯竭引起的異相。」莫宇帆鬆開袍角,俐落地解下背囊:「古時候有名為魔法師的存在,能使用次元魔法辦到類似的事情。但是火種相繼熄滅,魔法師幾乎滅絕,所以此現象並非人為。而且折痕具有地域性,有些地方會頻繁出現,有些地方完全見不到,例如你們之前所在的聞溪縣。」
「在聞溪縣確實不曾看過。」寒易天附和。
「我以前也沒有……師父您在幹什麼?」
莫宇帆不知從哪生出了一條衣帶,麻利地把羽的雙手綁起來,還用一連串同心結編出一把短劍造型,另一端直接綁在自己的手腕上,滿意地端詳自己的傑作。
「如何?」他問寒易天。
「好、好看……?」寒易天立刻屈服於師父的淫威之下。
「不好看,哪裡好看?」羽大聲抗議:「這樣我怎麼走路!」
「妳還有腿。」
「我的腿又小又短,走不動。」
「又小又短也走得動,妳又不是動物。」
「我就是,我要四肢併用才能走路,沒有手就不會走了。」
「真的嗎?妳喵一聲?」
「喵!」
最後事情以莫宇帆讓羽騎在肩上趕路告終。
平安地回到小恆山,莫宇帆給他們放了兩日的假。寒易天本想補眠,但羽騎了一路的師父,仍然精力充沛。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拉著師弟跑去書閣。寒易天只好掛著大大的黑眼圈,渾身痠痛,兩眼無神,呈現放空的狀態被師姐拖行出門。
一踏進書閣,寒易天就發現門口地上的書變了。《母親亞拉亞》杳然無蹤,換成了《阿卡西斯崩毀》和《緬懷吾王萊拉》,另外在遺跡中尋獲的《唐寧山伯爵》被放在羽的桌案上。
莫宇帆也在書閣內,今日他的姿勢正常許多。徒弟們踏進來的時候,他踩在擺空白手札的櫃子旁邊,一手紙張、一手墨硯,左腳踩著櫃子,腿上攤著手札,口中還叼著一隻潤飽水但未沾墨的毫筆。
在他的腳邊堆滿書冊,難得地整整齊齊,疊成高度一致的書塔。他雖然拿著筆墨,卻在用魔力書寫,黑字在左手持著的紙上一行接一行浮現,腿上的手札也隨他的進度不停自動翻頁。
寒易天觀察了一陣子,發現莫宇帆正在謄寫同樣的內容,似乎全都是《唐寧山伯爵》的抄本。腳邊堆著的,手上寫著的,包括腿上正在翻頁的,都是用莫宇帆的魔力繪製的抄本。
順帶一提,唯一一本硬殼浮雕精裝正版被拿在羽的手上。
「師父,有什麼弟子能幫忙的嗎?」他上前問道。
莫宇帆側頭瞥來,隨手從腳邊拿起一本抄本遞來,順便放下裝墨的淺碟,口中的毛筆向後一扔。筆精準地掉進某個角落發出哐啷一聲。
「筆墨抄錄。」
寒易天躬身接過抄本和墨碟,在心中默默地祈禱師姐未來千萬不要模仿。
「師父抄那麼多本幹什麼?」羽抬起頭問。
「有新的發現,要送去恆山和極東之地。」莫宇帆回答。
恆山派的好歹算是自己人,但送去極東之地的書卷,就不好用魔力書寫,太沒有禮貌了。一個弄不好可能會被視為挑釁。
羽聽到後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手中的《唐寧山伯爵》。
開頭是一首詩歌:
在此之前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uBhqSu9kM
地獄只存在於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U4kxdH0hW
不知傳承的無知愚民的幻想之中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U0Fso75qn
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PpC1bucE9
但是經過那夜晚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bzJxGWxRc
奈落成為現實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Q2j8ocKq5
不再是幻想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J0H1oqvmD
