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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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立刻給我回去。」白焉樺毫不客氣，說著就起手推我的肩膀。
「來都來了，至少留一晚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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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韓仔頭看著那烏雲密佈的天空，再看向白焉樺手中的傘，「我想，你也知道快要下雨了。」
光是剛才的路都這麼難走了，如果是下雨的話，那片泥濘會立刻變成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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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
「嘔......」我往旁走了兩步，扶著大門的木籬笆。該死的暈車浪啊，每次走山路走幾十公里就會如此，這次總不會是有蠱男在我身上下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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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焉樺深吸一口氣，顯然他也知道我們無法折返。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f9qM6Dfv
「明天，明天一早你們就給我回去。開不了車就叫人來拖車。」
「我有在鄉村的經驗，越原始的地方民風越淳樸，不會出事的，我會看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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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焉樺冷笑，以一種近乎鄙視的眼神看著我：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jqwVdyYU
「淳樸？不要天真得用北村那種富有的村子來審視昕水鎮。越原始的地方，越是野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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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警告過我們後，果斷轉身往小鎮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頭，「你們有地方住吧？」
「有，」我點點頭，這些我都處理好了，「你呢？」
「住上次事主的家，沒事別來找我。」
這回就真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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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個面面相覷，沒想到他連Bowie都不帶，看來是真的擔心預言應驗。但是，既然來了，我也不能空手回去。至少，李國華的夙願......我要為他完成。
在來之前，我就已經又去了一趟驪山墓園，告訴他我要去昕水鎮。他不放心，軟硬兼施之下逼著我立誓。
我也不甘示弱，誓言是雙向的。他同意，如果我幫他完成夙願，先前陪他每個禮拜下棋的約定就作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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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長，我們到小鎮門口了。」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t5Oe1I5I
我在旁邊的電話亭打給了給我們提供住處的鎮長。
用的是固網電話，不靠大氣電波的話通訊尚算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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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水鎮不是甚麼旅遊勝地，也沒有太多富含歷史背景的景點。鎮上唯一像樣點的旅館，也在一兩年前倒閉了。耐不住偶爾還是會有遊人來到，鎮長唯有把自己的空房拿出來當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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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長姓雷，對我來說還滿罕見的。只消一陣子，他就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他作為一個「鎮長」來說很年輕，看上去只比我年長大概六七歲。一米七四左右，皮膚偏黑，但五官柔和，有幾分像韓仔頭那種書生相，看起來沒有體力勞動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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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此行主要的目的是？」雷鎮長問。
「前幾天應該有一批龍山寺的人來了實地考察？我有幾件事要辦，第一是協助他們，第二是為一個......已經過身的忘年交探望他的兒子。不過不急，你可以先給我們介紹一下這座小鎮嗎？」
除非陸青潀出生於此，否則他一個外人必然需要一個躲藏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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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長平日清閒，也樂得給我們介紹昕水鎮的風土人情。他帶著我們從正門的大街一路往南走，他告訴我們，昕水鎮由昕水河分隔成南北兩邊，北邊多為住房和生活設施，小學和超市都在這邊；南邊則是一些農地、牧場、農產品市場等，鎮上唯一的診所也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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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算是丘陵地帶，往南被群山環繞，龍山寺的那幾位這幾天好像都在那邊。」雷鎮長很盡責地解說：「那些地方我們稱為後山，要去的話一定要帶本地人。不然容易失蹤，或是走錯一些危險的地方。像是送命崖、亂葬坡、餓狼谷之類......也不用太擔心，沒那麼誇張，鎮上居民起的綽號而已。」
「桃花源大街？」我指著一旁的路牌，雖則小鎮確實隱蔽。
「喔！對。」雷鎮長笑了笑，「別看我們人丁稀少，這座鎮子幾百年前可是有來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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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說幾百年前，一位異國公主嫁到了這片土地上。卻在多年後的一次權勢鬥爭之中敗倒，公主的親戚家族連夜從帝王身邊逃走，一路躲到了群山之中的此處，落地生根。他們只是偶爾會派出壯丁，下山跟附近的村子交易必需品。直至近代，政府給這裡修了一條下山的公路，與外頭文明社會的交集才密集了起來。
