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園藝社長久以來一直是最受歡迎的社團,而學校的名字「野瑰」也是創辦人對植物學的熱愛所取的。
台灣豐富的山地地形和植物多樣性,創辦人最初僅在山腰建立了一座研究所。然而,之後隨著對教育的熱情,才決定在山體中開挖一個教室,只為了讓更多年輕人學習。
因為學校的擴建,研究所內的器材都已經被移去離山腳更近的教室。不過這裡仍保留著許多當初栽種的植物,園藝社的社員也會被要求負責看管這邊的植物。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園藝社在這所學校才逐漸沒落,畢竟大家還是學生,課業壓力已經夠重了當然不會再選擇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所以雖然依然掛著研究所的名字,但這裡早就已經是園藝社的偶爾光顧的社團辦公室兼自主學習區了。
而琉璃此時正呆站在這裡,全都是因為江燦芸要求的。
「既然有關,那我就一定要弄清楚!」看著江燦芸義憤填膺的樣子,琉璃也想起當時也是因為她的關係才撐過來的。
只是躲避的洗手間再一次被發現,於是免不了被潑了桶骯髒的水。面對從洗手間走出來的狼狽模樣,江燦芸也是在那時候知道了琉璃的情況,頓時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盛怒,利用從小學習的跆拳道打跑了那些跑來要追擊我的人。
每時每刻都在想著要怎麼避免痛苦,又必須維持著害怕的心情。能夠幫助自己的人就在身邊卻沒發現,是琉璃為了避免痛苦而停止思考的反射行為。
江燦芸直接翹掉了那天重要的考試,就是要讓琉璃早點脫離苦海。隔天爸媽就辦理了轉學。
而現在的情況也是,在撞見那位男生時,面對琉璃的遲疑,江燦芸也很快做出反應。透過半小時的調查就得知那名男生是園藝社的社員,不僅如此,甚至還得知他待會就要過來社辦參觀。
框啷的金屬聲劃破山林間和諧的蟲鳴,腳踏在木階梯上的聲音越來越近,琉璃也感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
鐵網製成的門緩緩打開,那位髮色有些特別的男生走了進來。
「嗯?妳好啊?」昭瀚峰以為是社團的其他成員,於是親切的問候著,「我在剛才社員的歡迎會上沒見過妳,妳也是來參觀的嗎?」
琉璃的嘴角微微顫抖,因為台詞是江燦芸所準備的,她從來沒有說過別人準備的台詞,感覺非常奇怪。
昭瀚峰見對方沒有回答,有些疑惑地注視著她。
她穿著一件矢車菊藍色的牛仔束腰短褲,衣服的前鈕扣上衣下襬紮進短褲裡。外頭披著一條同樣色調的落肩袖大襯衫。儘管色調相對低調,衣服上的扣子和胸口口袋賦予整體造型不失精緻之感。
昭瀚峰較為保守,突然瞥見那雙白皙的大長腿上,那一霎悸動彷彿心跳停止,迅速將視線移向對方的上半身。
只塗著一層淡淡的潤色隔離霜,作為底妝,並在臉頰上掃上珊瑚橘色的腮紅。眼部化妝則選用了淺棕色的眼影。這簡單的妝容與琉璃姣好的面容和秀麗的黑色長髮相互呼應,使她更加親和自然。
「妳好?」昭瀚峰再次問候一聲。
琉璃這才反應過來,盡力止住自己顫抖的嘴唇。但正欲開口之際,又因為想到江燦芸準備的詞彙中有許多是自己只使用過一兩次的詞藻,又把話吞了回去。
快點問啊!琉璃!還在等什麼?江燦芸躲在一株隔壁溫室內的大葉薯蕨盆栽後,十分著急地看著琉璃。
「不好意思……我正要澆花……」昭瀚峰看了眼琉璃身後通往溫室有些破舊的木門。
「請你……的中就……的……是……」琉璃話說得又快又不清楚。
「什麼?是……什麼?」昭瀚峰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他往後退了好幾步,打開了屋內的吊燈,並隨之坐在休息用的椅子上。「沒關係,妳慢慢來。」
令人安心的話語和暖色系的燈光,都讓琉璃的情緒緩和不少。
過了良久,琉璃才終於說得較為清楚。「請問……國中……是伸喜……嗎?」
塵封許久的記憶瞬間像海嘯一般衝進腦門,昭瀚峰突然站起身子,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嚇了琉璃一大跳。
「妳是……琉璃對吧?」
「這樣問大概就是了!這該死的人渣!」江燦芸立刻拿起一旁的掃帚踹開溫室的門,顯然沒見他眼中的歉意。
掃帚的握把被她當作棍子,一棒敲在昭瀚峰身上。
琉璃倒抽一口氣後,隨後出手拉住江燦芸。「等等!他並不是霸凌我的人啦!」
「啊?」
「等等等等!到底是怎樣?」
琉璃抓住江燦芸的手,努力冷靜地解釋:「先聽我說好嗎?」
江燦芸困惑地瞪大眼睛,琉璃的話令她感到不知所措。昭瀚峰的面部因為肩上的疼痛而扭曲,但他仍緩緩說出:「琉璃同學,真的很對不起。」
江燦芸再次舉起掃帚,眼神充滿怒意,卻也帶著疑問:「幹嘛?他曾經這樣對過妳,我只不過是給他一點教訓!別阻止我!」
琉璃倒抽一口氣後,急忙伸手拉住江燦芸,焦急地解釋著當時的情況。
江燦芸這才停下來,護着掃帚,眼中依然閃爍著怒意,但開始稍微聽進去。
琉璃繼續說著:「他其實從來沒有欺負過我,只是跟我同班而已。」
昭瀚峰的表情漸漸平靜,然而他的眼神卻飄忽不定。
隨後他搖搖頭,轉身看向琉璃說著:「我最害怕的是成為他們的對象,所以我只是默默地在旁觀看,沒有選擇出手幫助妳。」他的聲音微顫,仿佛回到了那段過去,那段他不願回憶的過去。「對不起,我不像妳的朋友一樣有勇氣可以早點帶妳脫離痛苦,只想著如何自保。我真的是個很自私的人……」
「誰都會害怕的,不要那麼自責……」江燦芸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也將掃帚丟到一旁。「如果琉璃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我也不會挺身而出。」
「不過……」她乾咳兩聲,「既然你知道琉璃的秘密,那就絕對不能跟別人說,一定要保密才行!」
「當然,我答應妳。」昭瀚峰的語氣充滿真誠,似乎不想再看到那樣的悲劇。
「啊!時間快到了,琉璃我們走吧!」
「喔喔!好!」兩人同時往門外跑。
「剛剛打了你很抱歉喔,下次再見吧!」江燦芸微笑著揮手,帶著些許歉意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有些調皮。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昭瀚峰想起之前首次看見琉璃的眼睛時。並不是在全班一同看見的慘白,而是偶然一次看見琉璃摘下隱形眼鏡時。
那時好像是父親來載她回家,瞳孔彷彿流過無限種的顏色,其中閃爍著金色尤為明顯。
希望我還能夠再看見一次……昭瀚峰胸口湧出一股暖流。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