不再是虛構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Ai6tkrQPc
而是真真實實屬於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nf5Z9VPmm
現世的存在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NEO4btsZo
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ZnkdHymYP
地獄不在身後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U7ylTefiu
地獄就在我們眼前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gOBGyEGCr
地獄,又被稱作奈落。
唐寧山伯爵是一位阿翟爾帝國身居要職的人類。原本是帝國的大功臣,他因為顯赫的戰績受到女皇重用,卻因功勳彪炳,逐漸變得澎湃自大。慾望過於膨脹之後,他做出了不可饒恕之事,最終令祖國與兩個相鄰的帝國因他而毀滅。
生靈塗炭,屍山血海,龐大的帝國一夜間傾頹灰滅,然而不只如此,三顆火種也隨之熄滅。逝去的英靈沒有回到亞拉亞,被永遠困在奈落之中不得安息。唐寧山伯爵帶著奈落銷聲匿跡。
從書中的敘述,不難看出那個年代人類和阿翟爾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好。權力和資源掌握在阿翟爾人手中,由人類統治的國家全部都是附屬。阿翟爾人自視甚高,有些將人類視同奴隸,抱有強烈的敵意,因此在唐寧山伯爵受到重用時才圍繞他引發了激烈的爭鬥。反而在帝國毀滅之後,其他的阿翟爾人得到深刻的教訓,決意改變與人類相處的方式。
至於唐寧山伯爵雖然幾度遭到討伐,但是都沒有成功。因為唐寧山伯爵不只是一個不普通的人類,他是一位不死不滅的人類。每次失敗的討伐都讓他越來越狡猾,直到終於,亞拉亞失去了他的蹤跡。
於是三顆火種和帝國的英靈不知去向。
『我們終於學到了慘痛的教訓,幸好現在開始還不算遲。人類和阿翟爾終於合而為一,攜手永共。願我們謹記唐寧山伯爵的悲劇,使亞拉亞更加繁榮。
──海爾登伯格·馮·阿卡西斯』
羽摸上華美的書頁,用手指滑過她喜歡的句子,在心裡咀嚼了幾次,緩緩闔上書本。
《唐寧山伯爵》顯然是唐寧山伯爵的慘劇發生之後才落成的書,成書者似乎是好好好好好幾個曾世代之前的阿卡西斯的某一任阿翟爾人校長。最後的幾章描述了人類和阿翟爾人如何攜手重建家園,結締新的團體關係,人與人的連結如何加深,阿翟爾和人類如何學會彼此信賴,以及後來種族之間發生的禮節變化。
她有點明白為什麼朱家的阿廖會喜歡這本書。以及⋯⋯
「火種根本在方舟戰爭前就壞掉了嘛。」她嘆了一口氣。
舉起小手,她掰起手指算了一下:七顆火種,三顆在唐寧山伯爵慘劇的時候就壞掉了,三顆被亞特人搶走,剩下一顆原本在極東大陸,現在由新的皇女繼承。
⋯⋯結果根本不是大戰的時候毀壞的啊!
還真的是重大發現,難怪師父這麼起勁。
「什麼叫回到亞拉亞?逝去的英靈沒有回到亞拉亞是什麼意思?」她捧著臉頰喃喃自語。
沒人回應她,書閣內只有沙沙聲連綿不斷。她看看不斷吐字的師父,又看看揮毫落紙的師弟,不確定地問道:「我⋯⋯也來幫忙?」
兩人頗有默契地停下來,各自看了她一眼,箇中之意不言而喻。眼見羽又要說話,莫宇帆趕緊丟了一本《魔藥種植筆記》手札給她,交代道:
「這是以前帶回來的朱家阿廖的筆記。未來等妳能進小恆山,農田就交給妳打理,在那之前先把功課做好。」
「我⋯⋯」
「別忘記未來師弟靠你養。」莫宇帆多補了一句,又埋頭狂抄起來。
我只是想要說我可以去旁邊看看別的書──羽摸摸鼻子,知道自己的狗爬字受到嫌棄,倍感沮喪,抱著朱家阿廖的種植筆記悶頭研究起來。
一整天的假期就在書閣內度過了。
隔天羽做完早課又早早去了書閣,想詢問莫羽帆關於「逝去的英靈沒有回到亞拉亞」之事。但是莫宇帆不在書閣,哪裡都找不著他的身影,連同大量的《唐寧山伯爵》抄本的蹤影都不見了。