所以，他們才會把鎮上唯一的主幹道命名為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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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國的公主？」我饒有興趣地問道：「叫甚麼名字？我回去之後查一查。」
「不知道！」雷鎮長再爽朗一笑，擺擺手道：「傳說而已，可能只是某個落魄氏族也說不定。我們只肯定祖上不是漢人，而且大家都曾是一家人。所以我們這裡的文化，也跟外頭的有點不一樣。」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Zhqv2xnp
當然，經歷了現代文明的洗禮，多少混了點漢人基因進去，像是李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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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大街，但其實也只是用水泥填一遍的粗糙大路。兩旁都是一些矮房，連著院子。建築風格卻跟北村那邊的大相徑庭，大多都是高腳式結構，即整座房子被竹木或水泥柱子支撐，離地一兩米。這種構造也就決定了它們不可能被建得太高。
在北村時，許叔一家好歹也是棟雙層洋房，其實還挺漂亮的。
不少居民在餵雞或是做家務，但雙眼所及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年紀最小的看上去也有四五十歲。我們幾個年輕人反而成了扎眼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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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猜到山腳下小賣部那男人說昕水鎮快要滅村的原因了，留守老人和留守兒童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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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見到我們時紛紛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但一旦當跟我們對到眼，他們便會禮貌地雙手合十，再迅速變換成另一個手勢：雙手大拇指和食指對稱互碰，組成一個圓形，其他手指則隨意。
這是昕水鎮大部分居民的宗教信仰——雷鎮長跟我們解釋。
我們有樣學樣，向路上所有跟我們用這種方式打招呼的居民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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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雷鎮長，幾位年輕人你們好。」「小雷鎮長！」「小雷鎮長，下午好。」
村民見到雷鎮長時，都很熱切地跟他打招呼，可見他的聲望。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yIuKyDgR
而有小雷，那當然就有老雷。他跟我說，他父親過身剛兩個月上下，他父親在過世前少說也做了三十年鎮長了。居民們為區分，叫他父親老雷、他是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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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雷鎮長指著前方約十米寬的昕水河。
上游是旁邊山巒流過來的水，昕水鎮也多得這條河，可以種植莊稼以自取自用。
河岸兩旁分岔出許多條引水道，也有自然形成的河流分支。而在這些支流的旁邊，則是一塊塊巨大的農地，田裡還能見到好幾個皮膚曬得黝黑的中年男子在務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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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方向，」韓世佑指著其中一條比較隱蔽的支流，「好像是市區水庫？」
「是......而且這個方向遠處的山巒有缺口，那邊似乎是個斷崖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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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近了兩步，這條支流是顯然的荒涼，水流較窄卻很急，兩岸沒有甚麼人類活動的痕跡，反而充斥著小鎮外的那些芒草。兩岸樹林的陰影遮著河流的大半，使人看不清水裡有甚麼。我再走近兩步，那些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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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靠近！」
雷鎮長忽然大喊一聲，嚇了我一跳。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Ny9GDmPL
見狀他也不太好意思，調整語氣之後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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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靠近那邊......那是鎮上水流最急的河，下雨天時是萬萬不可靠近。」雷鎮長神色凝重，伸出手感受著已經在下的毛毛細雨，「你是好奇水面上的那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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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確實是不解那是甚麼，本地的風俗文化嗎？
為甚麼要在淺水處疊起......石堆？
我們在雷鎮長引領下，小心翼翼地再深入了些。這邊沒有任何人造物，只有樹林與毛毛雨交錯的感覺——陰森的涼意。那些石堆通通採用比較扁身的石頭，有些有著明顯的打磨痕跡，否則疊不起來。有的高、有的低，大部分的石堆都在三到五塊之間，有些能疊到六七塊，儼然是一座小石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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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甚麼文化圖騰嗎？」韓仔頭問。
「這個......很舊的習俗了，新一代未必會做。以前，小鎮上所有新生兒降生時，他們的父親都會來這條河的河邊疊石塔，底下刻了嬰兒的姓名。傳聞疊得越高，孩子未來的成就也就越高。」
「既然如此重要......它有沒有甚麼別名？還是也叫昕水河？」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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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鎮長一怔，回答我道：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GcKqlrrA
「這條河叫『雷英河』，雷鎮長的雷，英雄的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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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說明，不是我祖上自戀到讚自己是英雄。而是相傳以前這條河老是發洪水，把農作物都淹沒了。然後我的祖宗......一個叫雷英的人，治好了這條河的水。得到大家民心，就順勢做鎮長了。」
