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庭院深，夜色如水，香杉在夜風中搖曳著，發出沙沙聲響。該是靜謐的夜裡，柳若梅倚著秦明月低聲啜泣。正廳裡一家子愁雲慘霧，只因幾個時辰前的一道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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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秦相之女秦行歌，端靜嫻淑，謹慧溫良，才德兼備，太子江行風，訂於八月十五日大婚，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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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秦樂文站在廊前望著一輪皎潔明月，想起孫女誕生的那一夜，輕嘆了口氣。那夜也是如此夜色，只是心境已然不同。他所念想的，如今成真了，他卻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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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夏夜裡秦家院裡燈火通明，不時還夾雜著女子哀鳴呻吟之聲，往來的僕役有些急著燒水，有些勤快遞水與乾淨的毛巾，一一送入秦家二少爺與二少奶奶的寢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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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家老爺秦樂文與當家主母聶氏坐在主廳上，各端著一杯碧螺春、一杯金萱，悠閒地喝著茶，彷彿那些喧嘩與自己無涉一般。唯有秦家二少爺秦明月不安急躁地在廳裡來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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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你這樣踱來踱去毫無助益，坐下，放寬心吧。』秦夫人聶氏終於抬眼看向自己的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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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不急呢？這可是若梅的頭胎啊。』秦明月俊眉擰蹙，覆在背後的雙手微微沁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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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著秦老爺秦樂文開始垂首打盹，手上的青花瓷杯都快跌落地了，秦明月開口勸道：『爹娘，要不你們先歇息吧，這兒有我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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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秦老爺樂文聞言抬起頭，伸了個懶腰說道：『我要在這兒等我孫女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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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就這樣相信那個卜算的張鐵嘴胡扯？』秦明月眉頭擰得更深了。他這老爹迷信風水也就罷了，現在連張鐵嘴胡謅都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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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秦家一門忠烈，爹娘生了你們這輩都是男孩兒，你和你大哥、三弟生的也是男娃兒，你可不知爹多想要個女兒。命中註定沒有女兒，但我總能盼著有個粉雕玉琢的孫女吧。』秦老爺放下手中瓷杯，捻鬚呵呵一笑，眼中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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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是怪我沒替你生女兒囉？』聶氏睨了夫婿一眼，一口金萱入喉，神色淡定，但語氣隱約不善，說：『要不，你納個妾試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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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夫人別惱！我對夫人絕無二心啊。都怪老夫自己不爭氣，夫人別氣惱啊。來，我摸摸，香一個。』秦家老爺見狀，趕緊偎近夫人，一手牽起聶氏的柔荑，嘟嘴就要往她的臉頰上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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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你們別在這裡扎人眼，行嗎？』眼見爹娘也不看場合，親暱過度，秦明月真的有股衝動衝上去一個手刀劈開兩個人的如膠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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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唷唷，兒子惱了。好好好，我們正襟危坐。別趕我們啊！』秦老爺睇著秦明月，笑了兩聲，道：『我怎會生了一個這麼怕羞耿直的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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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都怪你聘了那些老學究當先生，教的如風和明月一點情趣都沒有。』聶氏語帶嗔怪地戳戳秦樂文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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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是他們自己打娘胎就帶來的性子，你不看老三似舟就柔情似水，風流倜儻，跟他老爹我一模一樣？』秦樂文握住聶氏的小手，輕輕地在她的手背烙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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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怪我貞潔烈女不知變通嗎？』聶氏抽回自己的手，挑了眉瞪了夫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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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敢，豈敢。』秦樂文趕忙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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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鐵嘴張說這胎鐵定是女兒？』聶氏捏開秦樂文不規矩的手，淡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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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事，秦樂文便掩不住興奮之情，樂得叨叨：『是啊！他還說他用他的火眼金睛往天庭一瞧，便瞧見我們家的女娃兒站在梧桐上，準備往人間跳呢！還這女娃兒福報之深啊像那東海，註定一世富貴！你看看，鳳棲梧桐哩，這不是在說咱們家的孫女兒將來肯應鳳冠加身，當上皇后，母儀天下，榮耀秦家嗎？』秦樂文說得喜上眉梢，像是已經看到未來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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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記得大哥的三兒子出生時，鐵嘴張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秦明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算命的話能信，天下紅雨，馬生角！這話不知對多少家有孕婦的人家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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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氏聽秦樂文越說越離譜，狠瞪一眼：『臭老頭，你想想你現在官拜幾品，還想藉著孫兒登高枝？若梅肚裡的孩兒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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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唷，你們別這樣排擠我麼，雖然我好歹官拜正九品校書郎呢。』秦樂文笑了笑不以為意，伸長頸子，往產房探去，甚是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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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芝麻綠豆官。』聶氏遮著嘴笑了。她這夫婿做了一輩子的校書郎，不進不退，家裡也安穩，不曉得是不是前些年撞破頭，老了才發這種春秋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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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怎老是這樣擠兌我呢。說了一輩子囉。當校書郎有什麼不好，財來財去沒有我，人頭點地也不會有我，不是平安順意嗎？』秦樂文生平無大志，但求平安過生活，為人豁達，深知為官之道，聽妻子這麼打趣也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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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靠著鐵嘴張那嘴花糊糊的，還不如寄望如風和明月呢。』聶氏笑望今年初春升上從三品國子祭酒的秦明月。今年秦家不知走了什麼好運道，兩個兒子接連獲陛下欽點擢昇，長子秦如風也於前不久高升正三品中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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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陣宏亮啼哭聲傳來，婢女雜遝奔進主廳，笑道：『恭喜老爺、夫人、二少爺，二少奶奶平安誕下千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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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樂文喜得站了起來，撫鬚大笑：『誰還敢笑我？哈哈，天佑秦家啊！我終於有個孫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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