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出你們寫悲劇的能力吧！ - 人間忘語

長劍穿透男人胸膛的剎那，他迷茫了。

「師尊？」

男人嘴角劃下一道鮮紅，胸口被長劍掏空的位置，和少年心臟的胎記一樣，少年無助地望著男人，握劍的手微微顫抖，「為什麼？」

男人依舊笑得溫柔，好似春天落下的第一場雨般，溫柔似水，彷若將死之人非他。

這把劍是師承贈與他的生辰禮，他寶貝至極，從未沾過污穢，如今卻飲了清泉宗三千生靈的鮮血，劍浸染成了墨色。

霍思琊幾次啟唇，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喉間滿是乾澀，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唯獨那抹白衣被他死死刻入腦海中，無法抹滅。

看那張薄唇數次開闔，最終只得無聲叫喚，師承笑得無奈，伸手撫上那張青澀的臉蛋，抹掉他眼角的淚水，輕聲安慰道，「傻子⋯⋯痛的是我，你哭什麼？」

霍思琊啞然，「對不⋯⋯」

「笑一個，你笑了，師尊就不疼了。」

只見他搖了搖頭，「師尊，求求您，別離開我⋯⋯」

「明年的三月，為師還是失約了。」

師承將那雙抽蓄的手從劍柄上移開，一掌打在霍思琊腹部，看似輕柔無比，卻硬生生將其推出數百里之外，頓時石臺白光大起，ㄧ瞬間，白霧籠罩整座誅仙臺，包括師承的身影。

「師尊！不要！」

霍思琊發了瘋嘶吼，管不了狼狽模樣，用盡全力撲了過去，赫然一道劍氣蓋頭劈來，熟悉的靈力令他無法反應，猝不及防的他被劈到登仙橋下。

「吾願以此身殉道，化作銜河阻斷三界往來，還眾生一個天下太平，海宴河清，唯有這樣，巫族與妖族千萬年來的戰爭才得以平息。」

師承的聲音響徹整個三界，仍是那樣雲淡風輕，仍是那樣溫潤堅韌，三界紛爭不斷的眾靈同時停下殘殺，巫族長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這三界真的值得你這般不要命嗎？師承！」

「琊兒在這，僅此而已，何談值得？」師承笑著，「真想再看一眼⋯⋯」

師承低頭，雙手逐漸支離破碎，他還是想再看一眼，那日的櫻花樹下黑衣少年。

他永遠記得，少年唇角那抹張揚的笑，如此風光霽月，如此鮮衣怒馬。

「師尊！不要！」

「這次，是我負你在先，恨我吧！」

霍思琊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消失在石臺，什麼都不剩，神魂消散，仙骨不再，徒留一把赤紅折扇，他伸手抓住那把折扇，緊緊擁入懷中，就像要抓住眼前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忽然感到體內一股神力湧現，瞬間，他懂了。

「師承！你回來！我知道錯了⋯⋯」

一代神靈殞落，天道自會孕育新的神靈替補，師承將自己的神骨與心臟給了他。

這一刻，他不再是魔。

「師承！師承！師尊⋯⋯」他嘶吼吶喊，雙手撓地，十指陷入石縫中，沾滿灰色塵土的白玉石板暈開了數點紅梅，「你回來⋯⋯你回來好不好？我錯了⋯⋯我不要你的神骨，我也不要你的心臟！我還给你，我還給你！回來抱抱我可好？」

霍思琊哭著鬧著，聲聲刺耳，喑啞悲愴，背影蕭瑟，不會有人再給他一個溫暖懷抱。

他的師弟正站在身後，冷眼看著他，「你從來就不知道他為你付出了多少，你只是把所有過錯推到他身上！」

又是一場雨夜。

霍思琊永遠想不通，為什麼每一次的相遇都會下雨，彷彿這渡世而來的雨是為了分開他們，才下得那麼大。

「霍思琊，他到底為什麼要收你為徒？為了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賠上一條命值得嗎？你又憑什麼指責他？」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從誅仙臺一路流到長明殿的血，是他指引我回家的路！我只是想聽他說一句解釋！說當年之事並非本意，又或是受他人脅迫，我只是想要個解釋，哪怕只是騙我⋯⋯」霍思琊突然笑了，極盡癲狂的崩潰大笑，笑得眼角都流出兩道血痕，「你說我憑什麼把所有錯都推給他？他本來就錯了！他錯就錯在把我撿回清泉宗，錯在沒有一劍殺了我，錯在不惜一切代價，折損神魂只為替我洗清冤屈，就是因為他這輩子沒犯過錯！才會犯下最致命的錯誤，他最大的錯就是遇見我！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相遇！」

刀鋒瀝血，長劍落地，霍思琊任雨澆灌全身，原來是握得太緊，掌心都磨掉了一層血肉。

撲通一聲，他倒在血泊之中，雙眼無神望著灰濛濛的天空。

心口就像被挖開一道裂縫，正漏著風。

他絲毫感受不到身體重塑的疼，這點疼痛怎能比得上失去至愛之人的痛？

從一開始，他們就錯了。

「為什麼⋯⋯你到底要傻到什麼地步啊⋯⋯師尊⋯⋯」

當他以為無邊的黑暗便是歸屬時，偏偏有個人，為他破開所有荊棘，為他遮蔽一切風雨，拼命來到他的面前，只爲了送一顆糖。

「這樣的他，要我怎麼不心疼？」

一切終究落幕，所有真相埋葬於這場滅火雷雨，霍思琊失蹤了，無人知曉他的去蹤，亦無人再見過他的人。

只是聽說，鐘何山上多了兩塊無名墓碑，相互依偎，一同見證了三月開滿山頭的櫻花。

璀璨而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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