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譯廣東歌】我寫故仔你估歌 - 3B by林下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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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馬戴秋有個老毛病，按劉固愚的判定，他的毛病在於多情。這不只是那種男女之間愛慾之情（當然也有啦），而是他仿佛覺得世間所有事情都與自己沾上了邊，事無大小都傷春悲秋一翻，這劉固愚最看不慣。

(2)

「遊戲最重要的元素是甚麼？」劉固愚問。

劉固愚是馬戴秋中學同學，中學時算是好友，當年固愚總愛細訴著將來要怎樣怎樣，不過二人畢業後就沒有聯絡了。劉固愚對馬戴秋來說有種魔力，這樣說吧，馬戴秋偶爾會點進劉固愚的面書，見他像是活出了當年描繪的模樣，無憂無慮，某程度來說，他想成為劉固愚。

「樂趣、勝利⋯大概這樣吧。」馬戴秋答。

「但這題出得不好。」

「為何？」

「遊戲又談甚麼重要不重要？」

⋯

數日前，馬戴秋收到凌宇勝的信息，倏的就像有隻巨手從老遠一掌摑了過來，打得他魂飛魄散﹕凌宇勝與韓雨冰下月三號便要結婚了。直到他把魂魄終於收拾回來，竟發現已兀自走到劉固愚家門前，右手指頭按下門鈴。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一個武林高手怎樣的下場最荒謬？」固遇雙目無神，眼白盡是血絲，他死死瞪著馬戴秋問。

戴秋口沈吟一會說：「不知道。」

「想。」劉固愚只賞他一隻字。

「武林高手被對手用鎗射死，那是挺荒謬的。」

劉固愚裂嘴傻笑了起來。

戴秋也跟著笑。良久，他才問：「你呢？你怎麼看。」

劉固愚仿佛心中早有答案，說：「青蒼派掌門，凌業成，拿手絕藝是大挪移，是他年少闖蕩時習得的絕活，卻與本門內功不搭，於是他把這招習得爐火純青之後就鮮少使出。直到一次武林大會，與對手大戰五百回合，還是稍落下風，情況急迫他終於又使出了大挪移，右手在頭上方左至右划一個半圓，左手則在下方右至左也划一半圓。然而這時，凌業成覺得腰間肌肉如閃電般一痛，堂堂掌門竟然他媽的閃了腰，一瞬間功力運不上來，就被對手一掌打在腦門上，命喪黃泉了。」

二人目光呆滯，半晌，又一同哈哈大笑起來，屋子裏盡是帶狂的傻氣。

⋯

昨夜也是馬戴秋先熬不住昏睡了，結果挨坐沙發旁一整夜，弄得滿身酸痛。自他闖到劉固愚門前起，已留在這裡二十天，固愚每天會教戴秋進行一款怪異的冥想儀式，他點起線香，劉固愚說那嗅起來像是浸濕過的老煙草，馬戴秋卻覺得聞起來像是汽油。二人盤膝坐在地上，是線香的影響，他們感到異常亢奮，固愚說這是人們神智最為靈動的時刻。隨後，當效果漸漸散去，他們便覺得昏然欲睡。

在亢奮的時刻，他們會展開漫無邊際的討論。連日來的討論，有時戴秋會覺得固愚的說話像閃電一樣劈開自己心中糾結不通的地方；有時卻覺得他根本在胡謅亂湊，像放屁一樣。

譬如有次他們討論召妓的道德問題。忽然固愚說：「如果只是借她們的手洩一下慾，卻並無不可。」

戴秋面上滿是錯愕，問：「為何？」

固愚答：「只有交媾的一刻才是二人性靈上的連結，才是使『性』比一般身體接觸勝上一疇的地方。」

他稍頓，然後接著說：「但手作仔就只是手作仔，其他不過是無謂的情感投射，若果這都不行的話，那麼自慰就是同性亂倫戀物癖，是失貞，要浸豬籠了。」

(真想大喊一句放屁。)

又譬如他說最愛塞車，因為道路暢順時車瞬間便飄過，唯有塞車時別人才能好好欣賞他的法拉利。

(你可沒有法拉利啊⋯)

