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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紅的警示燈交錯著人們的驚惶的呼喊聲，救護車的鳴笛聲越來越響亮⋯⋯這些，奄奄一息的小女孩，都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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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唔咳咳咳，你你來⋯看我了嗎！
咳咳唔，我都有⋯乖乖聽媽媽的話，每次做手術⋯都沒有哭。
我很棒⋯很棒，對不對？」
小女孩眨巴著乾澀的眼睛，虛弱無力的扯出笑容。
六歲半的孩子，聲音已經沙啞，夏日炎炎的，頭上戴著一頂媽媽手織的毛帽。
仔細一看，削瘦的頭顱上沒有一根髮，這是化療的副作用。
在醫院裡，她並不是唯一，這裡到處都是癌症的病人，他們或是否定、憤怒、討價還價、憂鬱、接受⋯⋯但沒有一個人可以改變最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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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反正你死的也差不多了吧。
你媽那死臭婊子，把能生錢的遺書藏哪兒了？」
一個鬍渣亂竄、黑眼圈深沉的中年大叔，看著就是長期酗酒、衣著骯髒、步履繚亂。他沒聽女孩說什麼，沒聽女孩叫他爸爸，他一把扯起女孩的衣領質問，酒精、酒精⋯⋯他需要錢來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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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地？唔哼疼！呃呃⋯⋯哇嗚嗚嗚呃」
點滴被蠻力撕扯下來，鮮血與疼痛揮灑。
怎麼會這樣，這不是爹地嗎？
已前的爹地每天下班回家都會陪她玩扮家家酒，每個週末都會帶她出去玩，遊樂園、 野餐⋯⋯爹地都會親親她、抱抱她、舉高高她的。
但是好像是從⋯⋯大家都搖著頭嘆氣，說她生病了的那時候起，爹地身上就開始有好多不好聞的煙酒味，不洗香香了，還開始看都不看她和媽咪一眼，帶好多又白又紅的香水味女人回家裡來。
她⋯⋯是不是不乖了？惹爹地生氣了，可是⋯⋯以前就算爹地很生氣，都只是假裝很用力的輕拍她的屁屁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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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媽的問你遺書在哪兒！哭屁哭啊！起來好好給我回答！」
中年大叔一刻也不想等了，她把女孩拽下病床，女孩咳出的血液染紅了醫院獨有的白。
與女孩摔在一起的，還有一隻粉紅色的小狗娃娃，上頭剪裁的迷你衣服，明顯是費了心思的設計，衣服右側的口袋，因爲摔跌的力道，牛皮紙信封袋微微露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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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這就是那封遺書吧！那死婊子還想把錢都留給你，我呸！我看你也差不多該死一死了，還不如都留給我呢！」只要毀了這封還沒有公開的遺書，她所有的財產，就全歸他了！他貪婪的盯著那娃娃口袋裡的信封，手迫不急待的伸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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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聽不懂爹地在說什麼，遺書？婊子？死一死？
她只看到爹地看她的娃娃了，雖然爹地的眼神很奇怪，但爹地要拿娃娃和她玩伴家家酒了，她很開心，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玩了，她好想爹地。她高興的用血紅的小手捧起摔在紅梅地毯上的娃娃，給爹地，她最愛的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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骯髒的手還沒有觸及可愛的娃娃，一道黑影直直的衝撞上來，咬了信封就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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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
女孩歪著頭，媽咪說，因爲她生病，家裡沒有能力再撫養寵物狗狗，所以小黑被另一個主人幸運的領養走了。
可是剛剛看到的小黑，雖然只有一眼，但渾身都有像大象皮層一樣的硬塊，腿也只有三個，還跟自己一樣瘦巴巴的，難道⋯⋯小黑也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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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黑灰的影子，上頭佈滿了不規則的皮膚病，一瘸一拐一跑在街頭，看起來緩慢，卻從來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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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就快要到了。
小主人的媽咪說過，把信封送到前面那個有一個大門的地方，小主人就會有錢。
那個亮晶晶的東西，有了那個，小主人的病就會好起來，小主人的病好起來，我和小主人就可以像以前一樣快樂的在一起，我也不用每天在外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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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就是那個大門，我記得那個顏色，還有上面畫的那個歪歪斜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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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抓住他們！」
還沒到大門口，一群和他一樣渾身髒兮兮、長滿蟲子，曾經也有小主人的狗狗逃往他的方向，淹沒了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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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送到、還沒有送到⋯⋯混亂中，他看到一個男人的笑，牠昏昏欲睡，信封被拿走、撕碎、散了一地，被狗群踐踏，就像他的希望。
小黑想把碎紙剪回來拼湊在一起，可是，牠頭好暈，眼簾好重，牠，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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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安樂死吧。」皮革打在地面的聲冰涼的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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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聞得動靜，一睜開眼，就賣力的將頭鑽動在生鏽的鐵欄杆間，想再做點什麼，卻只見
灰白死寂的黴菌絲上，孤單的佇立著一朵蘑菇。
小黑因爲混濁淚水漫漶的眸，看著蘑菇——也許，蘑菇與榕樹，終是沒有什麼不同⋯⋯
混濁的淚水，沿著因為皮膚病而光禿禿的紅腫眼皮滑過，滴落在蘑菇的傘蔭下。
黝黑的發亮的蘑菇，反射出一條清晰可見的細線⋯⋯
那是，牠再也無法映出女孩榕樹下笑容的烏眸，闔上了，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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