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天字三號房中,曲晏就這般在床上坐下,也不管指尖的鮮血是否會染了潔淨的床被。他自那個小小的包袱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找到特定的頁數將右手殘餘的鮮血按了上去,血印在書頁上緩緩的化開,而他輕聲開口、語氣帶上了些微的不忍:「謎達羅已死。」
只見那紙頁上寫的赫然是謎達羅的名字,女子帶著明麗笑容的畫像就那般被血液染污,遮蓋住了那雙帶著開朗神韻的眼睛。曲晏又前前後後翻了兩遍書冊,上面每一頁都是一個為了愛情而下山的、笑容妍麗的苗族姑娘。有的已經染上了血污、有的卻依然笑容耀眼,他往前翻去,第四頁染上了血污的熟悉名字卻讓他忍不住閉上了眼。
「阿媽……」
有什麼在那眼裡滾動,卻看不真切。
金烏下沉,銀月高懸。
暗夜裡有一道如夜般的矯健身影在奔跑,他一邊飛奔一邊扳動了背上的機關,隨著他的動作烏黑的神機翼發出輕微的聲響由背後展開,他一踩地面高高的飛向天空。
「唔拉那薩堤亞!」他聽見身後追殺的明教子弟用詭異的波斯語高喊,但腰腹的劇痛和大量失血讓他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他一邊操控著神機翼一邊單手撕扯自己衣服的下襬粗略的為自己稍微包紮,呼吸卻漸漸粗重。眼見身後的火把漸漸匯聚將下方照得一片通亮,他面具後的臉孔沒有表情,手上卻是狠狠的一拽操控翅翼的機關,整個人向著前方如同流星一般下墜。
「夷剌納!」下方追逐他的明教弟子連忙加快的腳步向著他下墜的地方追去,卻只在客棧後巷發現了破損的神機翼和一灘猩紅的血跡。
他們對視一眼快速的繞過巷子衝進客棧,一群配著詭異彎刀、殺氣濃濃的西域面孔嚇得那小二險些暈厥,他們拿著刀一間一間搜索,遇到抵抗便提刀殺之。很快的搜到了天字房,藏劍山莊那兩位夜半被吵醒,脾氣稍微直接些的葉嬈便不顧師兄的勸阻立刻發作:「明教子弟在此作甚!真當這中原是你們西域的天下了?」
那些明教中人看見他們的重劍便明白他們的身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藏劍山莊西域仍是不願招惹的,當即便有一個會說漢語的明教子弟被推出來,帶著濃濃古怪腔調的對著兩人開口:「非常、抱歉。窩們在、追一個唐悶男子,他殺死嘞窩們的大長勞,窩們看見他袍到這裡嘞,請讓窩們把他找出來。」
葉嬈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的師兄拉到一旁,黃衣男子對他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神情嚴肅:「要找便找,但若是少了些什麼東西……藏劍山莊可不會任由異族欺侮。」
很快的搜找完畢仍然沒有見到他們想找的人,明教弟子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若是他們找錯了地方,致使那人有時間逃脫……那可是要被刑罰的大罪。
對視一眼他們咬了咬牙,對著曲晏住的天字三號正要揮刀破門卻被鼓起勇氣衝上來的小二抱住了手臂:「裡裡裡裡面住的是是是是是苗苗苗疆來的大人!請、請不要打擾這位大人我我我我怕死!」
甩開那小二,為首的兩位明教弟子對視一眼放下了刀,改由敲門的方式呼喚門內的人,苗疆的神祕他們有所耳聞,那奇詭的萬蠱之術更是令他們都畏懼三分,為了不要不明不白的死在這中原,他們也只好暫時低頭。
「……誰?」曲晏淡淡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懵然,門外的明教弟子再次對視一眼,方才那名會說漢語的男子提高了聲音和房內的曲晏對話:「五仙的閣下,你可曾看見一名唐悶男子?」
「唐門男子?」曲晏的聲音變得冷厲且肅殺:「我沒看見,但是若是你們抓到了他願意拿來給我試蠱,我可是求之不得。」
「閣下與唐悶有仇?」明教弟子試探的開口,房中的曲晏勾了勾唇角,笑容冷漠:「唐家堡中人殺了我阿媽,你說是不是血仇?」
