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直地站立,鞋尖面向前面同學的鞋跟,抬頭聆聽今次早會同學宣佈得獎名單以待校長頒發獎項。「唉,又落空了,原來老師也有找學姐去參加比賽。」
升上中學,自恃寫文速度快,在第一次寫作課堂完成作文後便舉手向老師問:「可以做其他科功課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發問!中學校長會不疾不徐,默默在走廊巡邏。隔著玻璃,他評價老師能否好好管教學生就是看學生正在做甚麼!當人人被作文弄得滿頭大汗,你竟想悠閒地寫其他科作業,膽子也太大了吧!老師看畢文章後回道:「你看看如何寫得更具體吧!」我也只好低頭看看自己的文字,等待下課鈴聲響起,而文章也跟給老師看前一樣,丁點改動也沒有。
當我也忘記原來曾在課堂作文,老師才發回一張打了68分的作文給我,評語「形容尚算生動」。繳交作文、收回作文、看看分數、在方格內改正錯別字、然後在文末將錯字配詞改正五次。一切也是如此理所當然,跟以前的學習相若。
年歲漸長,才知道升上中學的第一篇作文「不得了!」原來在中學作文中,如白開水般的文章給予5字頭,6字頭已是好好的文章,7字頭更是鳳毛麟角,根本是沒有甚麼老師會打出的分數,而學生在中學生涯中從沒取得超過70分或以上的作文簡直平常。但我這個黄毛丫頭,竟在老師嚴謹的評分下獲得個68分,應該早已心滿意足,開心極了。
「以下有禁煙徵文比賽,有沒有同學想參加?」老師靜待從沒舉手參與公開比賽的班級,然後直視我:「三葉,參加嗎?」我定晴點頭,然後接過老師給我的比賽章程。
一次又一次在寫作課堂上超速完成作文,繼續保持在60分以上的「高水平」,又在期中試中僥倖獲得了作文第一名。假如我是老師,不知道她會否留意到我這個平凡的學生?
有一次站在老師身旁,仔細看她替我修改參賽文章之時,她輕皺著淺淺的魚尾紋說:「會失望嗎?」。我道:「不會」。但我其實失望極了,而且是失望了一次又一次,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老師讓我去參加不同公開寫作比賽,書寫文章後豈會不期待自己的名字刻印在比賽結果名單上?
可能老師就只有我這個不計較是否功課、是否計分仍舊去寫作的學生,無論文章好壞,好歹也叫做有人去參賽。而我在不知不覺中非常傾慕老師,課堂上,她的一笑一顰也掀動著春風送來,她一視同仁的教學不會忽視落後的同學、頑劣的孩子;但她卻從不將我當作要公平對待的對象,無論是寫作、學習態度、品行也要求我絕不落人口實。她,讓我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是不一樣,但我得比別人要多花數百倍的努力,才可能獲得她難得的稱讚。
為博老師一讚,我漸漸學會細嚼比賽章程,嘗試去猜度究竟主辦機構想要甚麼文章,每次寫作也改變既有寫作模式去符合不同比賽的規限,以期在課堂外也讓她繼續注視我。
一天收到老師的電郵,恭喜我獲得寫作比賽獎項,而頒獎典禮卻已在昨天舉行,這一刻簡直是晴天霹靂!她在電郵輕輕描述:「不想打擾你準備公開試。」
用上如此方式阻止學生去領獎,她應該預算我會為此傷心,甚或可能會恨她、又或要在過後不知多少年後才明白她的苦心……
自此次比賽後,可能獲得上天眷顧,準備周妥去應戰每個比賽,比賽結果也總讓老師臉上展現每朵如花的笑靨,但鮮有在她言語中聽到她稱讚我。
多年後,我再次細閱老師批閱的文稿才發現,太可惡了,我太可惡了,我一直忽略在修訂文稿中學習,只將老師的修改謄抄一次罷了!可能,我早在中一時能透過文字學習當中傳達的訊息,就不用失望一次又一次。
人生非常幸運,趕及在我離開中學時所獲的獎項,頒獎典禮在香港大學荷花池畔的禮堂。這個老師戲稱獲獎等同「半隻腳走進中大中文糸,另一隻就走進港大文學院」的比賽,老師獲得喜訊時的跳步向我大力稱讚,像說:「這筆投資在最後關頭終於有回報了!」
這個「半隻腳走進中大中文糸,另一隻就走進港大文學院」的獎項在往後多年也使我用途無盡。
可是,現今我再沒有可分享在寫作道路上喜與悲的對象。我只得抓緊所有由老師批閱的作文稿件,不時細味咀嚼,望還能多學點甚麼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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