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好不想睜開眼,但腦袋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再睡了似的,與想繼續發懶的自己在眼皮上演一場戰爭。可想而知主導身體運作的腦袋在坐擁強大主場優勢下,不費吹灰之力地贏得這場戰爭。但隨後新的敵人立即出現在眼前:我 … 躺在雲上?
這麼不切實際的狀況,我肯定是在作夢。記得自從看過Inception(全面啟動)後,時不時的有過自己從床上醒來的夢,還害自己睡過頭被公司扣全勤好幾次。
既然知道是在做夢,那問題簡單了:我只要讓自己醒來就好。雖然沒有實際執行過,但理論很簡單,只要墜落或溺水等感受到生命威脅的事情就行了吧!
起身站在雲上,顧不了自己是不是怕高(視覺看下去我應該是在平流層吧?),硬著頭皮閉上眼直接往下一跳,身體不斷感受到重力加速度的動能。真沒想到能在夢中感受到這麼真實的風阻,我到底什麼時候把電風扇開這麼大了⋯不對,風力完全沒有固定的感覺,反而越來越強,這已經比19年前高中畢業時為了到7-11打工而對抗的海棠颱風的風還大了吧!再說我雖然不是理科先生,好歹也是有看MYTHBUSTERS(流言終結者)知道有終端速率這種事,重力加速度不該沒有極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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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是在認真什麼啦!」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在我耳邊。
「好了,不玩你了。停!」我的身體不再墜落,陌生的聲音繼續說:「附帶一提,墜落要讓你清醒這件事,是你在陽世的身體感受到才會有用吧,笨阿宅。」
「怎麼回事?你又是誰?」我滿懷疑問的看著這位衣服與頭髮半黑半白,表情宛如直銷般的專業微笑,且飄浮在空中的女性。
「如何?還記得你之前的事情嗎?」
「是我先問問題的吧?」
「哈哈,回應的好兇。按照前輩們的建議,這樣回應的人我最好小心。」
「小心什麼?」我現在看起來像是個衝動的8+9嗎?
「首先⋯」她的眼神開始瞪大,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威嚴。「現在的你,是個介於亡魂與活人之間的靈體。而我,是為了引導你們這些靈體的使者,牡丹。」
「怎麼突然進入幽游白書的劇情?」我吐槽,「等等,靈體?所以我死了?」
「這樣解釋果然很難𢤦,對一個不記得之前發生什麼事的人來說。」牡丹低喃了一下,拿出了長得像iPad的東西,點出了一個檔案,展示在我面前,繼續說:「你的名字叫音旭沒錯吧?陽世年紀40歲,已婚有一子一女。兩天前的下午,你休假在家中腦靜脈出血昏迷,妻子晚間回家發現後將你送醫。經過手術後,你陽世的身體依然活著,但靈魂已離開身體。」
「稍等」我打斷她。
「我就知道你不能接受。」牡丹說。
「我現在情緒很複雜,為什麼是這樣?」
「別擔心,你還是有機會回到身體裡跟家人團聚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抱著頭,腦袋裡出現的問題太多:所以我的病情如何了?我的拒絕維生醫療簽署在這個情形之下有生效嗎?如果進入安寧醫療要持續多久才會死亡?老婆要花多少心力跟金錢照顧只能在床上的我跟孩子?
「難道你不想活下去,回到你妻子身邊?」牡丹不解的問出了一個現在可以先釐清的問題。
「我想回到家人身邊嗎?那絕對是無法否定的。」我回應牡丹:「但真正的問題是,我的這份自私的心情,會讓老婆為了我和孩子付出多大的代價?」
「你沒想過你就這麼走了,家人會有多傷心嗎?」牡丹嚴肅的追問。
「是不需要這麼道德綁架。」我聽到這個問題有點生氣:「你儘管在天上自以為是的看著世界,去提出不著邊際的問題。你經歷過醫療進步且高齡化社會了嗎?你有看過有多少人在這社會裡為了活下去,害的周邊的人辛苦好幾十年嗎?你計算過為了讓臥病在床的人活下去十幾二十年,跟一場告別式所花費的開銷,甚至是心態磨耗好了,差距有多少嗎?」
牡丹滑了一下iPad,似乎看到了什麼:「抱歉,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你也陪伴了同樣腦靜脈出血而成植物人的母親二十多年,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想法。但⋯」
「下次你可以功課做足點。」我不打算讓牡丹解釋完:「但你別誤會,我沒有後悔我陪了媽媽這麼久,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家人也為了我的私心而辛苦。所以⋯」
不知道為什麼,「我什麼時候能死去」這個最重要的問題,卻卡在喉嚨裡出不來。我相信我對自己的死去能為家人帶來更好的人生這個想法,是沒有一絲的懷疑的。小時候惹父母生氣、媽媽憂鬱症的時候我會這麼想,也許只是當時還小不成熟,但現在這個情況沒有懸念吧?誰知道我這一昏迷要多久?必須經過幾年的復健?就算痊癒了我無法有太多就業選擇的機率很高吧?那我活下來能給家人的幫助只剩陪笑沒錯吧?而且天知道因為這樣我在家裡關久了,缺乏社會化的情況下會變得多討人厭?
可是為什麼?這麼關鍵的問題我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