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員工 - 01 甦醒

黑暗中他睜開雙眼，眼前漆黑沒有絲毫光線，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失去視覺。

我是誰？

『K-42啟動甦醒程序。』

這串數字輕輕觸動記憶，像靜止的湖面被點起了漣漪。

接著他迎來的，是撕開黑暗的亮光，因為太久沒看到光，他只看到一團五顏六色的色塊，下意識伸手擋在臉前，等到眼睛稍微適應，他摸了摸臉頰，發現臉頰上有些濕潤的淚痕。

我在哪裡？

擦掉身體本能分泌的眼淚，他慢慢坐起身體，慢慢找回一些片段記憶。

再次從深層睡眠中被喚醒，他所感受到的第一件事，是深入骨隨跟肌肉的寒意，血液及思緒似乎也結凍了。

他動作僵硬的取下呼吸面罩，鼻尖上的麻癢感，促使他深吸一口氣，接著是第一次吐氣。肺部的冷空氣在溫暖的房間內凝結，讓他吐出一口細長的白霧，像是個擅長吞雲吐霧的老菸槍。

拔掉右手上的維生管，還有胸口金屬貼片，在三爪機器臂的幫助下爬出維生艙，他環顧自己所在之處，勉強用痠軟的兩腳踩在地上，這間復甦室除了維生艙之外別無他物，只有四面帶著壓迫感的金屬白牆。

好累，我這次睡了多久？

是舒服的熱水讓他暫時忘記這個問題，大量熱水從天花板落下，如瀑布般沖洗身體，全身也因為溫度恢復了些許活力。

接著機器臂伸出細管，快速環繞了一圈，對著男子全方位噴灑修復液，除了殺菌還有緩解可能出現的凍傷情況，修復液被設計成小分子，很快被表面肌膚吸收，皮膚便恢復乾燥清爽。

之前的熱水悉數流進牆角細孔，殘餘熱氣飄散在空氣中，待熱氣散去後，機器臂調整面前的牆面，白牆頓時成為鏡子，倒映出他的臉龐。

那是張乾淨沒有傷疤，五官輪廓柔和的臉，給人一種內斂溫和的感覺，身材結實適中沒有贅肉，許久沒整理的瀏海，稍微遮住了濃眉以及雙眼。

他的眼睛蔚藍而深邃，濃縮了一片大海的顏色，他想起模糊記憶中，孩童時期常坐在碼頭邊，看著沒有盡頭的大海，以及隨著海流，在海面載浮載沉的漁船。

這無疑是雙好看的眼眸，但海藍色的眼睛極少見情緒波動，眼神帶著疏離的冷漠，像是個不曾流動的死海，可惜了這對漂亮的藍眼睛。

他冷眼的直視著，彷彿將鏡子前的自己當成陌生人，並且正進行一場眨眼就輸的瞪眼比賽。

『為了測試您的甦醒程序是否順利完成，請配合回答下列問題。』

「如果我不配合呢，會叫警察來逮捕我嗎？」

『您的性別？』沒有理會男子的諷刺，電腦主機繼續按照程序，依舊是禮貌疏離的電子女音。

「很明顯是男性。」

『您的工作編號？』

「就跟資料上寫的一樣，我是K-42，不論問幾次都是K-42。」

穿好合身的制式工作服，機器臂向前為他在領口，別上一枚白色識別證時，也剛好詢問最後一個問題。

『根據您登艦時簽屬的勞動合約，每位公民輪勤皆出於自願服務，故在此確認您的意願，請問您是否接受此次輪勤？』

男子第一次沉默了，他很清楚每句話都被錄音了，剛才無關緊要的問題無所謂，但這個敏感的問題不能開玩笑，他抿了抿嘴唇還是回答。

「是的，我接受。」

『感謝您的配合，為了方便職務進行，您此次輪勤代號為工程師，』

「就不能換個代號嗎，或是搞不好我這次不想當工程師了，能換一個嗎？」

被電腦稱為工程師的男子，攤開雙手似乎想表達不滿，但機器臂只是抬高他的下巴，用紅外線掃了一下位在領口的識別證。

『已經為您開放職務所需的權限，在此代表龍眷公司預祝您一切順利。』

這時方才的維生艙往下沉，地板微微震動分開一條縫隙，將維生艙收進下方的空間。透過縫隙可以看到數不清的維生艙，如同蟬蛹般垂直吊著，排列緊湊的串起，維生艙外觀圓潤，整體是水滴狀的膠囊，內部有柔軟的棉襯。

維生艙保護殼中間是透明的，能看到裡面正在休眠的人，他們帶著遮住口鼻的呼吸面罩，不時有機器手臂調整這些膠囊的位置。

數台三爪機器臂忙碌著，不停重複枯燥的工作，機器輪軸處靈活轉動，確保每個維生艙內的狀況。

少了主機的提問，這裡萬籟皆靜，沒有生物的聲音，只有電子儀器運作，還有輕微轟隆聲從腳底傳來，彷彿機器的心臟在脈動著

靜靜看著腳下無數同胞，他們有很多共同點，戴著面罩呼吸，如光裸嬰兒般捲曲抱著膝蓋，依靠維生管提供養分。

他們不知道已經沉睡多久，也不知道未來會繼續睡多久。

僅僅十分鐘前，自己還是他們的一員，然後就像被微波解凍的海鮮，粗魯喚醒後就要開始工作。至於這是第幾次被解凍，他早已記不清了。

即使心中有本能般的抗拒，然而想到休眠時，被迫困在那渾噩，想醒又無法醒來的世界，只是虛度浪費生命，抗拒的感覺隨即成為矛盾掙扎。

但這些情緒他都沒有表露出來，身為這次輪勤的主要人員，隨著地板的縫隙合攏，工程師面色如常的從同胞們頭頂跨步走過，前方白色牆面快速重組，分割出跟他等高的門，領口的識別證被掃描，白門便打開了。

即使表現的完全不在意，但在離開這像是牢房的復甦室，他還是忍不住暗暗握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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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