我們還在消化這段故事，雷鎮長則回頭走了幾步，觀察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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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就在這時，我的手指卻忽然像被甚麼扎了一樣，定睛一看卻毫無傷口。我剛才手掌是扶著自己的斜肩袋，再結合這個被利器劃破的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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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Bowie關切地問。
「沒事、沒事。」
雷鎮長抬頭看完天勢，對我們說道：「本來想著可以帶你們把昕水河以南的市場和寺廟都看一看，但雨勢好像要加大了，先回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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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行人背對著雷英河離開，背後卻突然傳來「咔嗒」的一聲。
我扭頭一看，莫非是有石堆倒塌？
「怎麼了？」Marie見我停下盯著雷英河。
「你們沒聽到嗎？」我問。他們卻是搖搖頭。
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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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眼一看，我不見任何石堆塌掉，手指被扎卻毫無傷口。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kgjrpjdC
這種情況，我想——是開刃後的金剛環在警告、或是在提醒我。
可是我不明白。憑這丁點提示，我不知道我該注意的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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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時見到好些居民正趕忙收衣服，看來是遲了發現在下雨。他們即使再忙都好，見到雷鎮長時還是會親熱地附上一句「小雷鎮長！」，而他也會逐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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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小鎮北邊下雨時也不會有危險，不如你們先去找那個忘年交的兒子？知道叫甚麼名字嗎？這裡的每一戶人家，我的父親都有訓練過我去記住。」雷鎮長提議。
對。除了找陸青潀、跟大師兄匯合，我還要了卻那個象棋狂的心願。
「我要找的人是，李國華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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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
雷鎮長驚嚇得無與倫比，嘴唇半開而又微微顫抖，他像是在反思為何偏偏是這個人一樣。我更困惑了，李國華的兒子是死了、抑或他是甚麼罪人嗎？有必要如此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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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我給你們指個路，你們自己去找他吧。」雷鎮長強顏歡笑：「對了，幫我一個忙，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更不要提到有關『老婆』的事情。」
打甚麼啞謎啊......
不管，片刻後，我們還是敲響了李國華舊居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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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門的是一個一米七上下的男人，留著一截沒剃乾淨的絡腮鬍，他帶著一雙狐疑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們，防盜鏈也是拴著的。他上身壯實，手臂滿是肌肉和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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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李國華之子，其名為李建良。
「你們是誰？」他問。
來之前我就演練過這種情況，直接說自己跟他的亡父溝通過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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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你父親的舊識......」我剛開口，卻被他無情打斷：
「我的父親一輩子沒下過幾次山！你們有甚麼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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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仔頭聞言趕忙解釋：「不是不是，我們沒有惡意，只是來帶點話......」
「那你們說啊，說完快點走。」他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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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是龍......」Bowie剛想自爆身份，我就捂住了他的嘴巴。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sSQkivIA
「說來話長......我們可以進來詳談嗎？」我有些難為。
雖然李國華只是讓我給他兒子帶話，但是看到真人的脾性之後我就明白了。李國華怕是要我「勸」兒子做這件事，而且生前他肯定也勸過許多次。
如果他兒子不被勸服，李國華是不會心安的。就算要從改變李國華的想法下手，我也要盡力之後再勸他，否則他只會埋怨我勸得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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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們是甚麼人派來的，我不想任何人打擾我們的生活。」李建良陰沉著臉。
說罷他就要關門，Marie眼疾手快一把擒住門板，眼汪汪地哀求道：
「先生，我們奔波許久才來到這裡，求你給我們一個說清楚的機會吧。我知道，與你的父親有關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是求求你相信我，讓我解釋完之後......一切都會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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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男人臉上逐漸放軟的神情，我不由得再次為Marie裝可憐的能力而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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