之後,隔天的隔天,隔天的再隔天,莫宇帆都沒有出現。他帶著手抄本消失了好幾天。兩個小孩兒見怪不怪,對此習以為常,莫宇帆時常不告而別,短則小半天,長則小半月,回來後照常檢查徒弟功課。師父離開的期間,羽除了早晚會去操練場練劍打坐,幾乎都待在書閣練字。
這次一連串的事情帶給她不少刺激。
「師姐,欲速則不達。」寒易天擔心地勸她。他每天都要費盡心思才能把她從書閣拖回小寒舍吃飯。要不是怕被師父打死,他都想把膳食拿來書閣投餵。
「你不要勸我。」羽狠聲道,說給師弟聽的同時也是在說給自己聽:「再這樣下去,我們的符文練習都被我一個人拖累。絕對不可以。」
「那妳至少要吃飯。」寒易天堅持:「再怎麼想廢寢忘食,我們一天只吃一頓,這樣猛練會出問題的。妳、妳不吃飯,我也不吃,到時候餓出病來,我們進度就一起落後罷。」
羽拿他沒辦法,只好每晚乖乖準時吃飯,睡前讓小師弟幫她按摩手腕。也不知道是苦練真的有了效果,還是寒易天的按摩技術精湛,她覺得這幾日筆鋒穩定了許多,下筆時手不再那麼抖了。
這次的旅途意外地撕開了一層面紗,迫使羽不得不正視某個雖然隱約察覺,但一直避免去面對的問題。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與師父師弟是不同的。他們的中間隔著性別、年齡、種族和文化好幾道鴻溝,她與那兩人散在裂縫的兩端,看著縫隙越來越寬。或許不只是她,或許師父和師弟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因為兩人總是小心翼翼,處處顧及她的感受,努力地讓她不被排除在外。
這種顧慮卻使她更加不安。她一腔心事,又無處訴說,只好將滿腹煩悶發洩在練字上。
她很喜歡朱家阿廖的筆記,研讀《魔藥種植筆記》時會用自己的紙筆製作小抄。《魔藥種植筆記》的字體很奇特,缺筆少畫,跟她拿樹枝在沙地上畫的鬼畫符相差無幾。後來師弟告訴她那是用硬筆寫的字,筆法和軟筆截然不同,不適合臨摹。
她覺得很有趣,便在小抄裡偷偷模仿,有時候抄得起勁,心裡什麼也不想,竟然隱隱開始樂在其中。直到某日,她放開了手腳肆意亂寫,再重新換回師父的字帖時,忽然間覺得晦澀難忍,煩躁不安,一時之間無處下筆。
當時她心中甚至升起一股怒氣,想衝到師父面前,質問他寫出這種討人厭的字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這種狀況持續了好幾天,進度裹足不前,逼得她躁動不安。
寒易天終於發現了這件事。於是他建議師姐:「要不要找幾本師姐喜歡的手抄,換一種字體試試看?或許是師父的字不適合師姐……」
書閣中的手札有些是莫宇帆的抄本,有些是拓印的複製本,保留了原作者的字跡,例如《母親亞拉亞》裡面的原文篇章和繪圖。
莫羽又抗拒了幾天,最後無計可施,迫不得已,在寒易天的推薦下選了一本《杏花村見聞》。
《杏花村見聞》描述的是恆山腳下一座人類小村落的風情美景,作者的屬名是玄鏡峰彌子。胡亂鑽研了幾日,她似乎體會到了一些臨摹的樂趣,書法居然真的突飛猛進。
但是她卻沒有因為久違的突破而雀躍高興,反而陷入了更矛盾的心境。
她覺得自己離師父更遠了。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等他們重新見到莫宇帆已是一個月過後。
是夜,小恆山萬籟俱寂,只有遠方偶爾傳來幾聲夜啼。
莫宇帆風塵僕僕地走進大殿,將行囊反手一甩,隨意丟在地上。他的模樣有些悽慘,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佈滿青紫瘀傷、捲曲的裂口,每幾步就在地上拉出稀疏的血痕。
他俐落地解下外袍,扔在行李旁邊,走到偏殿外的小棚,撈起大缸裡的清水往頭頂淋下。腰背有幾處乾枯的血跡,和裡衣纏在一起。他慢條斯理地撕去,扔下沾黏的衣物,抹去血跡,輕飄飄地甩在地上,彷彿感覺不到痛楚。
瀅瀅水痕在暗夜中婉延。