明教弟子沉默了片刻,再開口的語氣卻截然不同:「我是毗迦樓,若是有那唐悶的消息窩會盡快告知你。」
「謝謝。」曲晏就那般坐在床沿直到明教弟子們全數撤出客棧,他才抬起右腳毫不留情地踹了踹地上染滿了鮮血的軀體:「死了沒?」
那人沒有聲息,銀色的面具映著燭火閃爍著火色的光芒。一頭如鴉的黑色長髮凌亂的掩住他沒有帶面具的半邊面龐,身上穿著黑色的夜行衣,領口卻隱隱露出藏青色的唐門服飾,右耳的銀色耳環染上了鮮血靜靜的垂掛在他的臉旁,雙手配戴的尖銳手甲帶著明顯唐門的風格,一節節的甲套氤氳著幽藍的光芒,一看便是擁有劇毒。
看著那人似乎沒有要清醒的意思,曲晏冷笑一聲,指尖一翻便取出一顆透明的蟲卵扔到那人腰腹間的傷口上,蟲卵遇血迅速孵化並鑽入傷口內往心臟爬去,那人卻只是發出一聲悶哼,終於不再偽裝,抬起眼的瞬間鴉黑的瞳孔殺意迸射:「你是何人?」
「我?」曲晏微微勾起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你闖入我的房間,然後問我是誰?唐家堡中人都這般無恥?」
「你方才給我下的是什麼蠱?」那人費盡力氣從地上爬起,腰腹間勉強包紮的衣襬布料已經不知何時落地,腹側血肉模糊的巨大傷口便這般暴露在曲晏的面前。顯然是彎刀刺入並往右側拉扯的巨大傷口隱隱可見腹腔內的五臟六腑,但那唐門卻面色如常的為自己塗藥包紮,顯然這般重傷已是家常便飯。
曲晏坐到床邊,指尖停駐的碧蝶微微振翅,他目光專注地盯著指尖瑩藍的蝶,語氣清淡:「想知道?」
「不過是個絕靈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顧自地說了答案,曲晏湛紫的眼眸微微彎起:「若是讓那毗迦樓知道你中了我的蠱……你說說,你的下場會不會很淒慘呢?」
「……你想要什麼。」那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那樣艷麗帶著愉悅的笑容竟讓他心裡一動。曲晏像是終於從自己的思考中清醒了一般看向他,緩緩的勾起了唇角:「你叫什麼名字?」
「……唐瀾。」名為唐瀾的唐門男子垂下眼簾,手上卻不停地卸下自己的手甲、背上的千機弩,還有腰間的千機匣。他似乎不是特別關心絕靈蠱是什麼、有什麼效用,只是安定的接受了他被下蠱且被箝制的命運,這般淡然也讓曲晏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和我做一筆交易吧,唐瀾。」曲晏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如魔的紫色眼眸彷彿要蠱惑眼前的男子墜入地獄:「你替我調查一件事、殺一個人,我幫你解蠱放你自由,如何?」
唐瀾終於抬眼看他,鴉黑的眼瞳裡沒有任何情緒:「我有選擇的餘地?」
「呵。」曲晏站起身,彈指:「你當然有選擇的餘地。」
瞬間由心臟傳遞到四肢百骸的劇痛讓唐瀾猛然悶哼出聲,他幾乎是咬著牙將指尖掐入自己的傷口才勉強讓自己不失去神智,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卻讓他在瞬間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另一個選擇是死,你選吧。」曲晏居高臨下的看著撐住牆根避免癱軟的他,語氣又恢復了冷漠,下一刻纖細的苗族少年轉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逕自飲盡,彷彿面具般的笑意淡淡的卻沒有溫度:「你決定好了嗎?唐瀾。」
「……我答應你。」鴉羽一般的男子微微歛下雙眸,帶著喘息輕聲開口。
卻不知這樣一句被箝制下的妥協,竟成了他一生的劫。
作者廢言:
劍三ONLY我們在緣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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