⋯

窗外天色清冷，戴秋喃道又一日沒見到藍天，借著窗上灰濛的倒影，他整理一下衣冠。

天似要下雨，他伸腿輕輕踢向坐在沙發另一廂的劉固愚。

「喂，收衫啦。」他自覺有責任提醒固愚。

可固愚還是文風不動，攤坐沙發旁。

載秋又連續喚了兩句，也是無功而還。

他於是喊道：「喂，下雨啦，衫濕了可不干我事。」

固愚非得這樣才願意起床，他慵懶的坐起身子，瞇著眼睛說：「現在幾點？」

載秋沒有看錶，反而看向露台，說：「真的要下雨啦。」

固愚沒他好氣，站了起來，嘖了一聲，道：「又發作了。」

劉固愚哼著歌，收衫時直接把衫架從衣領拔出來，衣領張口哀號，看得載秋直皺眉。

仿佛漠視秋的不滿，余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說：「二十天了。」

是的二十天了，二十天代表了甚麼？代表再過一天便是習慣了。這也是戴秋希望今天能與固愚好好討論的地方，尤其今天是她的大囍之日。

他說：「我想要退出了。」

當馬戴秋出現在劉固愚門外當日，劉固愚沒有多問，只要求馬戴秋進行一項為期廿一天的試煉。

其實這不是試煉，而是法門本身。劉固愚對於規避世上的苦難也無甚麼高深的方法，就是憑這二十一天撐過來的。

馬戴秋想過無數說辭，只要固愚一問，他便能如數家珍。而且，這些天來為了雨冰的婚禮，戴秋想到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他想要跟固愚分享。然而，固愚卻表現得甚是冷靜，只丟下一句：「垃圾。」

（甚麼鬼？我還未解釋呢！）

戴秋正欲反駁，固愚又說了句垃圾，以堵住他的話頭。

終於，固愚把所有衣服都收下，他說：「遊戲最重要的是規則。」

「世界那裡都是規則，沒有規則，所謂競技，勝負、樂趣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如同剛才嘲弄你的兩句垃圾，要不是先前訂下的規則，也不過是一些空洞的話語，痛也不痛。」

「所以⋯」

劉固愚為戴秋接了下去：「所以就離開吧。」

「我可以解釋。」

固愚說：「從來沒有人需要為誰解釋甚麼。」

（2）

始終未能跟固愚分享他的計劃，馬戴秋覺得有點可惜，這是一個好方法，神不知鬼不覺的，他想。然而他沒想過，他在這二十天裡想出來的這個方法漏洞百出，甚至稱不上計劃。

他稍稍梳洗便決定去睡。睡前劉固愚的話語就像幽靈一樣纏繞著他。馬戴秋有點慶幸自己離開了劉固愚的家，那房子裡頭太多批判了。

翌日，馬戴秋一早便醒來了，即便婚禮在傍晚才開始，但他知道所有儀式在清晨時份便會展開。他摸了摸身旁 Ironman 的衣著套裝， Ironman 是韓雨冰最愛的英雄人物。

他注足窗前，昨日陰沈的天氣還未消退，烏雲像在聚攏他頭頂。他一直定晴看向遠方的山頭，那裡可沒有烏雲。除了不時看錶，他的眼神未曾離開山尖，他呢喃道：「開始化妝了⋯要接新娘了呢⋯這時大概在敬茶吧⋯」

下午四點，他從背包中取出從劉固愚家中偷出來的線香，但一輪掙扎過後，他又把線香放回背包之中。他想清清醒醒的活一天。

他忽然想起劉固愚說過：人造出來的各種東西都是為了彌補人的無能。科技如是，神話也如是。超級英雄不過神話人物的現代變奏，都是因為人對現實的無能才設想出來。

看著Ironman的套裝，馬戴秋心想：究竟我是怎麼了？

⋯

戴秋這時已換上了Ironman套裝，站在婚禮大廳門前。一路上別人只道新娘新郎都歡喜鋼鐵俠，未有阻滯。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雙掌一推，大門應聲打開。