如此反覆了幾次,鞋子也被他脫下來丟在一邊。渾身洗淨之後,他又盛了一瓢水重新淨手。等終於洗得滿意,他將鞋子整齊地晾起,邊繳乾馬尾邊往書閣走去,在地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痕跡。
書閣中一片漆黑,他未點照明,落腳仍精準地踩在僅存不多的空地上。他上到二樓,停在書櫃的夾層前面,先攏了一下髮尾,讓帶著潮氣的末梢墜在肩上,避免水滴落在地,才舉起兩指輕輕一勾。
一本《林棲巫祝讚歌集》順著他的動作從架上脫離,落在他的手中。
黑暗中只有書頁的摩擦聲,他攤開手札,一頁一頁地翻找,來到記憶中的某一頁。簡易的符號畫著幾張歌譜。他一邊以手描繪,喉間溢出低沉的音符,指尖愜意地隨著旋律輕點。
是羽在花園遺跡時哼過的旋律。
確認完之後,他闔上手札,隨手一放,又伸手在書櫃上敲了敲。《母親亞拉亞》應聲而出。
原文的篇章內,相似的筆觸隨處可見。飄忽的巫文宛如雲霧,難以捉摸。他憑著那晚的記憶勾勒著羽的手繪,前後反覆翻找,最後鎖定了長得最相似的幾個字符,翻回前面的對照譯文。
那句話寫的是:『直到繁星不再高掛,母親引領我們穿過萊拉爾的荒野。』
巧合?
他沉吟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手指不停地磨蹭手札的書背。因為想得太過入迷,之後的記憶有點模糊,等到再次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散髮和衣,躺在房間裡面。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回房間的,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一套,是他平素最愛的寬袍大袖,過於眩目的晨光穿過大窗灑落在身上。
他緩緩從床上坐起,稍微整了整袖口。傷口隨動作迸開,透白的衣袖染上一層微微的粉色,向周圍緩緩暈開,如綻放的春桃。
眼前忽然浮現徒弟大驚小怪的神情。
好像不能這樣出去,要包紮才行……
莫宇帆像一尊雕像一樣坐在床邊,右手平舉,左手扯著袖子,盯著小臂的傷口,陷入天人交戰──並沒有。
只堅持了一秒,他就果斷放棄,脫掉外袍向後一倒,拉起衣服,蓋在頭上,把晨光與煩惱以及其餘的一切隔絕在外。
再睡一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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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個多月,羽和寒易天終於又在書閣內見到了莫宇帆。羽有滿腔的問題想問,誰知道見面第一句話,莫宇帆冷不防地就說:「阿羽,妳幾歲?」
「不知道呀。」她轉向一旁的寒易天:「你知道嗎?」
寒易天搖搖頭。
「師父怎麼突然問這個?」
她來小恆山都四年了,他們從來沒有人慶祝過生辰。莫宇帆是恆山孤兒,她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三人之中知道確切生辰的只有寒易天一人。
「總要紀錄一下,難道能一輩子不算年齡?」
「師父是準備為師姐在恆山備檔了嗎?」寒易天問。
莫宇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羽天才地打諢:「那不然就借天兒的年齡吧,現在開始我廿五歲?每年過年之後長一歲?不對,我是師姐,所以還得再大一點,那就廿七歲好了!」
還可以這樣嗎?!寒易天目瞪口呆。
「胡鬧。」莫宇帆好笑地搖頭,最後也沒說是否採納她的方案,就準備檢查徒弟們的功課了。
羽悄悄鬆了一口氣。經過花園遺跡之旅,她現在最不想面對的就是時間的問題。
莫宇帆拿著羽寫的字一張一張翻閱,翻到中途忽然一頓,寒易天才想起來沒有預先請示莫宇帆,頓時白了臉,立刻撩起衣襟跪了下來。
