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鬼 - 山雨已來

「嗡——。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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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璐，什麼事？怎麼突然打電話？」連焮睡眼惺忪的接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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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回應，似乎傳來陣陣風聲：「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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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囉？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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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璐氣若游絲的聲音飄入連焮耳裡。「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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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怎麼會？有按呼叫鈴嗎？我等一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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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不起⋯⋯」微弱的啜泣傳來，連焮扔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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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搖了一下熟睡的連忺，見他沒反應，衝去連燆房間，轉動門把甩開房門，再一掌拍在電燈開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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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房燈亮起，連燆皺了眉頭：「不要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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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不要再睡了！」

連燆睜開迷濛的眼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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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連焮垂著頭：「要見你媽⋯⋯」他的聲音顫抖了一下：「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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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連燆登時睡意全消，從床上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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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焮將半睡半醒的連忺夾在脅下，放進汽車後座，連燆坐在他身邊。呼吸聲伴隨父子仨抵達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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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裡用幢幢綠色帷幕隔開病床，鐵桿上掛著點滴，護理人員忙碌的穿梭在其中。其中有一個注意到他們，上前欲詢問來意。她正要開口，被一陣騷動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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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開！讓開！」一班人馬簇擁著一張床，輪子轉得嘎拉嘎啦響，碾碎患者奄奄一息帶來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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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的床單被大片血漬胡亂啃蝕，床上的人臉色慘白，快與床單融為一體，胸口凹凸得令人毛骨悚然。罩住嘴的呼吸器顯示性命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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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格，捏得好用力⋯⋯」連忺在半夢半醒中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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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是一瞬，連燆便不安的捏了弟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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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先去旁邊睡一下吧。」連焮轉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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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連忺隨即陷入沈睡。連燆已無法入睡，索性東張西望，左顧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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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個女人正撫摸著一個男人的臉。她將食指放在嘴唇，似乎要他保守一個秘密。說完，她笑吟吟的轉身離去，連同帶有暗紅斑塊的衣擺也竊笑得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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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獨自杵在原地，眼神呆滯的碰碰臉頰，彷彿剛剛做了一場美夢，夢中有一人將溫柔從掌心隨暖意傳入，那裡還留著淡淡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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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男人的鼻子沒了鼻梁似的向下凹陷，接著臉也開始坍塌，連哀嚎也來不及就倒在地上，鮮血噴向四面八方，一滴滴從醫院玻璃門滑落，滲到磁磚的縫隙裡，漫在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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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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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快點！救救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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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頭都露出來了⋯⋯好臭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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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一片譁然，甚至傳來了乾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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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看，睡覺吧。」連焮的聲音微微發顫，他脫下外套蓋在連燆、連忺身上，想為他們遮擋冷冽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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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還好吧⋯⋯」連燆探頭出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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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焮臉色慘白：「現在，只能看她的造化了⋯⋯在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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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在那裡，多少人來人往，多少時光流逝，他們渾然不知。但是，天色始終是一片沈重的黑，壓在眾人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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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出來終於，面色無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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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非常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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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見醫生來個九十度大鞠躬，連燆背上頓時一陣惡寒。醫生說什麼他也聽不清，只見父親一手扶著座位的椅背，以點頭回應醫師的話語。待醫師離去，連焮跌坐在椅子上，以手遮面，久久沈默不語。良久，他回頭看向兒子，無力的說：「我先帶你們回去，好好睡個覺吧。抱歉。」他背對兒子們朝外走去，連燆背起連忺在後面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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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聽過父親對自己道歉，只是小聲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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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燆靜靜的坐下汽車後座，車上凝滯的空氣壓在身上，動彈不得。他使勁探頭望向後照鏡想看連焮的表情，抓住一點尚未揭曉的結局，但連焮都別開頭，似乎已察覺到好奇又不安的視線在鏡中粼粼閃動，如將熄的熒熒火光在風中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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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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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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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一下回去繼續睡，我去去就回。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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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燆轉頭一看：「到了吔，我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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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快下去。」連焮把兒子們攆走。見背影逐漸遠離，連焮鎖上車門，熄去所有車內燈光，倚在車窗邊。往事如滴水，在原本平靜如石的心上鑿出孔洞，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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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模糊了，手去揩拭，一陣濕熱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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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背後傳來慘叫和喧鬧，劉芮琪瞥一眼就徐行離去。已經沒有人在意從窗戶落下來的那道人影，所以她的步伐從容不迫，彷彿自己置身世外。她停在路邊，斑馬線的另一端有個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在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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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步併作兩步的撲到他懷中撒嬌：「黎日大人，我這次很棒吧！覺醒者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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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很好很好，你的話真是越來越有意思！怎麼說呢？」他溫柔的愛撫劉芮琪，輕輕吻上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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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用解釋嗎？我會讓她有最痛苦的死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放任生命自指尖消逝，就像我們的同胞死在她手下一樣。」