其時凌宇勝正準備致詞，為韓雨冰戴上婚戒。二人被門開的巨響嚇得錯愕了，又轉頭看向對方，露出甜蜜的微笑。

（大概都以為我是對方準備的驚喜吧。）

他沿著為新娘進場的地毯前進，親友們發出震耳的喝采聲和掌聲，戴秋只覺自己才是這場婚禮的主角。婚禮更是因為他的突入而暫止，眾人紛紛上前跟他合照，就連四大掌老承著喜慶也不能免俗。

良久，這小插曲才告終結，戴秋走到台前向新郎新娘敬了一小段舞，舞風佻皮，惹得眾人哈哈大笑，然後大模斯樣的坐在主家席，還抱起韓雨冰的外甥女，翹起二郎腿，攤手示意儀式繼續。

正當戴秋自滿於計劃大成功，準備全身而退，計劃卻從此失控。忽然，他一頭跌倒在飯枱上，錚的一聲，嚇得雨冰的外甥女大哭了起來。起初一邊的親友們還以為又有甚麼好戲，都哄著女孩別怕，可數分鐘後見 Ironman 還是一動不動，漸漸也是慌了。原來這裡根本沒有意外，也沒甚麼好戲，只是連日來線香的影響下，忽然一股帶著惡意的睡意襲來，昏昏沉沉的，戴秋在主家席他媽的睡著了。

旁邊的人輕拍著他的盔甲，見他不應，便接過女孩，輕扶他身子挨在櫈背上，摘下頭盔。這可不得了，身邊的人大多早已認識戴秋，無不嘩然，然後會場內經歷了令人尷尬的數秒沉默。

這時戴秋也終於醒了，無阻隔的視線意味頭盔已被摘去，他剎那便不淡定了，仍帶著睡意的他錯愕看向台上。凌宇勝後退一步，左手輕拍韓雨冰一下，示意讓她作主。

戴秋與韓雨冰以往實在太熟稔了，他懂得她眼神的每個微小變化。驚喜 — 失望 — 憤怒 — 蔑視，戴秋明白他的憤怒，這種事情只適宜發生在別人的婚禮而不是自己的那個，任誰的大囍之日這樣留下污點都會感到無比憤怒。韓雨冰最後那絲蔑視的眼神卻是讓他最心虛，馬戴秋低下頭，就看韓雨冰如何發落了。

韓雨冰先看了看戴秋，又看了看凌宇勝，最後眼神落在周圍的兄弟團上，說：「可以把這人趕走嗎？」她聲音嘶啞。

一切在此刻告終。在兄弟護送下，戴秋沿著進來時的地毯又離開了。這時線香的影響已全然散去，想到雨冰決絕的眼神，他只覺內心某塊保存了好久的領地在頃刻之間分崩離析。

離開會場，他獨個兒在街上漫無目的走了很久，最終走到了海邊，一個女人坐在海傍的長椅上，抱著背囊痛哭。戴秋覺得女人是為他在哭，他走上前拍了拍她膊頭。女人徐徐抬頭，臉上還有淚花，他不知如何安慰她，問道：「想要做愛嗎？」

開口的一刻他便後悔了，神經病啊，他心想。

「神經病！」女人厲眼看著他，低喝了一句。

他古怪的行為沒有嚇走女人，反而是女人嚴厲的眼神嚇得他夾著尾巴逃去。

戴秋看看錶，決定要回家了。

（3）

我就知你會回來。劉固愚得戚，馬戴秋苦笑。

咔嚓 —

門廊上大鐘敲響，一共十二聲，馬戴秋成功趕在新一天來臨之前點起線香。

「你覺得人生最大的煩惱是甚麼呢？」

「⋯有一天我跟著父親到樓下茶記食晚飯，忽爾瞥見他兩鬢的白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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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生日那天，朋友替我慶祝，吹蠟燭前我閉起眼，想到身邊的他們，他們在人生進路上都領先我許多呢⋯啊，還有韓雨冰那個眼神吧⋯」

戴秋輕輕吐出煙圈，他說：「但現在這些都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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