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的街道,斜陽燃燒得通紅,卻燒不融磚道上白晃晃的一片,殘光反射得令人雙目生疼。
法安自暴自棄地猛力揉搓疲憊的雙眼,虛偽的夕陽,只帶來刺痛,而並不散發溫暖,一面躲避的光芒與光的反射,時刻伴隨著他遊蕩在紅磚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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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惡光,是吸血鬼與生俱來的本能。
若說吸血鬼本能是對光之畏懼與對血之飢渴,人類本能便是不知休止的生殖與野心。
百年來,吸血鬼狩獵、掠殺著人類,源源不斷繁衍的人類則侵入、佔有吸血鬼的居地,將他們驅逐到更深的黑暗中。
經歷漫長而紛擾的歷史,吸血鬼與人類的紛爭,終以交融的血肉達成共識,基因纏綿著孕育後生,將噬血與破壞的慾望分攤於眾人心底。自此,兩個種族數世紀的敵對趨於消弭,不分你我的新社會,迎來繁盛而包容萬象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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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來說如此,普遍之外的是......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a7q2LuEMA
法安的家族,彷彿遺落在時間裂縫的孤兒,獨立地流傳下來。
未螁去衝突時代殘暴的習性,也未與他族親近,就這樣倔強而孤獨地延續至今。古老的血脈、不安定的血脈。「某支沒落的吸血鬼貴族」,如果家譜能像體內流動的血液一般,留下來的話,大抵會有此類俗套的敘述吧。
不幸的是,什麼都沒有留下。
除了法安此刻深刻承受的日光灼燒,及一個月以來未得溫飽的吸血衝動,什麼都沒有留下來。權力、財富、血親、父母、手足,甚至是他人施捨的一絲慈悲。
法安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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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的純血吸血鬼,只得蟄伏於互利共榮世界底下,這樣無親無故,隱藏著比任何人(吸血鬼與人類混種)都要強烈的攻擊性,渴望與常人無異。
然而溫暖、明媚、安穩,都不屬於吸血鬼的形容詞,畢竟法安蒼白的皮膚只要一接觸到太陽就刺痛難耐。
熙來攘往的街道洋溢著佳節的氛圍,人們掛著微笑如天邊銀鉤,趕著入夜前與家人團聚。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48ncaImQw
被陰影淹沒的法安,總在與歸家者擦身而過時,偷偷玩起角色扮演。想像站在家門口翻找鑰匙時的期待之情、想像與家人享用大餐時的溫馨之感,時至深夜,能否舒躺在軟綿綿的大床與心愛之人纏綿,舌尖糾纏又會是怎樣的溫度?
法安垂眸望向自己乾枯地雙手,與人相擁的記憶早已被紛飛地大雪掩埋。他依戀著鮮活的體溫,難以承受的寂寞堆積成飢餓,飢餓體感與性慾相似,令人渴望吃,也渴望被吃。
誰都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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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安自顧自哀嘆,未留意一名高大的男子在側身轉入窄巷。下一秒,男人結實的肩膀迎面撞上法安。「啊,抱歉。」男子頓步扶穩險些跌倒的法安,語罷,便轉身混入漸漸降下的夜幕中。只剩法安楞楞杵在原地。
在那短短的肢體接觸間,男人的氣味猛然灌入他的鼻腔。
好可口的味道。
那攝人心魂的香味,溫潤的雪松、挑逗的菸草,以及無比吊人胃口的辛辣。
法安貪戀著素未謀面的男人的氣味,飢腸轆轆的軀體尖叫著渴求,吸血鬼原始的慾望驅動著他,幾乎失神地循著殘留的氣味。
哪怕停下來思考一秒,法安都會覺得自己的行為相當可笑,然而,一種更大的使命感壓著法安不得不向前,彷彿錯過,將會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損失。
鬼迷心竅,法安殘存的一絲理智如此評價著此刻的舉動。然而,絕大部分的意志奔跑著、叫囂著、歡欣鼓舞著。
進食!進食!進食!在寒風刺骨的佳節之夜,法安踩著愈來愈快地腳步,最後飛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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