「你的術式真的是出神入化了，我很欣慰。還有收集到什麼情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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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您過獎了。要不是罔提供了『植物』，我根本不可能削弱她的力量。覺醒者有兩個兒子，我今天都有遇到他們。他們年齡差距挺大的，大概六歲吧。哥哥叫連燆，一個火一個喬遷的喬，弟弟叫連忺，一個心一個虧欠的欠。兩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身高不同。眼睛很大，都有留長髮。弟弟好像有點聽力問題，他有戴助聽器，身形比同齡者嬌小一些，身體貌似有點羸弱。我想，覺醒者對他們有些愧疚。那天遇見她時就有聊到這些，她表情就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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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太棒了，觀察入微。下一個任務交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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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好呀！」劉芮琪孩子似的咯咯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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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兩個孩子混熟，然後想辦法讓他們其中一個加入我們。我們要盡快增加實力，你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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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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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狠下心也要達成。一切都是為了美好的未來，記得嗎？」「黎日大人」摟著劉芮琪的水蛇腰兒消失在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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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日姓王，是淘氣鬼在人間的領袖，有許多得力助手——包括劉芮琪——為他賣命。他的聲音圓轉清亮，珠圓玉潤，聆聽時彷彿飲入清泉，沐浴和風，待在他麾下，從來無鬼心生背叛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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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完美的融在人群裡，儼然一對在夜裡散步的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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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在皎潔明月下悠遊，人卻被籠罩在一片慘白寒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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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燆緊緊的把自己裹在棉被裡，想揣摩被環抱的溫度，最後還是把它扔到一旁，因為這已經不是溫柔的撫觸，而是兇殘的綑綁。連忺在一旁呼呼大睡。兄弟儘管同床，宛如有一道透明的牆分隔彼此的世界——一個平和，一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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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燆無法忘懷適才在醫院外看見的屍首——渾身是血，面目猙獰，眼睛瞪大的像彈珠。想起那具屍體，另一幅畫面也浮現在眼前：在醫院裡那個受重傷的女人，越看越像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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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的天花板開始扭曲，陰影在其上游移不定，聚合、擴散、擴散⋯⋯漫到角落，答、答、答、答⋯⋯將床單也蠶食鯨吞成它的領地，伸出觸手想拉住連燆。連燆發現自己的心跳因恐懼加速起來，於是雙臂環抱連忺，胸口貼在他的背上，輕握他的小手，臉頰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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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忺忺，沒事的，我在這裡⋯⋯你繼續睡⋯⋯」他強行鎮定，在弟弟耳邊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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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連燆感受到懷中之物扭動了幾下，原來是連忺轉過來面對自己。「葛格⋯⋯好熱啊⋯⋯」他半夢半醒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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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連燆鬆開手，挪動身軀到旁邊，給弟弟多一點空間：「這樣有好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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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忺撐大雙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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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喔，忘記你聽不到。」連燆給連忺掖了棉被，然後輕拍他的肩背，彷彿弟弟回到了襁褓時，要哄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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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呀。」連燆想，伸手輕戳連忺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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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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