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低垂,如福趕著時間點喚了忘懷,偕往修心閣待命,今天大少爺臨行之際除了讓如福「照看」忘懷外,也帶了本家的消息,說是老夫人尋了江湖名醫要給三少爺看診,約在這日暮時分。
大夫年近天命,頭髮斑白,留著一小搓山羊鬚,一身長袍洗的呈淡淡的灰藍色,長年四方遊歷、到處行醫,使草鞋包裹著的是長著厚繭的雙足,目慈眉和,皺紋滿布,但一雙眼珠卻如倒影在深潭上的明月,黑白清明。
房間裡靜謐的只剩大夫拿取物品時的細瑣聲響,一眾奴僕各守其職,但神色飄忽不定,不經意間營造出了壓抑的氛圍,忘懷心道奇怪,如福見了她面上飄過疑惑,對了眼,如福卻也只是在神情中意會無奈。
把過脈,大夫問了診,出乎忘懷的預料,君漠然很配合的應答著,語氣平和,彷彿先前的陰沉苛薄只是一個幻象,禮數周全的讓忘懷不禁想起了君蕭然待人溫和的一舉一動。大夫向一側的童僕要了君漠然的藥方,瞇著眼瀏覽過,後將藥方遞回:「把這幾味藥都取來給老夫瞧一瞧。」
陶冶苑說是君家一個前輩因為自小體弱,為養其病而建造的,設地偏山自是為了清閒,下山路途快馬加鞭也要近一個時辰,更別論徒步了,在此設了個藥房也是方便取藥庫存,只需定期下山去補藥即可。
旦見那小僕面露難色,轉過頭向如福投來求救的神色,如福瞬間了然,卻是抿了抿唇沒做回應。
忘懷先前瞥見童僕神色不自然的看了看那藥方,像是閱讀了無字天書般的茫然,這下又見這僵局,當下懂了,逕直走向那童僕,接過藥方,輕輕的向神色微慌的他點了點頭,小童見了她臉上肯定的笑容,心霎時安定了不少,便領著她前往藥房。
「姐姐妳識字?」正值七、八歲的外表有著雌雄莫辨的童音,出了門,小童如釋負重長吁了一口氣,童稚的表現使忘懷不禁勾了勾唇。
「懂得一些。」忘懷淺笑。
尋常奴僕幾乎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度過一生,推來剛才窘況便是如此。所幸一年照顧下,君蕭然也是教了她不少,而她自己也是出乎常人的學習快速,至今閱讀於她並不成問題。
「剛才差點就嚇死如魚我了!」小童——如瑜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想著又嘟起嘴,十分不滿:「真是,清哥哥為甚麼偏要挑著今天下山去補藥呢。」
「不過姐姐我以前怎麼好像沒見過妳啊?」如瑜抬頭望向忘懷,正巧忘懷背著夕陽,如瑜雖看不清她的神色,卻一刻間覺得眼前這大姐姐猶如仙子般,錯入塵世。
「我名忘懷,才到這陶冶苑——」忘懷又不免一絲苦笑:「不到五個時辰,你自是還沒見過我。」
「望懷、望懷,望是希望,懷又是懷抱……懷抱希望!果然姐姐妳剛剛就如同我的希望一樣呢!這名真好聽!小魚以後可以叫你希姐姐嗎?」如瑜臉上笑容純真無比,忘懷看了也不忍糾正他,倒是喜歡起這份赤子之心,便也應了。
若真要解釋「忘懷」一詞的含意給一孩童聽,興許過於沉重了,不如就任他一直「望懷」下去吧。 如瑜心裡想的卻是,這下她既有個清哥哥也有個希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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