羽不明白事情為何這麼嚴重,被師弟的舉動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反而是伸手拉他。
「師父,此事是弟子擅作主張……」
「跪什麼?起來。」莫宇帆面色平靜,問:「阿羽,妳換字帖?」
「欸?呃,嗯,咦,也不是……這是不好的事嗎?」羽不確定地看向師父,莫宇帆看起來沒有生氣,但師弟還跪著,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也該跪下請罪。
而且《杏花村見聞》也不是字帖,只是一本普通的手抄本。
「順手嗎?」
「還……好。」
基自己糾結的小心思,她有點抗拒說出「比師父的順手」,但莫宇帆看了她的功課,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之前的字要根骨沒根骨,要形態沒形態,下筆也不知輕重,簡直就跟羽被他壓著練習的時候一模一樣──在地上爬。
換過字帖之後,雖然練習的時日不長,但是看起來已經長得字模字樣了。
「喜歡就定下來吧。彌子是個難得閒散風雅的人,個性和妳一樣樂天。我回頭向他討個字帖來給妳。」莫宇帆繼續往後翻,還讚了一聲:「不錯。」
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教人練字。當年他師父沒有給任何指點,師兄的字是怎麼寫的,他就跟著模仿而已。如果寒易天沒有橫插一手,他或許還不會注意到問題出在哪裡。
原來個性也有關係的嗎?
見寒易天還跪著,他微微加重了語氣:「起來。」
羽也彎腰去扶師弟,嘴上又開始說教:「換字體的人是我,要跪也是我跪,你跪什麼?你膽子也太小了,師父又沒說什麼,你就自己嚇自己,倒弄得好像師父欺負你一樣。」
莫宇帆又翻了一頁,只見上面寫著:『路邊女子皆拾杏花拋擲,花雨漫天,前後左右鋪天蓋地無處可躲,實在恐怖至極,只能狼狽抱頭鼠竄。諸位師姐見狀竟鬨然大笑,拍手稱好,渾然不顧男子心情,實在過分……』
想到少年被花砸得哭著落荒而逃的場面,他忍不住嘴角上揚,嘴上說著:「照這個進度,下個月妳就可以……」
翻開下一頁的同時,他猛然想起下面的內容,腦袋突然一片空白。
這一幕正好被爬起來的寒易天捕捉到,嚇得渾身僵硬。羽低頭拉著師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聽見師父突然不講話,還以為他在賣關子,期待地抬起頭來。
「我就可以?」
莫宇帆的破綻只出現一瞬,隨即恢復正常,笑著看完剩下的功課,向她宣布:
「可以描符了。」
羽舉起雙手雀聲歡呼。
之後莫宇帆過目寒易天的功課,一如往常地沒有評價,說了聲要再離開,去一趟恆山,仍然讓他們自行練習,人就跑不見了。
寒易天想了想,將門口撿來的《緬懷吾王萊拉》和《阿卡西斯崩毀》放到羽桌邊。果然不一會兒,羽練字練得累了,放下筆想休息一下,立刻就誘餌被吸引,拿起那本《緬懷吾王萊拉》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寒易天趁師姐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摸走師姐的功課,精準地翻出剛才師父在看的那頁。
『時春分,巧遇十三兄攜小玉峰諸師弟妹同遊。謹師兄幾欲拔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眾人紛紛上前勸解,眼見就要兵刃相接。正僵持不下,棚內一女子施施而來,熱情相邀,妙語如珠,少傾間化干戈為玉帛,隨勸得兩人入內同釀春酒,來年春分以酒為勝負。十三兄慷慨解囊,眾師兄姐與小玉峰諸人談笑甚歡,杯觥交錯,一同圍觀謹師兄與莫二鬥酒,一時間其樂融融,滿室酒香,終相安無事……』
他暗自記在心裡,將桌案恢復原狀,坐回自己的案前,若無其事地描起符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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